劉穆拉着我到了龍茗路附近,那裡有一大排吃宵夜的小館子,每家每戶都把攤子扯到人行道上,宵夜的人全坐路邊,坐沒坐相的大聲說笑着吃飯喝酒。
一看這架勢我就來勁了,我等草根兒女,喜歡的就是這種鮮活爽快的市井味,平民味。老家小區外頭,也是著名的夜市一條街,吆五喝六,划拳撩膀的吃客們足足要鬧騰到深夜兩三點,每次回去我都把哥哥拖着吃喝幾頓才過癮。上海這城市太裝模作樣,偶爾粗俗小市民一把實在是大大的有益健康。
我們找了家看上去人氣很旺的館子,也坐在門口人行道上,桌子上頭吊着燈泡,有點微風吹來,燈泡一晃一晃的,投下的光圈也晃來晃去。小妹給我們點了蚊香放在旁邊,又拿來一張菜單。
劉穆說喝點酒吧,就一瓶,陪我喝。行呀,吃夜排檔不喝點小酒,就像喝咖啡不放點伴侶,吃沙拉不蘸點丘比特,總少那麼點味。不過你要開車,酒駕的不怕?
沒關係,找個人代駕,或者就把車擺邊上。他說。
一大盆小龍蝦熱騰騰的上來了,劉穆還要了糟毛豆,海帶絲下酒。小妹拿來瓶冰啤酒和一次性的塑料杯子,那種杯子大家都知道,軟軟的,裝了酒水一個站不穩,要兩三個疊着,才站直了不會趴下。
劉穆斟好酒,就把酒瓶放在自己腳旁邊地上。我們兩碰了下杯,等蝦稍微涼下來,戴上一次性手套對坐着開始剝蝦,很快的面前壘起一大堆紅豔豔的蝦殼。
我邊吃邊吮手指,“真香,小龍蝦有人說專吃髒東西的,重金屬超標,可是誰抵得了這個誘惑呀。”
劉穆慢吞吞的低頭剝蝦,剝好了把蝦往我碗裡丟過來,“沒關係,現在小龍蝦都產業化了,好多都是吃飼料的。”
“別給我剝,自己來,不好意思。”我拍拍碗邊。
他擡起頭看看我,手裡沒停,剝好蝦後扔進了自己嘴裡。
“忻馨,你幹嘛總和我假客氣,累不累?”
“我這是知書達理,懂事。”
“見過皮厚的,沒見過你這樣皮厚的。”
“彼此彼此。”
“哼,那倒是,誰叫我們是知己。”
說到知己,我突然想起上次阿生婚禮那天,他問我是不是有點喜歡他的事情。當時我還罵他來着,沒想到過了大半月,我們竟然大模大樣,毫無嫌隙地坐在一起喝酒吃小龍蝦。這麼一想,我就感覺氣氛有點怪怪的,不太對頭。
我覷眼瞅他,他也正好瞅我,目光如炬。
沒由來的,我心臟突突地跳高了那麼一下。這個
傢伙,又來了,明明知道自己長得人神共憤,就不要擺出這種深沉的樣子拗造型好吧,俏媚眼做給瞎子看,我是有主的人了,在我面前放電,就是兩個字:浪費,三個字:白點燈,四個字:自作多情。
也不對,人家又沒有對你怎麼樣,哪能叫自作多情呢?我呸呸,忻馨你自己纔是自作多情了好不好,遇上個帥哥看你一眼,你就着三不着兩地瞎猜,沒喝醉吧你。
這邊廂我一頭東一頭西地亂想,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那邊廂劉穆開口說話了:“忻馨——,那天我說錯了,其實,是我……”
這時街上突然傳來巨大的鳴笛聲,一溜消防車嗚嗚嗚地怒吼着呼嘯而過,坐着吃排檔的人全都站了起來,跑到前面看熱鬧。
劉穆張着嘴巴,後面的話我一點沒聽清,我皺着眉毛指指耳朵,示意太吵了聽不清楚。等那陣喧鬧過去後,我問他:“剛纔說什麼呢,太吵了沒聽清。”
劉穆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喝完把酒杯頓在桌上。
“忻馨——”他叫我的名字,語氣特別的慎重。如果說江非均的眼睛像波瀾不驚的深海,劉穆的眼睛就像熊熊燃燒的火把,前者讓人沉溺,後者燙傷神經。我莫名其妙有了點緊張,彷彿那張嘴裡吐出來的將是惡魔的詛咒或者神祗的預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