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人行道上,有一個小姑娘,大概五六歲的樣子,穿着素色的衣服,頭上卻扎着紅豔豔的一大朵綢布蝴蝶結。那孩子特別漂亮,眼睛像兩顆圓圓的瑪瑙,眉毛也烏黑柳秀,五官精緻得像年畫裡的小童女。再往下看,她坐在一個木板敲成的帶有四個輪子類似雪橇的小車上,腳彆着放在兩側,那腳,居然只有手臂那麼粗,細細的兩根,是——斷的,而且顯然,斷了有不短的時間了。
小姑娘在乞討,她不說話,亦沒有明顯的悲色,神色麻木冷淡。
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來看一看,但也只是看一看,連給錢的都鮮少。真是太好看的一個孩子,爲什麼會一身殘疾在此地乞討呢。
我拉着江非均走過去,在那個小朋友身邊蹲下來,問她;“小妹妹,你的爸爸媽媽呢?”
孩子戒備地望着我,什麼也不說,過了一會兒,她把小鐵罐舉起來在我眼前搖了搖,裡面發出叮叮哐哐的響聲,在叫我給錢呢。
“你要阿姨給錢嗎?你能告訴我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裡嗎?”我繼續問她,這時我發現她兩條腿的肌肉已經完全萎縮,骨骼變形很嚴重,坐起來時膝蓋相靠,腓骨完全貼在地上,外擴幾乎呈180度。
小姑娘還是沒說話,默默地又把手裡的罐子晃了晃。
我又問她:“這裡不能這樣的,你有爸爸媽媽嗎?”
孩子不理我,垂下了眼睛。我站起來看看江非均,他也是一臉不忍之色。
“這孩子好可憐。”我輕聲說。
“是。”
“怎麼辦,要不要報警?”
他思索片刻,說道:“她穿得挺乾淨,附近肯定有大人悄悄地在監視,說不定馬上衝出來說是自己女兒,這麼小的孩子又沒什麼辯解能力,不太好弄。”
“可是我們什麼都不做嗎,她真的好可憐。”
江非均蹲下來很溫和地對小女孩說:“小朋友,你吃過飯沒有,叔叔給你買蛋糕好不好?”
孩子用細細的手指拽着小罐,目光沉沉地在我們倆之間轉來轉去,還是不說話。難道是啞巴?我掏出手機對着她拍了張照,那孩子突然像是明白過來,略帶緊張地抿了抿嘴脣,把小罐放在身前,雙手掌着地,小木板車滑動起來,飛快地閃進了人羣中。
小車在人流中鑽來鑽去,消失得很快。滿街的高樓大廈和人羣全都變成了黑白灰單調的背景,唯一的彩色就是那朵紅,紅得那麼鮮亮,紅得那麼刺眼,紅得叫人心臟戰慄。不過,那抹紅最後也被滿坑滿谷的黑白灰淹沒了。
這個孩子,和熙望應該差不多大吧……人與人,富貴貧賤,飄茵墮溷,真的很不同。有些人,生活只是爲了保一條命;有些人,成爲被摧殘和被戕害的,悲號只會被慘淡地稀釋。
江非均籠住了我的肩膀,讓我從傷感中清醒過來,我很努力地對他笑了笑。
“看過霧都孤兒嗎,古今中外都有這種情況,不要太難過。”他安慰我。
“難道我們就不能做點什麼嗎?”
“你可以把照片發到網上去,其餘的我們無能爲力。”
也只能如此了吧,還能做什麼呢?同情也只是安慰自己良心的一劑湯藥罷了,人
心向往幸福,殘酷和醜陋都是轉目即忘。
“忻馨,你心很軟。”
“嗯,還好,一點點,不是濫好人。”
肩膀上的手臂稍微緊了緊,“善良永遠是最珍貴的品質,不用謙虛。”
這一句溫柔的讚美便是推開陰霾的天神之手,四目相對,我又變回了陷入愛河中的小女人。
吃完飯江非均分別送君美母女和我回家,回到家沒多久,君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沒有不方便吧?”她問得很怪異。
“沒有啊,怎麼了?”
“他沒留下來?”
“切,色女,哪有這麼快。”
“你們交往兩三個月了吧,到哪一步了?”
“……呃,就那麼回事吧,拉拉手之類的。”
“這個人什麼都好,教養學識都沒有話說,就是不太熱情,看不出來有多喜歡你。”
“他性格本來就穩重,而且這把年齡了,不可能還像毛頭小夥那麼張揚吧。”我幫江非均分辨。
君美說,“不是年齡的問題,這就是離婚男人,熱情都耗光了,需要的就是找個人和他過日子,別指望還能像小年輕一樣爲愛癡狂。我有點懷疑他對你的感情,你想想啊,熟男熟女,年齡一大把了,又不是沒經歷過情事,誰會忍得住不親熱啊。他要不是聖人就是有病,要麼就是怕和你睡了惹麻煩。你還得當心,說不定他另外有備胎,幾個人一塊談,就像葛優演的那號角色,專騙剩女和離婚少婦。”
一席話說得我失眠半宿,凌晨兩點還在疑神疑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