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說的風輕雲淡,憶兒卻久久的不能回過神來。
孟婆說的不錯,鬼界雖然同天界交好,也有着和人界一樣的四時節氣,可不管表面多麼普通,內在裡還是這種黑暗的地方,做的也盡是這些事情。抹去生魂最重要的記憶讓他們不停的轉世輪迴,束縛住罪孽深重的怨靈,讓他們十八層地獄贖罪……
明明沒有什麼好去期待的……
“要是仙子覺得害怕,老婆子送你會藥屋呆着吧。”擦拭掉感剛剛倒孟婆湯漏出的湯汁,孟婆注意到憶兒還在瑟瑟發抖着,扭過頭有些擔心的問了一聲。
憶兒搖了搖頭,硬是扯出了一個笑容掛在了自己的臉上,“果真……我果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堅強……”
“……”孟婆不能理解憶兒突然蹦出這句話的原因,所以雖是一臉疑惑的神情卻並未開口接上什麼。
“明明……明明昨天還覺得,就算忘記了一切……就算什麼都不記得,只要蘇漠在自己的身邊我就不會感覺到害怕……”憶兒下意識得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眼中的淚水忍不住的滴落了下來,“可是……可是現在的話……我不敢去想自己忘記蘇漠的話會是怎麼一個模樣……要是我忘記了他……他……他……”
“仙子,你冷靜些……”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孟婆還是輕輕拍了拍憶兒的肩膀,扶着她坐了下來。
“昨天,發生什麼了嘛……”孟婆微微蹙眉,看着反常的憶兒,想着昨天蘇漠抱着她回來的場景,雖然不和規矩,卻還是開口問了出來,“總覺得仙子和昨日不一樣。”
“發生了什麼……”
昨天她很興奮的和蘇漠一起出去了,去看了彼岸花,去看了黃泉,還聽蘇漠說了很多很多鬼界的故事,就算不少內容她已經在書樓的記錄之中讀到過了,可是由蘇漠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特別驚喜和開心。
再後來……再後來發生什麼了?
她的記憶似乎從這裡中斷了,只知道自己是被蘇漠帶回來,可爲什麼會被蘇漠帶回來,自己又怎麼會睡過去就完全沒有印象了,只能清楚的記得蘇漠在抱着她的時候,呼喊了季憶這個名字。
對,蘇漠把她叫做“季憶”。
深吸了幾口氣,不知是不是因爲又想起了這件事,憶兒變得冷靜了,原本戰慄的身體也恢復了,眼中的恐懼一點點的消失,一如往常的清澈,除去還掛在眼角的淚水可以證明她剛剛還在害怕。
“什麼都沒有發生喲~”揚起了頭,憶兒笑眯眯的回了一句,“只是把剛剛的場景和在書樓裡讀到一些故事聯繫到了一起,所以覺得有些感傷,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什麼的……”
“是這樣啊……”孟婆接着憶兒的話說了一句,眼睛裡卻是不信的,可既然對方不願告訴自己,她也不好再多問什麼。
“孟婆婆!”
氣氛有些尷尬,端坐着憶兒不知在盯着自己的孟婆說些什麼,遠遠的就有一個鬼差大聲喊着他。
“轉輪殿又有生魂在鬧事了,雖然是下月在能送去輪迴的魂魄,還是請你送幾碗孟婆湯來。”
“好的,老身知道了,這就來。”孟婆高聲答應着,也就順手收拾了要送去的湯藥,還抽空扭頭問了憶兒一句,“老身只要把糖送去,至多半盞茶的時間,仙子是在此等候還是和老身一起前去?”
“我在這等着,”沒經過任何的思考,憶兒便個給出了回答,“只是不是要送去輪迴的魂魄也可以喝孟婆湯的麼?”
“近期內會送去輪迴的魂魄是可以喝的,這湯並未規定一定是輪迴前才能喝,”雖然已經收拾打點好了,孟婆幫憶兒解開了疑惑,“很多生魂前世心願未解,並不會安心呆在鬼界,會想盡辦法逃離,會給鬼差們造成困擾,這個時候,可以喂他們一些孟婆湯,讓他們暫時安定下來,方便看管。”
“原來是這樣啊……”憶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看着遠遠還站着的鬼差也不好再多向孟婆詢問什麼,“那孟婆婆你先去吧,別讓別人等久了。”
“誒。”孟婆應聲,“老身去去就回,這附近雖比較安全,可沒有漠神在身側,仙子還是不要亂跑較好。”
“放心吧,”憶兒拍拍胸脯保證到,“除非是蘇漠來了,否則我一定會乖乖的坐在這裡的。”
“乖乖的坐在這裡麼……”
見着孟婆漸漸遠離的身影,憶兒收起了笑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果真還是適合一個人呆着。
要是自己不知道這個名字就好了,癟了癟嘴,浮現在憶兒腦海裡全部是昨日昏迷時,蘇漠的那一聲季憶。
她原本只知道在蘇漠的身邊有一個他很喜歡的女子,那個女子是帝俊上神最鍾愛的徒弟,亦是六界第一位,因爲某些緣故在帝俊上神死後跟着一起去了。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知道那個女子的姓名,知道了那個女子的生平,知道了蘇漠對那個女子感情……
一切好像就變得不一樣了。
要是不知道她的存在,蘇漠對她的好,叫她的名字,教她的知識都會讓她覺得欣喜不已,可現在看來……她不是是替代品,是那個叫做“季憶”的替代品……
“因爲我是替代品,所以你不容許我有過多改變,也不會喜歡上我把……”
低聲呢喃了一句,眼淚有不爭氣的從憶兒的眼睛裡溜了出來。
她想嚎啕大哭卻發現沒有任何的理由,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是她自己選擇的,她想要跟在蘇漠的身邊,不管蘇漠要做什麼都選擇相信,就算蘇漠讓她死她也會去的……
明明是這樣決定的,爲什麼心裡還會這麼難受呢……
憶兒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想起那日在天池對蠻頡上神種種自信滿滿的保證,突然覺得非常好笑。
蠻頡活着時間比她久,認識蘇漠的時間也比她久,一定把蘇漠對季憶的感情看得很透,纔會用那樣的方式提醒她……
左胸口裡的疼痛感漸漸讓人難以忍受,憶兒把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狠狠的捶打着,像是這樣可以減輕痛苦的感覺一般。不料因爲她動作幅度過大,胳膊肘撞到了孟婆放置雜物的桌子,桌上的裝着孟婆湯的瓷碗相互撞擊,碰到一起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孟婆湯!
憶兒的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看着眼前琥珀色的湯汁,伸出了自己顫巍巍的手……
她是相信蘇漠的,就算她忘記了一切,蘇漠還是蘇漠……
就算她什麼都不記得,只要蘇漠在身邊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就算失去了記憶,她還是她,蘇漠還是蘇漠……
只是自己不會這麼痛苦了……
“咕嘟——”
“咕嘟——”
渴,乾燥的口腔裡連可以吞嚥的口水都不存在了,硬是做出吞嚥的動作還會惹得喉嚨生疼,像是佈滿傷口的幹皮膚硬生生被人扯了開一樣,連大口的呼吸都不敢做。
乾裂的嘴脣上能嚐出一絲腥甜的味道,分明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望舒還是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此處是妖界魔二界的交界之處,他奉了天帝的命令來此,卻忘記了自己該做些什麼。
手中的長劍沾滿了鮮血,周圍亦是成堆的屍體,有妖的也有魔的,在他的周圍硬生生堆砌了成了小山坡,也不知道有多少妖魔死在了這裡。
一甩手,望舒甩掉了劍上的血跡,雖沒有用劍的記憶,動作卻非常的嫺熟,不由愣了一下,有些呆愣的看着手中不知名的長劍,此時纔敢確認周圍的妖魔都是死在他的長劍之下的。
只不過他到底爲什麼要殺掉這些妖魔?因爲天帝下達的命令麼?
記不起來,什麼都記不起來……
望舒用手扶住開始疼痛的額頭,有些痛苦的低吟着。
這倒是怎麼一回事?
他從昏迷中醒來之後就覺得飢餓難捱不說,除去自己的姓名和戰神的身份之外便什麼都記不得了。
望舒用長劍支撐起自己的身子,忍住口中的飢渴和身體上的疼痛,緩緩站了起來,眼睛又在四周圍掃了一圈,邁出了步子準備離開這裡。
“等一等。”
突然一個從未聽聞的聲音叫住了他,雖有些茫然,他還是回過了自己的頭。
叫住的他的是一個穿着紅色衣服的人,似乎是在先前你的戰鬥之中傷了眼睛,望舒並不能瞧清對方的容貌,光是聽聲音的話,對方應是一個溫潤之人……不,準確來說應該是一隻溫潤的妖。
畢竟望舒並未在他身上感受到殺氣和不善,可即便如此,望舒的是還是緊緊握着劍柄,做出了隨時攻擊的姿勢。
對方並未因爲他迎戰的姿勢感到不滿,卻也未再往前邁出一步,只站在原地微微側過頭看着他,眼角帶着一絲笑意。
“你就是戰神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