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從來不會處處是各種各樣的麻煩事兒,除非這些事兒能給人帶來更深層意義上的價值——又或者,你是張睿軒。
“媳婦兒,媳婦兒,咱倆這證兒也要領了,什麼時候你領我去見見你家長啊?”剛纔把毛毛送到寵物店洗澡,張睿軒自己就像是個跟屁蟲兒似的跟在丁萱身邊兒公轉。
“你不是見過麼?”瞥了張睿軒一眼,丁萱自顧自的往前走。
“不是,什麼叫我見過?”
“那能一樣麼?”
丁萱聳了聳肩,起了逗弄張睿軒的心思,全然不顧張睿軒已經快要追不上自己,往前又繼續走了幾步。
“哎哎哎,你別跑那麼快,我……”
“這不是我媽去國外找我姐了,和我姐商量到底是留在國外還是回國。”說到這件事兒上,丁萱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我姐還是打算留在國外,因爲她覺得回國來不好找工作。”
“那就留在國外唄,想那麼多幹什麼?”張睿軒怎麼可能不明白丁萱的糾結,可這段時間也大概知道後者姐姐嗯情況,回到國內在行業裡面算不上拔尖兒的,可能會有一定的落差感。
“我姐想要留在那邊兒我不管,我媽想要把家裡的東西都賣了給她在那邊兒買房子我是不理解的……”
“家裡的錢給到誰身上我也不在乎,主要是我媽也留了不少祖輩兒傳下來的老物件兒,我姐說國外有的收藏家給的價格很高,我媽確實是猶豫了。”
湊一湊就能夠不把家裡邊兒的房子賣掉,其實丁萱母親也希望有朝一日大女兒還能落葉歸根。
一把拉住了還在自己周圍轉悠個不停的張睿軒,丁萱今天情緒上並沒有想象中嗯那麼好:“你能不能先別轉了?你知道我最愁的就是,和別人講了半天這些東西的價值,連自己家人都勸不明白!”
“她還不如把現在這個所謂的豪宅賣了,跟着我那個姐姐出去。”丁萱明白,自小姐姐和自己這裡就有落差感,出國選擇了經紀人等等這些在國內並不吃香的行業,早就存了不想回來的心思。
只是事到如今去談論這些也沒有什麼必要,對於丁萱而言,真正在乎的就是那些老物件兒不要輕易的落到外國收藏者手裡——這都是很多現在還在從事復原工作的傳承人們求之不得的資料。
“你比如我媽媽奶奶那一輩兒留下來的老繡片,或者是那些點翠等等的首飾,雖然其他地方也能買到,總沒必要讓他們流落國外之後,再被用更高的價格請回來吧?”
明白丁萱的無奈其實不只是在物件兒本身,更多的還是因爲自己身邊的人尚且勸不動,這樣的無力感由內裡散發出來的時候,好像自己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本來的意義……
“哎,你先別想那麼多了,不行我去和你媽媽聊聊,你不好和她說的……”
“你就好說了?小心到時候兒她不讓你進我們家門兒!”丁萱伸手戳了戳張睿軒的腦門兒,“你啊,也真是不知道動腦子!”
兩個人依舊笑笑鬧鬧的走着,可誰也沒有剛纔那麼輕鬆。學瞭如此多的理論,也做了不少研究,國內外這樣那樣的案例也見了不少。
國際的非遺展不是沒有開到國內,在兩個人眼裡,許多都不過是因地制宜。可是中國的非遺似乎更多了幾分人情味兒,是人的能動性在主動改造世界。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爲生在這片土地上,更能理解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故事。
“這個故事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張睿軒也是個心大嗯,不知道什麼時候兒的功夫兒愣是開始刷上手機,剛看沒一會兒就開始皺着眉頭吐槽開了。
“我考狀元不爲把名顯,我考狀元不爲做高官。”
黃梅戲的《女駙馬》一段可謂是家喻戶曉,對於近來已經沉迷於戲曲無法自拔的張睿軒來說,既然是安慶那邊兒的黃梅戲劇團來京城演出,說什麼也得去看看。
以至於這幾天念念叨叨,手機上邊兒刷來刷去都是這點兒東西——今天不一樣,一段背景音樂,引出的是一部舞臺劇,而簡介裡邊兒的介紹讓張睿軒看起來有些熟悉。
“用黃梅戲來演繹地方故事,不是很好的一個想法兒麼?這怎麼了?”兩個人互相分享的多了,丁萱和張睿軒的大號兒能刷到東西可以說是高度統一。
於是在背景音樂一響起來的時候兒,丁萱瞥了一眼張睿軒的手機,想到這是早上起來剛纔點贊推薦過的視頻:“這不是我推薦給的麼?剛纔刷到?”
“不是,你沒明白,我是說……這個故事我好想哪兒看見過。”
一邊兒看着手機一邊兒走路,張睿軒根本注意不到面前的大石墩子,當下裡就要直挺挺的撞上去。
“哎,你倒是看着點兒路啊!”丁萱覺得自己自打遇上張睿軒就沒有什麼好事兒,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誰更小孩子一點兒。
伸手把就要直接趴在地上耳朵張睿軒撈了起來,丁萱的肩膀兒都被抻了一下兒。一邊兒揉着,把人拉到了不遠處的長椅上邊兒坐着:“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爲我這兒欺負殘障人士呢!您能不能自己看着點兒路?”
丁萱還在確認四周還有沒有會威脅到二人生命健康安全的危險因素,張睿軒的手已經在手機上翻飛:“不行,我得先找找這個所謂的小劇場戲曲是怎麼申請入圍的,有沒有人會檢查它的原創性。”
“哎,這個只在畢業展演上邊兒演過一次,那說明網上能夠找到的細節不會很多……故事上邊兒呢?簡介上邊兒……”張睿軒嘴裡邊兒“啊啊啊啊”的哼唧個不停,直到終於在小說軟件裡邊兒找到了自己記憶裡的書。
“看,這本書寫得就是茶、徽墨、染織技藝這些東西,同樣是用導遊一樣的狀態來引入,你看連人設都基本上一樣,這個是遊學老師,遇上表演生、導遊,你看這裡不過是進行了一個二合一,在調轉一下身份。”
看了一眼書的封面兒,丁萱想起來張睿軒好像是在許久之前給自己推薦過這樣一本兒書。自己當時看了一下兒簡介,覺得這類書還得是讀實體書慢慢體會一下兒的好,於是就一直在等,沒有正經翻開看過。
現在張睿軒一說,丁萱到有些跟不上前者的思路了!
“沒事兒,你那會兒忙,應該是沒看過……我要給它做一個調色盤出來。”
“這個說真的真的很困難,你說算抄襲吧,也不合理,畢竟從小說變成戲曲,戲曲裡面很多的程式化就鑄就了它從文字內容佔比上邊兒不可能一致。”原本鬥志昂揚的張睿軒剛打開手機上的表格繪製,整個兒人又開始泄氣兒。
“你說這不像是論文抄論文。”
“只能是故事的邏輯鏈……作者還不好告,不然的話只要有人說,這都是……哎!有人說!”
張睿軒翻動屏幕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完全沒有給丁萱認真看完的機會,就已經開始剪輯視頻了。
“你先彆着急,現在沒有確切的論斷,你這樣兒回頭影響到人家畢業也不好。”研究生懂研究生,丁萱知道自己的不容易,當然也不希望毀了一個好不容易畢業的學長。
在丁萱的解釋下,張睿軒終於還是短暫的冷靜了下來:“那你說現在怎麼辦?總不能又讓我拿小號兒去試水吧?”
看着自家媳婦兒兒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張睿軒嘆了口氣,複製好視頻的鏈接,把自己的短視頻平臺賬號兒切換到了小號兒上邊兒。
視頻剪輯做的非常好,不是曠世之戀,卻寫滿了家國情懷,不是少年恩情,依舊沒有少了偕老百年,評論區各有各的共鳴。
不得不說,這波宣傳打的非常好,張睿軒甚至看到了“黃梅戲興起的希望”,“這纔是年輕一代願意看的戲”等等一大串處處透露着尷尬氣氛的評論。
【你槓就是我對:所以這個故事怎麼看起來那麼眼熟?】
【你槓就是我對:回覆@皓翔千里,你問問他自己好意思說自己是黃梅戲興起的希望麼?都不說是他,就算是那幾位梅花獎大佬,敢說自己就是“希望”了麼?】
【你槓就是我對:回覆@我是你的糖糖呀~,你怎麼就能代表年輕一代了?你是沒看我們自己去看《女駙馬》、《天仙配》,還是你根本平時就不進戲院啊?】
如果說別的事兒張睿軒不擅長,放到做噴子這個專業上,一般人還真比不了張睿軒。一通輸出之後,張睿軒吐了口惡氣渾身舒服了,丁萱兒在旁邊兒看着也是忍俊不禁。
“你還真有兩把刷子。”
“那可不是麼?在這些事兒上邊兒,我可是太擅長了!”
還真不是張睿軒聽不出好賴話兒。現在他是把“噴子”技能用在了正道兒上邊兒,也沒有去網暴對方,那自家媳婦兒肯定是在誇自己無疑了。
“你啊,你啊……”丁萱發現自己這輩子估計是栽在張睿軒這個厚臉皮的手裡了,每次都能被後者弄得哭笑不得,換成網感一點兒的話,那就是:情緒價值拉滿!
【皓翔千里:回覆@你槓就是我對,黃梅戲需要創新,需要年輕人的新鮮血液不是麼?你這種人看什麼都眼熟,這是真實歷史故事,允許別人寫,還不允許我們黃梅戲來寫了麼?】
【皓翔千里:這個戲現在還在申請省文化局的扶持呢,你是不是見不得人家好?難怪三十多歲了一事無成,嫉妒人家年輕人有本事是吧?】
“三十多?”張睿軒這纔想起自己那個時候兒搞抽象,原本甚至把年齡設置成了一百多歲,後來改來改去,也一直沒有用自己的真實年紀示人。
【你槓就是我對:@皓翔千里,歷史故事當然大家都能用,你這貫穿全文的主角兒人設都和我見過的故事一樣,拿到人家授權了麼?】
【你槓就是我對:不會吧,不會吧,難不成是抄襲?!】
【皓翔千里:寫書的人家還沒有來說這個問題,你跳出來幹什麼?護主啊?】
【你槓就是我對:@皓翔千里,怎麼,你難道就是這個的編劇或者導演不成?我還沒說什麼呢就急?還有……我說過我是在書裡邊兒看到的這個故事麼?不打自招啊!】
【風月安:@你槓就是我對,類似的題材有一樣的思考也正常吧?再說了,人家這都是出於寫自己家鄉的故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把手機放在一旁靜置,張睿軒還沒忘記欠兒欠兒的買一個推流給這個視頻。
“走,先回家。”
“你說這是什麼?我寫故事就爲把名顯,我抄人家就爲好掙錢?”張睿軒可謂是張口兒就來,雖說那是一句話也沒有在調兒上。
“哈哈哈哈……你少鬧吧,剛纔沒事兒話好幾百給他推流乾什麼?”丁萱有點兒不明白,這不是助紂爲虐麼?
“這就是你不懂互聯網了!”張睿軒特地賣了個關子,“咱們先回家,我和你打個賭,賭贏了……”
“什麼賭?”
“你不聽聽賭注麼?”張睿軒笑得像是個狡猾的狐狸,自以爲自己能得逞一樣。
看着張睿軒一臉諂媚的樣兒,丁萱就知道前者沒憋什麼好屁,一把把人推開:“你先說你要賭什麼?”
“我賭回去他就會把剛纔那一條兒刪掉。”晃了晃手機,張睿軒用鼻子哼笑一聲,“我可都已經截圖了,刪也沒有用!”
“再賭互聯網上的人有逆反心理,接下來調色盤不用我來做,這件事兒肯定有人要批評他!”
聽完張睿軒的分析,丁萱知道前者說的不無道理,只是這個賭注麼……
“我要是賭對了,到時候兒你媽那兒你可得讓我去給你說。”
“少給我勾肩搭背的!”
“哎……你放心,畢竟是未來丈母孃,我肯定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少來吧你!”
二人順着河邊兒越走越遠,離着家的方向越近,賭注的輸贏便越來越不重要,那些平日裡看重的一切,也不過是生活中的過客。
那邊兒有人在抽菸,那邊兒有人在釣魚,又或者有人隔岸高歌,有人拿着手機外放着梆子唱段——各自走在自己的路上時,任何名利都未曾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