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好人做到底

李成擅畫遠峰,多作平遠寒山,畫法簡煉,筆勢鋒利,作品最大的特點是“好用淡墨”,有惜墨如金之稱。看鎮紙上面:煙林清曠,氣象蕭疏,山林的顏色比雲還要淡。

范寬師自李成,風格卻截然相反:擅用重墨,畫風深暗勢沉,晦暝浩莽,這鎮紙上面的近景全是這種,不仔細點,連哪裡是土哪裡是石都分不清。

迥然不同的兩種畫法,卻應用在同一幅畫中,難得的是沒有割裂感,對比異常顯明。

肯定不是這兩位畫的,因爲時間不對:這方鎮紙雖然不是老闆說的“清早”那麼晚,但也沒到宋朝那麼早,至多在明代早中時期。

字也寫的不錯,有趙體之風,卻更加清麗瘦硬,字勢勁挺,力度十足,如銀鉤鐵劃。都說見字如見人,看這書法風格,就能猜出書寫者的幾分性格:剛直坦蕩,鏗鏘有力!

再看內容:

所寶者名節,所重者君親。

居弗求安逸,衣弗擇故新。

不清不濁,無屈無伸。

就只有三句,像是讚語,又像是座右銘。意思不難理解,與書法風格如出一輒:坦蕩、爽直!

這麼一想,倒有點像是自評。

想了想,感覺對這幾句詩沒什麼印像,李定安繼續往下看。

先看胎,確實是白瓷,但胎色白中帶灰,胎體厚重,器形粗狀,說明制胎工藝和設計水平都不怎麼樣。

再看釉,典型的明代“釉上五彩”瓷,既高溫燒成素胎,出爐後再在胎上面做畫,然後二次入爐低溫固化。

燒製水平同樣一般,釉層太厚,透明度不是很高,帶有明顯的龍泉窯晚期的特點,又借鑑了一些磁州窯“白地黑花器”的燒製工藝,風格有點雜。

再結合時代背景,恰好符合元末明初時期龍泉窯的風格:創新能力日漸不足,就只能借鑑。但借的越多越是四不像,做工也越來越粗糙,銷量自然就越來越差。

真就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明早中時還偶爾開幾爐,到明中後期,龍泉窯就徹底絕了跡。

以此推斷,這一件就是明早中時出自明代浙江一帶的民窯鎮紙,品質只能說一般。唯一可稱道的也就是畫色比較鮮明,畫工也挺不錯,嗯……字也不錯!

不過標籤是沒提畫,也沒提字,只介紹是明代龍泉窯的釉上五彩瓷,估價十二萬。再看鑑定人,確實是文博會的專家,但不姓杜……

正看的仔細,身後突然傳來“吼嘍、吼嘍”的怪響,扭頭一看:周教授麪皮發紫,雙手拄膝,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跟剛跑完馬拉松似的。

不遠處,周慶兩條腿邁的飛快,“嗖”一下就到了跟前,額頭上閃閃發光,細一瞅,滿滿一腦門的汗。

不應該啊,也就二三十米……嗯,這眼神?

死死的盯着鎮紙,恨不得吞了。

好傢伙,原來你們找的是這東西?

原本沒怎麼在意,只是覺得這上面的畫風有點怪,都還沒看完,父子倆就像惡瘋的狗見了肉,傻子也知道怎麼回事?

今於就是拼着耗一點積分,也要把這玩意給研究明白了……

頓然間,李定安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嗯,這畫?

唏,這字?

咦,這詩?

每多看一點,李定安的眼睛就亮一分,漸漸的,跟通了電的千瓦燈似的。

他看的越認真,周教授就越緊張:十有八九就是這一件。

釉上彩白瓷,釉面不淨,胎體發黃,器形粗壯……典型的元明時期的龍泉窯瓷。

畫風仿的是北派山水的畫法……嗯,好像還有點“捲雲派”的風格。

還有那幾句詩,字有些小,當時沒怎麼看清楚,就聽老杜唸叨了一句:不清不濁,無屈無伸。

這不就對上了?

剎那,周教授就咬住了牙,恨不得照兒子臉糊上幾巴掌:讓你仔細點,仔細點,結果呢?

甚至人家都坐到了這裡,東西都上了手,你都沒發現……

周慶腦門上的汗滲的更急了:費盡心機,絞盡腦汁的設了這麼一出局,眼看東西就要到手,卻從半路殺出了個程咬精?

從哪冒出來的伱……嗯,怎麼這麼年輕?

周教授也有點奇怪:就這年歲,怎麼也不該是行家,但看他這鑑定的手法,絕非三年兩載就能歷練出來的。

正詫異着,那年輕人“哈”的一聲。

彷彿醍醐灌頂,茅塞頓開,臉上盡是恍然大悟:“就說怎麼這麼古怪?”

父子倆心裡“咯噔”的一下,周慶沒忍住,硬是擠到了跟前:“哪古怪了?”

想知道?

偏不告訴你……

李定安呵呵一笑,鎮紙往攤上一擱:“老闆,便宜點!”

“真買?”

“廢話不是?”

賣家精神一振,“唰”一下比了個剪刀手,氣勢極足:“二十萬!”

“成交!”

“嗯?哈哈……眼拙了!”

“等會?”

“哈哈”的是賣家,“等會”的是周慶。

李定安置若罔聞,不緊不慢的拿出手機:“老闆,來,結賬!”

“你先等會……”

賣家不樂意了:“你幹嘛的你?”

“我不是說你,我說他……”

“你說誰也不行……嗯,你們認識?”

“不認識!”

“那就是你也要買?”

剛要說買,周教授捅了他一下,周慶恍然大悟:他但凡點一下頭,今天就算是槓上了,最後就只有一個結局:誰也買不走。

“我不買……”

“不買說你個錘子,丫找抽是吧?小兄弟別理他,來,掃碼……”

速度挺快,幾乎是秒到賬,確定沒少一個零,賣家樂得呲出了後槽牙。

“小兄弟你扶着點,我給你裝箱……海綿多塞點兒,保險……扣在這……”

“吧嗒”一聲,箱子扣好,遞了過來,賣家還坐了揖,“您走好!”

看這熱乎勁就知道,既便賣二十萬,他也絕對沒少賺。

李定安提起箱子,父子倆一左一右,緊緊的跟在後面。

“兩位有事?”

“哦沒事……我們就是看那塊鎮紙眼熟,像是一位故人的遺物,所以他纔有點急!”

不愧是專家,張口就來。是不是過一會兒,就成你家祖先的遺物了?

“你看錯了!”

“肯定沒看錯……你讓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沒空!”

“小兄弟不認識我是誰?”

我認識你個嘚兒……

……

“要不你開個價?”

……

“小兄弟貴姓?”

……

“在哪裡高就?”

…… “家境肯定不錯,上百萬的東西說買就買!”

……

父子倆緊緊跟在後面,周勁鬆還不停的套着話,李定安煩不勝煩。

也就是在交流區,估計賣家還沒走,不然他非讓這爺倆知道:什麼叫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一直忍着,過了閘機進了會場,李定安又上了二樓。

……

“唉,周專家?”

“你好!”

“周教授,今天沒坐場?”

“輪休!”

“周老師,逛着呢?”

“對,轉轉!”

一進會場,打招呼的人更多了,眼看李定安越走越快,周勁鬆急的要命,還不得不勉力維持着專家的形象。

到了二樓字畫區,李定安停了下來,父子倆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小子簡直不是人,四口箱子提他手裡就跟手糊的一樣,依舊跑的飛快……跟的腿都打顫了。

雷明真和段牧已到了好一回,看他又拎着一堆東西,兩人連忙迎了上來。

“你這是又撿了多少……四件,花了多少錢?”

“一百萬出頭!”

“拆開看看?”

“別急!”李定安有條不紊的放下箱子,“等等後面那兩位!”

“這倆誰啊?”

“就我之前說過的那位專家!”

“還敢追上來?”

“他們沒認出我……”

“啥意思?”

“你等會就知道了!”

“裝神弄鬼……”

“阿珍你這樣……算了,你目標太大……段總,麻煩你幫個忙!”

“李老師你說……”

……

三人竊竊私語,爺倆卻有點懵:這黑大個,怎麼這麼眼熟?

想起來了:那把紫砂壺,就是這人買走的。

嗯,還擺着一件,看箱子,好像是那座青花尊。

明白了,這三人一夥的……

霎時,周勁鬆乍驚還喜。

驚的是除了他也有人得到了內部消息。而且人家棋高一籌,老杜故意漏出來的漏也就那麼十來件,他們竟然弄到了一半。

更關鍵的是,能被當做鎮館之寶的那方鎮紙也在他們手上。反觀自己,又是設局又是下套,到現在毛都沒撈到一根。

想到這裡,周勁鬆就想給周慶幾巴掌:要不是這混賬喝醉了多嘴,哪會惹出那幾個蠢貨。父子倆悄悄來,一個看一個買,哪能輪到這三個人?

喜的是運氣不錯,被自己抓了個現形樓。老話說的好:不義之財,見者有份!

不過還沒到那一步,先試試能不能騙過來……

周勁鬆又往前一步,臉上帶着和藹的笑:“別誤會,我們跟上來,就是看看那方鎮紙!”

“不用看,我告訴你就行:明代的物件,龍泉窯白瓷,品相只能算一般!”

“那小兄弟能不能割愛?”周勁鬆品相一般,高興的眉毛都挑了起來:“我加十萬,你要不滿意,我翻兩番!”

在旁邊看了那麼久,你還把我當生手,以爲超級好忽悠?

果然是財迷心竅,帶着眼睛也被迷住了……

“我還沒說完……剛說的是來歷,現在說說淵源!”

周勁鬆心裡一咯噔:“明代的龍泉窯已經徹底淪爲民間小窯口,能有什麼淵源?”

“有!先說那幅畫:意境是不是很別緻,筆風是不是很眼熟?因爲這兩種畫法是承自北宋三家的李成和范寬,代代都有經典傳世之作,看的多了當然就眼熟……”

周勁鬆一臉迷茫:我怎麼不知道?

就看出有北宋北派山水的影子,還用了明初浙派捲雲皴技法。

“沒印像?”李定安笑了笑,“忘了你最擅長鑑定瓷器,國畫只是粗通……我直接說吧,這是戴進親自畫的,他師法元四家的王蒙和倪贊,這兩人又師法南宋四家的馬遠和夏圭,再往前,就是李成和范寬……”

戴進?

嗯,捲雲皴,浙派?

戴進不就是浙派的開山鼻祖?

他怎麼也是明代十大畫家之一,怎麼會在瓷胎上做畫?

那是最低級的畫工乾的活兒……

雷明真賊兮兮的湊了過來:“戴進是誰?”

“明代十大畫家之一,開創了浙派繪畫!”

“哥們歷史早還給老師了,你就說他的畫值多少錢?”

“三四百萬吧!”

“嘁……”

你嘁個毛?

等知道那詩是誰寫的,眼珠子給你瞪出來。

雷明真的眼珠子會不會瞪出來不知道,周勁鬆的眼珠子反正是快要瞪出來了。

他盯着天花板,一遍一遍的回憶着當時的那一幕:李成、范寬?

說實話,即便現在讓他看,他仍舊看不出來。

這和眼力高不高沒關係,而是時間不夠:前後也就幾分鐘!

所以,這年輕人也絕對不是看出來的,肯定之前就知道,而且比自己知道的多的多。

騙是別想了,但不一定就弄不到手……

周勁鬆反倒更鎮定了:“還有呢?”

李定安想了想:“四庫全書看過沒有?”

近十億字……我閒的?

“你直接說吧!”

“那三句詩出自《集部》、《詩文評類》、《於忠肅集》,《小像贊》……”

“等會,你說誰?”

“於忠肅!”

“於忠肅是誰?”

“老段,你特麼歷史還不如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于謙,於少保?”

于謙的詩?

但又能怎麼樣,印皇帝詩詞的瓷器不照樣一堆?

周勁鬆的眼皮止不住的跳了兩下:“還有呢?”

“字我也見過,準確來說是筆跡!”

“哪?”

“故宮,於少保題《公中塔圖贊》,以及《懋勤殿法帖》和《小長蘆館集帖》各收藏有他親筆手書的《飛雪詩兩首》拓本。國博也有,《東城巡夜帖》與《天問帖》真跡……”

雷明真眼睛一突,段牧的手本能的顫了一下。

于謙在一件鎮紙上,寫了自己的一首詩……那這東西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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