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李順說。
我不由自主點了點頭:“是的。”
“沒辦法,這世界從來都是殘酷的,殘酷的現實造就了殘酷的我,我不殘酷就會死的更快,就會釀成更大的惡果……當斷不斷,後禍不斷……對於她,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只能如此,7年前,因爲她,我毀了自己,現在,我不能因爲她,再毀了小雪毀了我父母毀了秋桐……她是個災星,走到哪裡就會把災禍帶到哪裡,爲了小雪的一生,我沒有其他選擇,我必須要走出這一步。”
“既然你說她是個災星,那你把她帶走,就不怕到了金三角危害你?”我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順說。
“你爲何不殺了她?讓她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豈不是更省事?”我口氣冷酷地說。
李順的身體一顫,面部表情一陣抽搐,看着我:“你……”
“我說的是心裡話!”我說。
李順緊緊咬住牙根,突然悲愴地笑起來:“一物降一物,她跟着我到那邊,興風作浪不起來的,現在的是我不是昔日的我,我有辦法控制住她……我帶她走,卻不是讓她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是要讓她墮入苦難的深淵,我是在拯救她……我帶她走,既是爲了小雪爲了星海的大家,也是爲了她今後的人生。”
我緊盯住李順的眼睛:“其實……你心裡還有她,你沒有忘記她,這麼多年,你心裡一直沒有將她抹去,她一直就在你心裡的最深處……此次她的突然出現,讓你內心最脆弱最敏感最容易崩潰的神經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你帶她走,既是爲了小雪爲了星海的大家,也是爲了她,更是爲了你自己。”
李順渾身一抖,似乎我的話讓他大受刺激,他猛地叫起來:“住口--你胡說,你扯蛋……你一派胡言,我……我從來沒有考慮我自己,我他媽現在最討厭的最頭疼的就是女人,我幹嘛要爲了我自己?”
我冷冷地說:“不管你口頭上如何說,不管你內心如何遮掩,不管你內心願意不願意承認,但章梅的出現,必定攪動了你的內心,此刻,你的內心一定是有微瀾的死水在盪漾,即使你再討厭女人頭疼女人,但這個女人的出現,和任何對女人對你的感覺和意義都不同。”
李順的臉色頓時就有些蒼白,聲音有些顫抖和無力:“住口……你給我住口。”
“你想逃避,你想遮掩,你想僞裝,但你內心的真實感受卻無法迴避,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內心,即使你不情願接受這一點,但的的確確是存在的。”
我沒有理會李順,繼續說:“帶她走,你有理直氣壯而充足的理由,但是,或許你自己沒有發覺,其實這裡面也有你自己不由自主的一絲主動意願,正是在這自覺不自覺意願的驅使下,你纔會回到星海。”
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心裡帶着莫名的傷感,章梅的出現一定是喚起了李順多年來沒有滅絕的情愫,無論他打着什麼旗號把章梅帶走,他都無法迴避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當然,這感受他自己或許不願意面對和承認,但有時候,是心不由己的……
正如李順自己所言,章梅在李順的生命裡是永遠無法抹去的,她帶給了李順巨大的改變,她改變了李順的後半生,她帶給李順的不僅僅是徹骨的痛苦和回憶,還有也不僅僅是無比的痛恨和仇怨。
其實,我感覺,還有無法從記憶裡抹去的深深植入骨髓的情。最深的恨是因爲最深的情,無法忘懷是因爲曾經不能自拔,或許是如此。特別,章梅還給李順留下了一個孩子--小雪。
無論李順打算不打算讓她們母子相認,但小雪是章梅的親生女兒這個事實卻無法改變,李順既然無比疼愛小雪,那麼,他又能把小雪的母親怎麼樣呢?
而李順如果把章梅帶走,那麼他們的今後會怎麼樣呢?會走到哪一步呢?李順和秋桐的今後又會如何呢?章梅的出現,會對李順和秋桐今後的關係發生影響嗎?如果會,又會產生怎麼樣的影響?
這些,似乎都是未知數,但我心裡卻隱隱有些莫名的預感,這預感很模糊,我看不清想不透。
此時,面對我毫不留情的直言和揭穿,李順似乎忍無可忍了,他的臉色愈發蒼白,突然就拔出手槍,冰冷的槍口直接頂住了我的腦門,咬牙切齒歇斯底里地低聲吼道:“兔崽子,你給我住口,給我閉上你這可惡的兩片子。”
面對有些發狂發瘋的李順,我知趣地閉上了兩片子,我不想愚蠢地去繼續招惹一個發瘋快要沒理智的人。
但我知道,我剛纔的一番話,給李順帶來了巨大的刺激,無論是大腦還是內心裡。
李順的呼吸有些急促,槍口死死盯住我的腦門。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着他因爲惱羞和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還有他瘋狂裡帶着深深悲涼悽楚的眼神。
我的心突然悸動了,不由顫抖着……
我很少見到李順有如此的表情,我很少看到李順的眼裡會帶着如此的悲涼和悽楚……
我想,此時,他的內心應該是無比複雜的,複雜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
一會兒,李順慢慢收起了槍,低下頭去,轉過身,呆呆地站立着,面向大海。
一陣夜風吹過,李順的頭髮微微動了動。
夜雨打溼了他的頭髮。
他默默地站立在那裡。
半天,他轉過身,看着我,深深嘆息了一聲:“對不起,剛纔我有些衝動了,我不該拿槍指着你……槍是用來指着敵人的。”
我沒有說話。
“我想告訴你,不管我和章梅曾經發生了什麼,不管她現在對我如何,不管我現在內心裡的想法是什麼,不管我帶她到哪裡,不管我和她今後會發生什麼,但有一點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
李順頓了頓,兩眼直直地看着我,緩緩地說:“秋桐在我們家地位是不可撼動的,秋桐作爲我未婚妻的性質是絕不會改變的,秋桐作爲我女兒媽媽的關係是鐵定了的……小雪亦客只有一個媽媽,那就是秋桐。”
我不由渾身打了個寒戰,默默地看着李順。
李順然後仰面長嘆一聲:“去吧,你帶人去把章梅帶到這裡來,我在這裡等你們……我已經安排好了,如果戒毒所有人問,你們就說是緝毒支隊的,因爲有案子要找章梅瞭解情況。”
我說:“我帶章梅去的戒毒所,那裡會有人認識我……”
“你不下車就是……但你必須去,如果你不去,我怕章梅會不走,會好事多磨鬧事。”李順說。
“其實,這不是強制戒毒所,我可以打着章梅親屬的名義帶她出來!”我說。
“深更半夜,你以爲合情合理嗎?你以爲那裡的人會輕易就放她走嗎?你以爲戒毒所的人不會起疑心嗎?”李順反問我:“如果他們說需要請示領導需要辦理手續,要你明天白天來帶人,你怎麼說?而我顯然是不能白天帶她走的,只能是今晚。”
我不說話了。
“去吧。”李順揮揮手。
我於是上了一輛特警車,直奔戒毒所而去。
到了戒毒所門口,門衛盤問,前排的人掏出證件在門衛眼前一晃,回答:“緝毒支隊的,辦案需要,要找你們值班的領導。”
門衛忙打開門,我們開車往裡走,接着看到門衛摸起了電話。
車子直奔辦公樓前,有個中年男子正睡眼惺忪地站在那裡,困惑地看着。
無疑,這是值班的領導了,我不認識他,他當然也沒見過我。
我於是坐在車上搖下窗戶,接着前面的的人下來,對那值班領導說:“我們是緝毒支隊的,車上是我們頭兒。”
說着,他掏出證件遞給他。
夜色迷濛,燈光昏暗,那人接過證件大致看了下,然後說:“哦……警察同志好,你們深夜來這這裡,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這時說:“我們剛搗毀了一個販毒團伙,根據犯罪嫌疑人交代,牽扯到一個人,這個人正在你們這裡戒毒,我們要帶她回去問話,請你配合我們把她叫出來。”
“誰啊?”
“章梅!”
“哦,好……我帶你們去找她。”那人忙說。
“不用了,你告訴我們她住在哪裡就行了。”
“哦,她就住在三號公寓的208房間……從這裡往前走100米就是……”
我揮了揮手,又下來兩個人。
“進去帶人,讓她簡單收拾下自己的行李!”我說。
他們點頭,然後徑自往裡走去。
那人這時湊到我跟前:“看你們這架勢,是剛執行完抓捕任務啊,都荷槍實彈的。”
“嗯……”我點點頭。
“看來章梅是和你們抓的人牽扯不淺啊,還需要帶行李,看來是要在你們那邊多呆幾天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這個無可奉告。”我說。
“幹你們這行真辛苦啊,半夜也要忙碌,我們這裡經常有你們支隊的以爲案件來找人的,經常是半夜三更來呢。”他又說。
“沒辦法,職責所在!”我說着衝他點了點頭:“謝謝你了,謝謝你的配合,人呢,我們今晚就帶走了,如果章梅的親屬來問的話,你們就告訴他人讓我們帶走了……沒人來找,也就無須多說了。”
“好的,好的。”對方點頭。
“你回去吧。”我看着他。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慢慢走回了辦公樓,但沒有進去,遠遠站在樓裡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