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心情一直持續了好些天,原本就不太好的胃口一時變得更差,晚上則番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
鬱靳弈每晚都要被她折騰醒數次,每次她只能歉意地去看他,睜着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跟他說對不起。
“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你這是在跟我對抗嗎?”鬱靳弈終究有些忍不住,爬起來扶着她肩,逼她與自己相視,問。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愛她,她感受不到嗎?
卓凌晚無力地扯開了脣角:“我也不想這樣,只是有些事情,一旦認定了就扭不過來了。鬱靳弈,我跟你不同,我並不是個乾脆果決的人,否則也不會在卓家和曲子桓面前受這麼多苦都不懂得反抗。其實那些事裡,我也有責任,但凡我反抗一下,追究一下,真相就能浮出水面。可是我就是甘願屈從於他們的話,從不去懷疑,從某個角度上說,我之所以會受傷害,跟我自己的性格脫不了關係。我不想求你放過他們,卻希望你能連我也懲罰一下,這樣,我就不會犯同樣的錯了。”
“你……”鬱靳弈瞪了一雙狠眼,最終卻只能把她收在懷裡,“還想威脅我了不是?是不是打算以後在我面前動不動就反抗?卓凌晚,不怕我揭了你的皮麼?”
說的都是狠話,卻句句是疼。卓凌晚窩在他懷裡,因爲心裡話說出來,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
“躺下!”
鬱靳弈很快鬆開了她,朝她發佈命令,拍了拍自己的腿。卓凌晚略怔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聽話地把頭置於他的腿上。他的指伸過來,穿過她的髮絲,輕輕地按了起來。
他的手法純熟,像是做過無數回似的,這倒讓卓凌晚挺驚訝的。
因爲失眠,本就有些頭疼,經他這麼一按,她舒服了很多,索性閉着眼睛由着他按,不知覺間,竟睡了過去。
鬱靳弈的指慢慢緩下來,最後落在她額頭,往下滑動,去觸她的五官,感受着她五官的立體感。
“唔。”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觸摸,她發出小貓般的聲音,在他的膝上磨了磨臉,把臉壓進了他的腹部,貼着他的襯衣底部睡得香甜。
脣角不由得彎起一抹笑,因爲她的依賴。
遠處的手機閃爍着光芒,因爲怕吵到她,他回家後不管有沒有休息都調成靜音。看到是付明堂的號碼,知道有重要的事情,隨即拾起,卻沒有馬上接,而是把卓凌晚小心地移到牀上,給她蓋好被子方纔走出去接電話。
“什麼事?”他的語氣乾脆。
那頭的付明堂早就習慣,極簡潔地報告道:“卓成商那邊提出庭前和解,總裁,您怎麼想?”
付明堂是極會辦事的人,鬱靳弈吩咐下去的事,他一般都能完美完成。今晚,卻要就這件早就做好決定的事來問他。
明天就要開庭了。
鬱靳弈擡眸看一眼牆上的日曆,突然意識到這點,他扯起了脣角:“你是想給誰機會?”他向來知道付明堂的精明,直問。
付明堂低笑,因爲鬱靳弈猜到了他的想法。
“不管怎樣,卓小姐和卓家有三年的情份在,辦得太狠,我怕她將來後悔。”
他終究比鬱靳弈年長,
在人情世故上,比他看得要長遠。
鬱靳弈也不由得佩服起他來,事情早就不幸被他言中,卓凌晚已經後悔了。
“你覺得該怎麼辦?”他反問付明堂,態度不再堅決。
付明堂有些驚訝,鬱靳弈決定的事情向來不容改變,他以爲自己今晚還要廢一番脣舌,沒想到這麼容易。
聽到鬱靳弈問,他極快正了色:“這個可以由卓小姐本人決定。”
聰明的傢伙,總是輕易把他給的難題推掉。不過不可否認,這是解決此事的最好辦法。卓凌晚現在懷着身孕,一切以她開心爲重。
“嗯,明天安排一下。”他沒有做任何評論,直接下命令。
卓凌晚在法院的庭前調解席裡再次看到了卓成商和余文致。余文致比前幾日又老了不少,整個人很沒精神,眼眸都是直的。卓成商伸手撫着她的發,她的髮絲暗淡無光,都打結了。她全然不在乎,倒是卓成商,一根根爲她分開。
在他們身後,站了曲子桓。
曲子桓一直垂着眼皮,看着她進來,方向揚了一揚。
卓成商和余文致同時彎下了脊背,低頭不敢面對卓凌晚,像兩個犯人。
席位上的律師把庭前調解協議遞了過來,上面寫的和卓成商當時說的差不多,百分之五十的卓氏股份給她,公開向她道歉,並且願意爲她正名。
卓凌晚簡單地瞄了幾眼,將協議遞了回去。
“怎麼?卓小姐不滿意嗎?”律師一臉緊張,問。卓成商和余文致的臉皆成死灰,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卓成商的目光射過來,帶了明顯的祈求。
卓凌晚選擇忽視他們的表情,搖頭:“沒有,我不缺錢,所以這些東西不想接受。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從此以後兩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
她說得字字璣珠,落地有聲,卓成商和余文致皆射來了不敢相信的目光。她的表情很淡,但沒有人知道,她說出這些話時用了多大的力氣。
一隻掌伸過來,將她在桌下顫抖的手握住,鬱靳弈,在握住她的手的同時給予了她力量。
卓凌晚感激地回頭向他笑,自己真是個沒用的人,說這麼句話都就吃力了。
“你……還可以要求更多的。”好久,卓成商才輕輕出聲。這是有史以來最讓人跌眼鏡的庭前調解。人家調解,總是揪着自己的利益討論了再討論,他們卻是推脫又推脫,好東西都不要。
法官在臺上擰了滿眉的疑惑,卻到底沒有打擾他們。
卓凌晚有些酸澀地擡眼,去看卓成商:“你的補償能償盡我所受的傷害嗎?”她不想得到卓氏,不想以後看着卓氏就想起這自己這麼悲劇性的一段。
她要的是美好而無憂的生活。
受多了折磨的人往往嚮往簡單,特別怕麻煩。
卓成商被她這麼一問,弄得面紅耳赤,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他多少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己也知道做出的那些事會成爲怎樣的笑柄。這樣的笑柄絕對比當年卓凌遠變性的消息要震撼得多。
“公開道歉怎麼樣?”卓凌晚的律師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卓成商的面色又是一滯!公開道歉代表
着他這張老臉徹底會被撕開,他以後就無臉見人了。
不過,最終沒有發表意見,把決策權給了卓凌晚。
卓凌晚搖頭:“就按我上面所說的辦吧。”說完,站了起來,搖了搖鬱靳弈的臂:“帶我回家吧。”
直到卓凌晚消失在眼前,卓成商等人才徹底醒悟,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等一下!”余文致突然一彈而起,朝外追了過去。
鬱靳弈牽着卓凌晚走過迴廊,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卓凌晚自己耐不住,問了出來:“爲什麼不問我這樣做的理由?你不覺得我對他們太鬆了嗎?”
“你不是早把理由說出來了嗎?”鬱靳弈瞪她一眼,卻不怒。稍後,臂一收,把她收到懷裡:“這樣也好,以後不用跟他們牽扯,安安心心地呆在我身邊。”
“嗯。”她聽話地點頭。
“凌晚!”余文致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擾到了一對人。卓凌晚和鬱靳弈齊齊擰眉,去看她。
余文致已經停在了他們面前,仰着一張臉去看她:“凌晚,你可不可以再回來!以女孩子的身份回來,回到我身邊來!我們不分開,我認你做女兒!”她的話說得很急,眼裡卻極具期盼。
卓成商和曲子桓緊隨其後,聽到她說這話,皆停了下來。
卓凌晚沒想到余文致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有些不適應。卓成商遲疑了片刻,也跟着走了上來:“這些天,我們一直都在想這件事,凌晚,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我們保證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你,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來疼……你的家人我們以前也花過人力去找過,但卻半點消息都沒有。正因爲這樣,我們才斗膽……凌晚,我們重來一次,可不可以。”
卓凌商的語氣真誠,卓凌晚自是聽了出來的。她可以不追究以前的種種,但還沒有大度到要和他們再做一家人。
她沒有遲疑地搖了頭:“我說過,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協議我會讓律師送達的,你們只要按照協議上辦就可以了。”
說完這些,她轉身走出去,一絲留戀都沒有。
背後,余文致還想要追,被卓成商拉了回去。余文致流着淚哭倒在卓成商懷裡,他們身後的曲子桓眉頭緊鎖,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卓凌晚那隻與鬱靳弈交握的手。
事情就此解決,卓凌晚終於滿身輕鬆,連臉上的笑容都自然起來。鬱靳弈看在眼裡,在心底慶幸自己沒有把卓成商逼上絕路。
“累不累?”他伸手過來,握上她的指。
卓凌晚搖了搖頭,任由他握着,感覺到了他的溫暖,一顆空落的心再次安定。說實話,她所有的記憶都與卓家人有關,一直以來也把他們當成父母,早就形成了習慣。剛剛說那些話時,其實也挺吃力的,這跟自己的父母斷絕關係並沒有多少區別。
多虧有了他陪在身旁,讓她至少還有可以依靠的港灣。她把頭傾了過去,貼上了他的肩膀。鬱靳弈拍了拍她的背,那是無聲的安慰。
“這邊的事情都辦完了,緩兩天跟我回家。”他道。
卓凌晚一時擡起了頭,去看他:“這麼急?”
她還沒有做好見他父母的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