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簍子了!”
從張漢光的嘴裡說出“捅簍子”這三個字,就覺得挺滑稽:要說捅簍子,誰能捅的過他?
李定安忍着笑:“誰,你?”
“不是我,這一次,我們只提供信息技持!”
意思就是,這次不是緝私系統的任務?
頓然,李定安意識到了事情的複雜性。
這裡是新加坡,和蒙古天差地別。原因很簡單:不涉及那麼多的地緣政治,也不依靠什麼。所以,雙方的關係很微妙……
他也大致能猜到,是山洞裡的那批文物出了問題,不然來的不會是他……
成司長不是說,一件都不會少嗎?
再猜一下:會不會是誰想搞點事情,結果出了意外,玩脫了?
李定安覺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邊緣……
“哪一類?”
“估計是瓷器!”
“估計?”
張漢光陡然一嘆:“我知道的也有限!”
本來,半個月前他們就應該回國,也就是李定安給他打完電話的第二天。機票都買好了,又臨時接到通知,讓他們暫緩回國,留下等消息。
然後,一等就是十來天,誰也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壞消息?
李定安想了想,又皺緊眉頭:“中間隔咱們家那麼大一塊,從那邊到這,直線距離都要五六千公里,那些東西是怎麼橫跨數國,到這兒的?”
張漢光微微一頓:“我也不知道!”
明白了,他知道一點,但不能說。
“什麼時候去看?”
“要等通知!”
“好,那就等通知!”李定安意興闌珊,又揮揮手,“你先回吧!”
張漢光瞪着他:“回哪?”
“當然是回你房間!”
他嘆口氣,“放心,我沒那麼任性,用不着你在這當什麼潤滑劑。”
“誰說的?”
李定安默然不語。
張漢光人都麻了:就說上面怎麼什麼也不講,先讓他來見李定安?
問題是,李定安知道的還沒自己多,卻看的比自己還透澈?
王成明和助理也對視了一眼。
臨走時,領導反覆交待:不要耍小聰明,你們只需要:保護好,照顧好,客氣點,哄着點……
特別是最後這十二個字,幾乎能說明一切問題……
過了好一陣,張漢光猶猶豫豫,欲言又止:“你別多想,原因肯定很複雜!”
“你當我是三歲兩孩?不用擔心,我沒那麼幼稚!”
李定安就覺得,他自個的事情都弄的一地雞毛,哪有時間考慮那麼高級,那麼複雜的事情?
他沒這個義務,也輪不到他操心。
他就是覺得:本來該他乾的,已經幹完了,誰想計劃趕不上變化?
“突然來這麼一出?”李定安捏着眉心,“我只能儘量回憶,能想到幾件是幾件……”
幾人神色頓時肅然:視頻只是走馬觀花的拍了一遍,好多箱子都蓋着蓋子,李定安要記不起來,還就沒人知道沒運回去的東西都有哪些……
“那你好好想!”
張漢光忙點頭,帶着葉高山出了房間。
王成明和劉助理把他們送到了門口,彷彿心有靈犀,四人誰也沒提王助理是哪個單個。
葉高山暗暗咋舌:李定安,你小子厲害了……
……
臨近天黑,張漢光再次敲開了門……
“意思就是,情報渠道出了問題:原本只是幌子,放出的假消息,結果魚沒上鉤,走私團伙反倒將計就計,真把東西運到了新加坡?”
張漢光豎了個大拇指。
李定安張着嘴。
這不就等於是,有人不但牽着有關部門的鼻子走,還近乎於調戲一般:你不是說,我會把東西運到這嗎?
看,我多聽話……
但是,這怎麼可能?
他愣了好久:“誰幹的?”
張漢光搖搖頭,表示還不知道。
“他想幹什麼?”
“當然是變現:整個亞洲,就沒比這兒更合適的地方了……”
廢話不是?
如果不表現出絕對中立的立場,憑什麼成爲金融之都?
所以,他之前才覺得事情很麻煩……
“現在怎麼辦?”
“先看東西,如果是假的,自然不用說,如果是真的,就想盡一切辦法弄回去。”
“我怎麼進去?”
“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李定安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
夜幕低垂,彎月高懸,天穹上點綴着點點繁星。
晚風輕拂,吹來幾絲海水的腥鹹,浪花拍打着堤岸,彷彿奏響了樂章。
兩輛嶄新的邁巴赫停在酒店門口,李定安西裝革履,風度翩翩。
王成明和劉助理跟在身後,可惜,過於其貌不揚,想陪襯都陪襯不起來。
從前車下來兩位三十出頭的男士,相繼和李定安握了握手,又說了幾句,像是在介紹。
稍後,幾人上車,消失在夜幕之中。
權英站在窗前,抱着膀子,冷哼一聲:“油頭粉面!”
陳靜姝面無表情:“他已經走了,你什麼時候走?”
“怎麼,嫌我說他,你不高興了?”
陳靜姝沒說話,但表情很明顯:你說的很對!
稍稍一頓,她轉身走到茶臺前,泡了一杯紅茶。
“南洋的茶淡不拉嘰的……”權英晃了晃紅酒杯,“來一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經戒了?”
以前的陳靜姝,要麼吃藥,要麼喝酒才能入眠,但現在的陳靜姝,除非心情特別好,或是和李定安在一起的時候,纔會小酌一兩杯,否則滴酒不沾。 原因很簡單:因爲她的生命裡,多了一個得隴望蜀,狼心狗肺的狗男人。
對,就剛剛樓下,坐着車走了的那個……
權英當然知道這些,她就是氣不過。
“狗東西!”一口喝乾杯裡的紅酒,她把酒杯頓到了茶臺上,“走了!”
“別告訴他我也在!”
“知道,他身邊有國內的人,不能給他惹麻煩,對吧?”權英陰陽怪氣,“陳靜姝,等他哪天不要你,你就等着哭吧!”
陳靜姝沒說話,只是抿了抿嘴。
他不會的。
不然在醫院的那天晚上,他猜到是她的那一剎那,第一反應,絕不會是把她摟進懷裡……
“哼,不見棺材不掉淚!”
嘴裡嘟嘟囔囔,權英換了鞋,提着包出了房間。
輕輕吹了一口,陳靜姝慢慢的抿着茶。
……
夜景很美,也很繁華,不愧爲東亞金融之都。
高樓林立,車流如龍,街上人來人往,夜色中透着雨後的清涼。
下了車,李定安瞅了瞅門頭上燈牌:Shangri-La Hotel。
據身邊的這位張先生說,今天的晚宴就是由新加坡的郭先生舉辦,也不知道是不是香格里拉的那位郭先生?
思忖間,張世波先一步:“李老師,請!”
“好,請!”
幾人上了臺階。
剛到門口,旁邊傳來一道驚訝的聲音:“李老師?”
說的是漢語,還帶有一點兒吳音,問題是,這兒是新加坡?
就挺稀奇……
李定安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稍一思忖,腦海中閃出一段久遠的記憶:
兩年前,滬上蘇付彼拍賣會,那幅張大千的《喜微子出浴圖》?
當時站在旁邊,只能咬着牙往肚裡吞,硬陪着笑臉的那位蘇付彼上海拍賣公司的總經理?
好像姓仇……
“仇總?”
“哎喲李老師,你還記得我?”
仇惟正連忙掐了手裡的煙,“沒想能在這裡碰到您?”
“確實巧!”握了握手,李定安又往他身後瞅了瞅,“仇總一個人?”
“權總也在,應該快到了……唉,權總來了?”
話音落下,又一輛轎車停了下來,先上來的是一隻穿着高跟鞋,小腿白皙而又渾圓。
身上穿着紫色的晚禮服,明豔卻不失莊重。最後,一張稍顯薄怒,卻依舊嬌媚的臉傲然揚起。眼光流動,帶着點鄙夷和嘲諷,盯着李定安。
“哼!”
像是冷哼,更像是冷笑。然後權英才轉過頭,露出微笑:“張總!”
張世波伸手握了握:“權小姐!”
南洋不大,但華人收藏家不少,張氏就是其中之一。權英負責蘇付彼東南亞的業務,兩人認識不奇怪。
稍稍寒喧,權英說還要等人,張世波和李定安先進了酒店。
“李老師和權小姐很熟?”
李定安隨口敷衍:“還行,畢竟國內的收藏界就那麼大。”
張世波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這句話放在新加坡,是不是要更合適一些?
再說了,就權英的那一聲“哼”,兩人也絕不止“認識”這麼簡單。
但這些和張世波都沒什麼關係,他只關心,是不是像介紹人所說:眼前這麼年輕人,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鑑定專家?
他不是不願意信,而是不敢信:委實太年輕了些?
還好,權英的出現,讓他稍稍增加了一點信心……
幾人上了電梯,又進了宴會廳,來的稍有點早,大廳裡的客人不是很多。
找了個位置,服務生端來了冷飲。
李定安隨手拿了一杯,慢慢啜飲,心裡還在想:權英來這裡做什麼,竟拍?
她本來就是幹這一行的,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她剛纔的那一聲冷哼。
感覺很奇妙,就好像陳靜姝握着自己的手,更或是做出了什麼更進一步的親暱動作,被她看了個正着,覺得替陳靜姝不值,纔會露出類似的情緒。
就像在醫院的那個晚上。
不然,這女人頂多也就是翻個白眼,而非冷笑……
頓然間,李定安心裡“咯噔”的一下:陳靜姝也在?
不是,她辭職了啊,雖然開了一家公司,但是完完全全的私人性質……這是她親口說的。
那她來這裡做什麼?
如果是竟拍,爲什麼要瞞着自己?
恰好,權英也進了大廳,他放下了酒杯,迎了上去。
王成明連忙起身,李定安身後就像是長了眼睛:“不要跟過來!”
聲音不復往日的溫和,而是稍嫌冷峻,王成明遲疑了一下,又坐了下來。
權英則有些狐疑:他怎麼回事?
剛在門口時還好好的,現在卻板個臉,好像自己欠了他幾百萬?
轉念間,人已到了眼前,她頭一擡,鼻孔揚了起來。
第二聲冷哼既將出聲,卻被堵了回去:“她在哪,酒店?”
話說的沒頭沒尾,權英卻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她不動聲色:“我怎麼知道?”
明白了,人就在新加坡,就和權英在一起。
這兩個女人搞什麼飛機?
心念一動,他眯住了眼睛:“你們和張漢光一塊來的?”
權英的心臟跳了一下,依舊裝做茫然的樣子:“張漢光在哪?”
你裝你妹?
李定安拿出了手機。
“老張,爲什麼要瞞着我?”
依舊問的沒頭沒尾,但權英再也沒辦法保持淡定。
陳靜姝經常說:他很聰明的,什麼都知道,不過大多數的時候都不說。
權英一直都不怎麼服氣。
下午,張漢光也說:不要和他說話,最好當不認識,不然別說猜到你來新加坡的目的,甚至你在心裡怎麼罵他,他都能猜得到。
當時權英嗤之以鼻:他還會讀心術?
但現在,她有點動搖:這混蛋,像是長了透視眼,能看到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