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折月亮

雲永昌沒說話, 等雲釐帶上門後,他纔回過神,和雲野嘟囔道:“那當爸的當媽的也是爲了自己的孩子,我們就想給你姐找個好點的家庭, 不會瞧不起她, 以後她過去了不會受委屈。”

“爸, 你和姐道個歉吧, 你這麼說話誰受得了啊。”雲野語氣不佳, 平日裡雲釐和雲永昌拌拌嘴都是小事情, 已經很久沒說過這麼過分的話了。

一對子女都不支持自己, 雲永昌表情灰暗,動了動脣:“我把你們養這麼大……”

雲野聽得厭煩, 直接回了房間。

……

雲釐小跑到樓下, 尹昱呈剛走到小區門口。

她快步追上,對方聽到腳步聲,似乎也是等了許久, 回過頭。

他似乎如釋重負, 朝雲釐笑了笑。

雲釐沒有遲疑:“我和傅識則還在談戀愛,沒告訴我爸。”

尹昱呈的笑容僵了下, 表情一言難盡。

尹昱呈原以爲追出來的雲釐是對他有意思,畢竟他的各項條件都不差,兩人認識了也有兩年。

年近三十,他的相親之路怎麼會這麼艱難。

這次是父母介紹的, 尹昱呈看見對方的信息,一方面是曾經動過心的人, 另一方面雲釐性格好,挺適合一起生活, 他才特地來西伏這邊。

雲永昌也十分坦誠,這樣兩個家庭的結合會是比較好的結果。

“我之前和我爸說得很清楚了,他就是不聽我的。”雲釐看起來也很爲難,她無奈而又抱歉地看向他:“希望這件事不要影響到雲野和雲禕他們倆,我把你的機票錢和酒店錢轉給你。”

直到這個時候,雲釐考慮的都是自己的弟弟,而不是千里迢迢前來的他的感受。

一字一句都像在割尹昱呈的心口,他在別的地方也算是受歡迎,只是他不喜歡對方功利性地衝着硬件條件而來。

想談一場單純點的校園戀愛,卻頻頻在雲釐這邊吃癟。

哦,這麼說來以前他參加比賽,只要有傅識則在,他也拿不了第一。

可能是輸慣了,這次的對象還是傅識則,他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尹昱呈迅速調整了表情,給自己留了點尊嚴,表現得毫不在乎:“沒關係,我都相了二十多次了,就當我過來看看妹妹吧。”

雲永昌的這波極限操作讓雲釐處於萬分尷尬的境地,她面露歉意。

“我先去找雲禕了,別放心上。”他意有所指道:“以後一樣是一家人。”

送走尹昱呈後,雲釐卸下心頭的負擔。

想起剛纔發生的事情,雲釐一陣窒息,有種雲永昌要包辦她人生的既視感。

回家估計又得對上雲永昌那張臭臉,已經出門了,她一不做二不休打了個車到西科大。

等她到學院樓下時,傅識則已經將小龜停在路旁,正在等她。

雲釐嫺熟地坐到小龜後面,抱住他的腰:“我們要不要去邊上?有一家遊戲店。”

傅識則瞟了她一眼,大晚上跑出來打遊戲不符合雲釐的作風,但他沒多問,直接騎到了店裡。

兩人開了一個小隔間,只有一張雙人沙發和屏幕。

塞了個手柄給他,雲釐隨便開了個遊戲,她的按鍵很急促和用力,就像在發泄心中的情緒一樣。

玩了沒幾把,傅識則放下手柄,側頭問她:“怎麼大晚上跑過來了?”

雲釐悶悶地撥弄了下手柄,含糊道:“想你了。”

“哦。”他明顯沒相信這個理由。傅識則並不着急,耐心地給她開了個新遊戲,再陪她玩了兩把。

傅識則的問題就像開了個頭,雲釐想起雲永昌這段時間的做法,從她回國開始就不停地介紹相親對象,在她明確拒絕的情況下還約對方到外頭的餐館,雲釐沒到場還要受他指責。

這次更加荒唐,直接把人請到了家裡。

那下一次呢,還會有怎樣過分的事情。

雲釐越想越鬱悶,低着頭向傅識則敘說:“我爸有點離譜,把雲野的大舅哥叫到家裡和我相親了。”

“……”

“走之前和他吵了一架。”想起雲永昌說的話,雲釐語氣低落了點,“其實我也理解,他這麼着急的原因。”

雲釐訥訥道,“我爸一直覺得我挺內向的,性格又很倔。小時候我經常被欺負,我都罵回去了,但是,我爸始終覺得,我這些是不成熟的表現。”

在雲釐小時候,無論她遇到什麼事情,雲永昌都會一改沉默寡言的本性,爲了她和對方爭吵。

也因此,當雲永昌被親戚數落的時候,雲釐也毫不忌憚地挺身而出。

這種關係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雲釐沒有忘記雲永昌對她的好,也正是因爲如此,此刻她才倍感難過。

“其實這麼多年我都在努力,想告訴他,我是有點內向,但不代表我不能和別人相處,不代表我不能照顧好自己,不能爲自己做決定。”

雲釐從小在雲永昌的打壓下長大,她努力地對抗着這一切,無論是到南理工讀研,還是到英國交流,這些經歷都增添了她的視野。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也找回了對自己久違的信心。

可她在骨子裡還是自卑的。

外界給她的自信,一旦回家就會被全然擊潰。

她的努力永遠無法換來雲永昌的信任,就像永遠有個人跟在她背後告訴她:“你做再多也沒有用。”

“我不知道怎麼讓我爸認可我。”雲釐垂着腦袋:“他今天和我說,尹昱呈不介意我一隻耳朵聽不見。”

“就好像在他看來,這就是我全部的價值。”

這樣的事情每發生一次,她就不禁會去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這麼差勁。纔會讓她的爸爸,一直,這樣地看不起她。

雲釐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她回憶起小時候的雲永昌,極大的委屈涌上心頭。

她覺得雲永昌是愛她的。

所以才更希望得到他的認可。

“釐釐。”傅識則擡起她的臉,認真地看向她:“不要因爲別人說的話,而懷疑自己。”

他頓了會兒,“任何時候都不要懷疑自己的能力。”

“你很獨立,也很要強,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傅識則摸摸她的髮絲,他平時說話沒有太強的情緒,此刻,卻充滿着不容質疑。

她是他這兒閃閃發光的寶物。

不應該因爲任何人的質疑,而失去光彩。

“這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人,每個人的三觀不同,父母有自己的想法,這些想法並非盡善盡美,甚至很多時候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他語氣平緩,在她耳邊低語。

“但父母是父母,我們是我們。”

“而且,叔叔是認可你的,所以當初,纔會極力反對我們在一起。”明明這件事是在說他的不是,傅識則說起來也毫不芥蒂。

他是覺得自己女兒足夠好,因此,纔要找相當的人。

“那是他不瞭解你,冥頑不化。”雲釐拉了拉他的衣領,“你不要在意他當時的反應。”

“我不在意。”傅識則將她拉近了自己,“我只在意現在。”

隔間內只有屏幕的光線,照着他薄薄的下脣,雲釐擡頭淺淺親了他一下。

這一次,傅識則沒有旖旎的意味,親暱而安撫地回了一下。

就像在告訴她,他會一直在她的身旁。

雲釐的心情好了許多,想到以後傅識則還要和雲永昌見面,又有點緊張地問道:“你會不會害怕我爸啊?會不會覺得我爸很專.制啊?”

“不敢說未來岳父的壞話。”傅識則重新拿起了遊戲手柄,打開一個新的遊戲玩了一會。

屏幕上的遊戲刺激帶感,雲釐這次玩得很投入。旁邊的傅識則動了動,忽然把遊戲手柄放下。

默了片刻,傅識則開口:“你今天去相親了。”

雲釐:“……”

傅識則:“可能還會有下一次?”

雲釐一陣緊張:“今天是個意外,應該……”想想自己老爸的脾性,她的話一頓。

她也說不準會不會有下一次。

傅識則擡眸看她:“我也有很久沒見你父親了。”

雲釐聽到這話一滯,她對上次的事情還存在心理陰影:“你不介意上一次我爸……”

“當時我的狀態確實很不好。”傅識則坦白道,“我不會怪你父親的,他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保護自己的女兒。”

他說這話時雲淡風輕,絲毫看不出埋怨或者其他情緒。

連雲釐自己對此事都抱有埋怨。

“但如果他的保護傷害到你了,”傅識則頓了下,聲線驀然低沉,脣在她的右耳蹭了蹭,“我就想早點把你帶回家。”

他絲毫不隱藏自己的意圖。

“那你得看我同不同意。”雲釐笑道,“就算以後我爸同意了,我還不一定同意呢。”

兩人光顧着聊天,遊戲屏幕已經進入待機畫面了。

見雲釐也沒多想玩,傅識則起了身,輕輕地拉起她。雲釐還沒站穩,聽到頭頂上他的聲音:“走吧,去我家坐一會兒。”

直到寢室樓下,雲釐才知道傅識則說的家是什麼東西。

她瞟了眼樓長:“我能進去嗎?”

傅識則直接拉過她:“嗯,我住的單人間。”

話語剛落,兩對小情侶依偎着彼此進了樓,樓長甚至沒擡眼,仿若這件事情再正常不過。

雲釐有點擔心上去後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見她神情猶豫,傅識則笑了聲:“真的只是坐一會兒,想哪裡去了。”

“你都知道我在想什麼了。”雲釐被他這麼一說,有幾分羞赧,但又不甘示弱:“說明你和我想的是一樣的東西。”

傅識則本來也不是臉皮薄的人,嗯了聲後,故作繾綣地反問她:“不行?”

“……”

兩人先到了寢室樓旁的便利店,傅識則拿了兩袋牛奶,放微波爐里加熱。

期間,雲釐瞥見收銀臺旁的架子上花花綠綠的盒子,連忙收回了目光。

給她拆了牛奶,傅識則才帶着她上樓。寢室比較老舊,沒有電梯,雲釐跟着他爬樓梯上了五樓。

和當初江南苑的屋子一樣,傅識則的寢室收拾得一絲不苟。除了桌上放了幾本書之外,沒有其餘的東西。

他從小冰箱裡拿了塊芒果千層切片,放在桌上:“師弟今天去商場,我讓他幫忙帶了一塊。”

傅識則還記得林井然幾人出門前,說要去西伏最火的甜品店。等他們離開後,他發信息讓林井然幫忙帶一塊。

林井然明知故問:【師兄,你平時不是都不要嗎?】

好像也沒有什麼特殊理由。

只是想看見類似此刻的,雲釐一口一口乖巧地吃掉他特意帶給她的東西。

注意到他的視線,雲釐用手背蹭了蹭臉頰:“我弄臉上了?”

“沒有。”傅識則坐到她身旁。

雲釐挖了一勺,遞給他:“你要不要吃一點?”

“你吃,我胃不好。”傅識則將勺子推回去,雲釐哦了聲,想着他的話,忽然發現他直直地看着她。

傅識則:“還是吃一點吧。”

雲釐又哦了聲,剛擡起勺子,被傅識則輕撥開手。

他往前靠,在她的脣上咬了兩下,力道不輕不重,又眷戀地停留了一會,舌尖在她的脣瓣上一點點滑過。

他沒有深入,退回原本的位置。雲釐懵懵的,將勺子放回到蛋糕盒裡。

幾平米的空間逼仄,雲釐看了眼老舊的白熾燈,問他:“一個人住在這個小單間,會不會覺得很壓抑啊?”

傅識則思考她這個問題的動機,緩緩反問道:“你要搬過來和我一起?”

“……”

這狹小的空間只有他們倆,估計說什麼都不太正常。

雲釐指着他那張窄得無比的牀,是標準的宿舍牀配置:“這張牀,才一米!”

傅識則側頭:“沒說睡一張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