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蕭太后雕像
清代好多野史中稱,天熹(朱由校)時,努爾哈赤立國,術士卜算,稱金陵(在京城房山)常年受祭,故女真王氣太盛。
然後,朱由校掘金陵,朱由檢斬金龍……
這就純屬扯淡了:那時金朝滅亡都快四百年了,還哪來的龍脈?
況且熹宗和崇禎要真幹過這事兒,滿清修明史的時候能不給他兄弟倆記個幾百頁?
當然不是他們乾的,誰幹的不知道,反正朱棣遷都時,金陵就被一掘而空。
別說屍骨,連棺材板都沒剩下,朱棣還曾派人重新修茸。
好了,現在破案了。
李定安盯着頭蓋骨,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光頭的身影:楊璉真伽。
要論古今盜墓界的翹楚,誰能比得上這個賊和尚?
一羣專家也是久久無言:天大的兩口黑鍋,熹宗和崇禎兩兄弟背了五百多年?
冤不冤?
默然間,耳中又傳來“刺啦”的一聲:“李老師,北殿的石柱挪開後,下面發現了一口木箱……不是鐵的,是木質,關鍵是非常大:底徑一米五左右,高有兩米以上!”
好傢伙,三個多立方?
裡面的東西該有多大?
“哄”的一下,像捅了馬蜂窩,嗡嗡嗡嗡嗡,吵的人腦瓜子疼。
李定安揮了揮手,意思是讓他們安靜一點,又按下對講機:“裡面是什麼?”
“灌滿了沙,暫時不清楚。”
“密封情況怎麼樣?”
“只是用地磁探了一下,沒敢挖!”
“整體提取!”李定安沒任何猶豫,“不要怕損壞大殿,先保護文物。”
交待完,他放下對講機,又轉過頭,“呂院,去方艙吧!”
“好!”
那麼大的東西,誰不好奇?
彈指的功夫,一羣人又回了方艙。
不多時,方艙頂上取開了一個大洞,北殿的殿頂也取開了一個大洞。
石磚被掀開,大殿地面被挖出好大一個坑,有二十多個平方,大坑中央立着一個三米見方,高近有五米的土墩,上下左右用木板包的嚴嚴實實。
隨即,吊車的大臂伸了過來,土墩吊出大殿,吊進方艙。
這就是整體提取,如果有必要,用這樣的方法能把整座墓室搬進博物館……
技師一哄而上,穿着防護服,戴着氧氣面罩,跟生化戰士似的。
別奇怪:操作間無氧。
清土、拆箱,“譁”一下,沙流了滿地。
再往裡看,一羣人全愣住了:我的個天……這麼大的……佛像?
絕對是仿照真人大小雕出來的,關鍵的是保存的太好,連衣服的顏色都沒褪掉一絲?
還這麼立體,這麼漂亮?
李定安緩緩站起身:沙子淌完後,操作檯中央立着一樽木雕彩繪佛相,真人大小,栩栩如生……是真的栩栩如生,就跟現代雕塑一樣,形像格外逼真:
瓜子臉,柳葉眉,丹鳳眼、櫻桃脣……身材窈窕,玲瓏有致,丰神綽約,玉潤珠圓。
李定安不由的眯住了眼睛:看造型,像是水月觀音……但觀音長這樣?
這有點……過於漂亮了吧?
再往下看:下爲蓮花座,花開六層,花瓣白中透粉,粉中有紅。觀音呈坐相,頭帶金冠,雙目垂視,似觀看水中之月,以譬喻佛法色空的義理,故稱水月觀音。
再看造型:雙臂舒展,十指柔長,開顏秀美,豐滿圓潤、身材玲瓏,比例完美……以此就能看出雕工之精湛。
關鍵是品相:金冠、紅披、綠紗、紫帶、黃裙,以及蓮座……金是金,紅是紅,黃是黃,綠是綠……乍一看,就跟剛剛雕出來的一樣?
下面頓時熱鬧起來:
“觀音像,木頭的?”
“應該是。”
“怎麼跟新的一樣?”
“沙地乾燥,水份少,再加無氧,保存的也就好……”
正討論的熱烈,領導往後看了一眼,頓時噤若寒蟬。
“李老師,呂院長,這樽觀音像大致是什麼朝代的?”
呂本之仔細端詳:“女身觀音……應該是元代!”
唐以前的觀音一直是男像男身,到宋代才由男向女轉變,但只是容貌,而非身體特徵,也就是所謂的“女相男身”。
到元代才徹底轉變爲女相女身,就像這一樽:面容秀美,身體窈窕……女身特徵非常明顯。
李定安也比較認同,剛準備點頭,又猛的愣住:不對……這東西不對。
不是性別不對,而是五行方位不對。
他親眼看着,箱子是從從北殿裡吊出來的。
北方爲水,水爲陰,以女身觀音爲法器沒毛病,但不可能用元代的雕像。
原因很複雜,只說一點:元應火德,北方卻爲水……水克火!
怎麼,元人嫌自己的國祚太長?
他豁然起身:“這東西有古怪……我得進去看一下!”
說着,舒靜好就拿來了防護服。
戴上面罩,李定安快步進了無氧艙。
技術員正在清理,他擺擺手,意思是不用停。然後圍着雕像慢慢的轉,仔仔細細的瞅。
沒錯啊,女相女身……而且雕的忒好:端莊中不失柔美,肅然中透着慈悲。
但道理不對:能布這麼大的陣,不可能連“水火不相容”的道理都不懂?
轉了足有七八圈,正想着是不是哪裡還有蹊蹺,要不要開下掛再看看,技術員清理出了底座。
“李老師,底座上有字?”
“什麼字?”
“不認識!” 李定安連忙繞到了正面。
最下面,也就是最下層荷葉底下的荷盤上,刻着一行漆金的小字。
方方正正的契丹文,李定安琢個辯讀:“仁惟天助,壽不假於禱祈……”
賀壽祝表?
他繼續往下讀,漸漸的,表情越來越古怪。
原來是這麼回事?
好久,他直起腰,又直愣愣的盯着觀音的臉:就說怎麼雕的這麼好,這麼逼真,還這麼漂亮?
原來長這樣?
這一看,又是好久,直到呂本之敲敲玻璃,他才轉過身。
“哪裡不對?”
“也沒有不對,就是時間有點出入!”李定安解下面罩,又撓了撓頭,“這是遼代的木雕彩繪,水月觀音!”
呂本之眼睛一瞪:你扯什麼淡?
宋、遼、金時期出土的觀音像,沒一千也有八百。別管大小,也別管材質,我就問你:哪一樽是女身?
兩人眼瞪着眼,後面卻像捅了馬蜂窩:
“我是不是沒聽清……李老師說:這是遼代彩繪木雕的水月觀音?”
“我也聽到了,就是這樣說的!”
“厲害了……我記得的同樣的,世界上保存完好的就五樽?”
“世界上?”
“對,因爲總共只有五樽,兩樽在國外,三樽在國內……哦不,說準確點:只有四樽半……國博一樽,故宮一樽,山西一樽,美國大都會博物館一樽,另外半樽在英國!”
“怎麼這麼少?”
“一是工藝複雜:這是木雕,需要一刀一刀的刻,不像泥塑,想怎麼捏怎麼捏,所以體型越大,操作難度越高。二是材質:木質。你再想想,遼代到現在多少年:整整一千年……別說木頭,鐵都能鏽沒了!”
“英國的半樽又是怎麼回事?”
“因爲有過破損,明代的時候重新雕的底座,面部也有過修復,之後又重新繪彩,所以只能算半樽……
也別以爲只是半樽就沒價值,恰恰相反:既便是半樽,也是國寶級別的文物:英國博物館專門修了一間中國宮殿式巨型展廳,展覽這樽觀音像……”
“網上也挺火:經常有旅遊博主去拍攝,隨隨便便拍段視頻再配點音樂,往抖音上一放,輕輕鬆鬆十多萬贊……”
一羣門外漢興高彩烈,領導們面面相覷。
因爲遠不止下屬們討論的這些:遼代的水月觀音,被譽爲古代木雕人物像的巔峰之作,只論藝術價值和稀有性,這一件也是鐵板釘釘的國寶。
再看眼前這一樽,保存的不要太好:如果說這是新雕出來的,怕是都有人信。
如果論品相,之前討論的那五樽加起來,都不及這一樽的十分之一……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在王永謙、閆副廳長、魏副市長,以及左朋看來,除品相外,這一樽的雕工比其他四樽高的也不是一點半點:
花是花,葉是葉,皺是皺,褶是褶……面部圓潤,肢體纖柔,絲毫看不出雕刻的痕跡……
包括呂本之也是這樣認爲的:確實比故宮和國博的那兩樽雕的要好。
但就是這時間……遼代?
怎麼可能?
他皺着眉頭,壓低聲音:“怎麼回事?”
李定安跟牙疼似的:“底座上有字,我給伱念一下:仁惟天助,壽不假於禱祈;澤在民心,言自成於雅頌。恭臨誕月,仰祝聖期……兒隆緒恭惟母后……”
“這是賀壽祝表……”
唸叨了半句,呂本之猝然一頓,“聖期……隆緒……母后……這是遼聖宗耶律隆緒,賀承天太后(蕭綽)壽辰的祝表?不對……不止祝表,還有賀禮……就是這樽觀音?”
呂本之眼睛都瞪圓了,愣了好久,猛的轉身,透過玻璃細細打量:“不論雕或畫,古代只講究意境與神韻,但這一樽卻這麼立體,這麼逼真?”
稍一頓,他又轉了回來:“總不能是匠師照着蕭太后本人……雕的本像?”
有什麼不可能的?
李定安點頭:“一件雕像少則七八月,多則一兩年,但天子之威,豈敢直視?蕭綽不是皇帝勝似皇帝,工匠哪敢盯那麼久?估計是先畫像再雕……”
還不是一個樣?
沒跑了,這十有八九就是蕭太后本像!
呂本之久久無語,領導們愕然不言:蕭太后長這樣?
不對……管蕭太后長什麼樣幹什麼,重點是……這極有可能是蕭太后的本像?
流傳下來的帝后畫像不是沒有:故宮南薰殿中,凡康熙以後的畫相基本都可以視做帝后本像。甚至還有光緒和慈禧的照片。
問題是,那已是清朝,再往前一幅都沒有,不管是明,還是元,更或是宋、金、遼。
更遑論更爲立體的雕像?
但這只是其次。
再看看蕭綽的歷史百科:明達治道,知人善任、銳意改革,獎勵開墾,減免賦稅,發展生產,整頓軍隊,使契丹從中衰逐步達於鼎盛……
還有:東降女真,西攻党項、回鶻,北攻鐵驪,南攻宋……
重點又來了:這些戰爭中,有近半,都是她率軍親征……親征。
所以蕭綽的歷史評價中,除了政治家和改革家,還有軍事家。
縱觀上下,能被稱爲“軍事家”的女性,歷史上就兩位:南樑冼夫人(佘賽花和穆桂英的原型),遼代蕭太后。
既便把後面的軍事家和改革家去掉,再掰着指頭數數:從秦到清,能被稱爲政治家的女性有幾位?
不超過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