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也算古玩?”
“不但算古玩,還是文物,而且規定的比普通類文物細多了。文物只有《文物認定暫行管理辦法》,但這玩意卻有《古生物化石保護條例》……”
“是不是很值錢?”
“還行,記得七年前,佳士得在倫敦拍過一隻恐龍蛋,足足有腦袋那麼大,也不過六萬英磅,合差不多六十萬人民幣。像這枚比雞蛋還小,撐到頭也就十來萬……”
“先別急着下結論,是不是恐龍蛋還不一定呢。”
“我也感覺像現編的,他就沒仔細看,而且也太快了點,前後都沒一分鐘,像糊弄人一樣?”
“稀奇的是,人家還就敢賭?那句聽到沒有:要看錯了,我買了……這自信心也太足了點?”
“還真不一定,別看這位年輕,卻是業內頂有名的鑑定專家。遼省故宮知道吧,和京城故宮同樣的級別,不照樣被人家給幹服了?不信你搜,李定安,才上上週的事情……”
“啥,這是在東北打假那位?”
“所以啊……要不你以爲這兩位吃飽了撐的?擺明是被這位影響了生意,心裡氣不過,跑來找茬的……”
“但跨度也太大了點:這玩意是文物沒錯,也不是沒專家鑑定琥珀之類的化石,但只是辯別真僞。而這次倒好:直接拿塊石頭問專家,這玩意是啥化的?”
“所以這已經不是鑑定文物,而是邁入了古生物化石的範疇,根本就不是眼睛能看出來的!”
“確實挺離譜……感覺像胡球瞎編的!”
“不着急,頂多一兩個小時就出結果,等着看就是了!”
就當樂子看,吃瓜羣衆當然不着急。
程老闆和同伴也不是很着急:一是對自己的東西有信心,畢竟這玩意到手上好幾年,確實沒人能認出來。其次則是李定安鑑定的太隨意,確實像糊弄人一樣。
第三則是,本就是抱着賭氣的心思來的,輸了也無所謂,三五十萬而已,又不是賠不起?
但今天這事絕對不算完……
抱着類似的念頭,程老闆退到了一旁,拿着手機一頓鼓搗。一小會兒的功夫,就發出去了十幾條短信,打了七八個電話。
李定安就當沒看到,該鑑定鑑定,該講解講解。
也就看了兩三件,樓下又上來兩位,都是四十出頭的年紀,一位胸口掛個挎包,手裡託個盒子,另一位胳膊底下夾個長盒,一看就是畫軸。
程老闆和同伴忙迎了上去:
“老秦,老盛,這邊。”
“程老闆……嘿,還真就是這位,真夠上鏡的,不當明星可惜了。”
“就一小白臉……東西帶來沒有?”
“咱什麼時候掉過鏈子?壓箱底的老貨,足足四件!”
“四件哪能夠,不過不急,應老闆和許老闆也來了,正在路上……”
“嗨喲,感情今天要給這位開個專場?”
“光今天哪能夠,信不信:但凡他不退場,天天都是專場?”
“這倒是,丫的影響了多少人的生意?遠的不說,就光京城地界,想敲他黑磚的估計能排到通州去……”
“通州?少了,至少得排廊坊……來一人一件,都拿好了,老馮,你站最後面,專門負責拍……”
幾人嘀嘀咕咕,邊說着話,邊拿着東西排到了後面。
這邊人本來就不是很多,也就三兩句話的功夫,就輪到了他們。李定安看完了一件漆器,剛欠身把人送走,又不由的怔了怔。
剛拿來化石的那位程老闆,又坐到了他面前,手裡還託着件東西,正衝他挑着眉毛。
再往後看,身後還跟着三位,個個都是差不多的神情:隱含挑畔,似笑非笑。
明白了,組團來找茬的,拿來的東西肯定都不是那麼好鑑別。而且擺明了“我就算難不住伱,也要噁心死你”的態度。
都不用猜,裡面肯定藏着這樣那樣的坑,就等着自己翻車呢:不看最後那位,手機舉得多板正,生怕漏掉一個鏡頭。
這就是斷人財路、犯了衆怒的下場,也不止是這一次的展覽會,只要他還在古玩界、鑑定界活躍一天,這樣的事情就會沒完沒了。
是有預料,但不代表他就全盤接受,不然他以後什麼都別幹了,天天等着被人找茬吧。
“程老闆,沒必要吧?”
“李老師這話就見外了:您在這開桌鑑定,我拿東西找您請教,這不天經地義的事情?再說了,展覽會也沒規定,一個人只能拿一件來鑑定不是?”
“這樣的嗎?
李定安撓了撓額頭,又朝導播揮了揮手。
導播又巔兒巔兒的跑了過來:“李老師?”
“能不能向組委會申請一下,這樣的儘量控制一下?”
“這沒辦法控制呀?”他一臉的難爲情,“李老師,你擔待擔待!”
屁的沒辦法,連遊客都需要提前線上預訂,何況帶着東西來參加海選的?
既便是臨時來的,也必然要在門口做登記和初步甄別,也會根據場內排隊的情況臨時調整,以免有的專家跟前圍一堆,有的專家面前卻一個人都沒有。
像這一種,組委會完全可以分流到其他專家的桌上,保證他們連李定安的面都見不到。
所以,組委會就是故意的,和之前故意放進來的那幾位國寶幫一模一樣:沒話題尋求話題,沒熱點製造熱點。
這也應該是之前和他說過的,要對他“重點宣傳”的環節中的一部分。 但問題是,誰也不是泥捏的,不能爲了讓展覽會有熱度,讓我當猴子一樣被人逗吧?
“沒辦法控制?”
李定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手一伸:“那也行……程老闆,化石呢?”
“嗯,化石?送去檢測了呀?”
“我說的是另外一件!忘了說:今天狀態有點兒不穩定,就只能看看化石之類的……孫導,您也知道,狀態這玩意委實沒辦法控制,所以您也擔待擔待……
噢,還有程老闆,也忘了跟您說:其他專家都有具體負責的品項,但我能力不足,所以領導特地照顧了一下:沒有規定讓我具體看什麼東西,更沒要求一天必須看幾件。所以您要是看其它的,最後去找其他專家,也免得耽誤您功夫……”
“你……我……”
程老闆怔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李定安是什麼意思:跟我說沒規定是吧,行,那咱也說點沒規定的:今天我就只看化石,其它的一概不看,有本事你把全京城的化石全找來?
怔了好久,程老闆咬了咬牙:“李老師,你怎麼帶耍賴的?”
“程老闆這話就不對了:我再賴,也沒拿塊石頭讓人鑑定,這玩意是什麼東西化的?”
“哈哈哈……”四周傳來一陣鬨笑聲。
這麼一想,確實是這位程老闆不地道在先,李定安也是無奈之舉,不得不想點辦法:這次只是化石,下次要是拿坨粑粑來讓他認,這是什麼玩意拉的,長什麼顏色的毛,他怎麼辦?
導播也有些傻眼:什麼能力不足,特地照顧?
恰恰相反,就是因爲李定安鑑定能力強,幾乎沒有短板,什麼品項都能看,所以纔沒有要求他具體看什麼。
當然,也是爲了方便這些找茬兒的都能涌到李定安這兒來,他也好集中拍一集素材。
但沒想,這臺子都搭起來了,正主卻鬧妖蛾子了?
導播想了想,硬是擠出了一絲笑:“李老師,這……這不太好吧?”
“免費鑑定,義務幫忙,有什麼不好的?”李定安輕輕的往後一靠,笑容中帶着幾絲戲謔,“而且我也確實能力有限,要不您給領導建議建議,換個更有能力的?”
一口氣噎在了導播的嗓子裡:我一沒問你要工資,二沒要鑑定費,你哪來那麼多要求?
信不信我撂挑子不幹了?
仔細再一想,他還真就管不到李定安:專家協調會他又不是沒在場,就連文博學院的丁院長,都是用商量和徵詢的語氣和李定安說話的。
正呲牙咧嘴,不知所措,又聽李定安話鋒一轉:“程老闆,也不是化石之外的東西我就不能鑑定,但我有一個要求!”
程老闆精神一振,又轉了轉眼珠:“你先說!”
“咱們是不是可以約定一下:凡你們送來的東西,最後一律參加展覽會的義拍活動。區別在於:我要看錯了,東西我付錢,我要是看對了,東西你們免費捐助!”
程老闆不由的一怔:這和之前的那塊化石有什麼區別?
贏了沒什麼損失,可能還會賺一點,但輸了,那就是錢和東西都沒了。
但與之相比,李定安的損失更大,但凡看走眼一次,損失的可不止是錢,還有榮譽,臉面。
他呼朋喚友,弄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過來,爲的不就是這個麼?
這麼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賭?
“李老師稍等,我要和朋友們商量一下!”
“可以!”
李定安一點頭,程老闆就起身離開,四周的人又開始議論了起來。
“這是又要打賭了?”
“不然怎麼辦,不想點辦法,李定安什麼都別想幹了……但這樣一來,想爲難他的人就得掂量掂量:東西送進來容易,可一旦被他看對了,可就姓‘公’了。”
“他也是好氣魄,對方輸了,竟然是參加義拍,而非輸給他?”
“傻了,那是賭,法律不承認的。”
“那這樣呢?”
“類似於公開約定的公益性捐助,不履行是會負法律責任的!”
“主辦法能答應?”
“怕是求之不得:爲慈善事業添磚加瓦……多有噱頭,多有話題性?”
確實很有話題性,不看導播眼裡已經開始泛光,不停的給攝像師打着手勢,竟思是待會一定要拍仔細了。
也就兩分鐘,程老闆去而復返,臉上露着幾絲自信:“東西我們挺多,就是不知道李老師錢夠不夠。”
意思是,賭了!
“錢我還是有那麼一點的!”
李定安呲着牙笑了笑:“我就怕程老闆和朋友們盡拿不值錢的東西來糊弄!”
“放心!”
程老闆嗤的一聲,“咱京城爺們,丟不起那個人!”
“有這句話就行!”
李定安又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請吧!”
程老闆點點頭,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然後手一伸,身後的同伴將一隻盒子遞到了他的手上。
盒蓋啓開,一道白光映入眼簾,李定安的眼睛微微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