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五六祈福殿二

痕五六祈福殿(二)

酉時將過未過,轎子到了澤廣宮。

太子已在祈福殿等着。隨後到的那頂轎子是流光的。

流光一下轎,便看到大殿前雖然站着兩排侍衛,也提着燈籠,可是再向上看時,大殿一片漆黑。流光緩緩走上玉階,到了門口,竟一時不敢踏步進去。 шωш ¤тt kдn ¤¢O

“來啊,掌燈!”太子的聲音從門裡的一片黑暗中傳出來,有些低沉。於是大殿裡慢慢地明亮起來,流光半掩衣袖,適應着光線,這纔看到太子一人坐在上次那面八扇屏的正前方。而大殿中正央,依然擺着那張長約十二尺的寬大條案。

對,和上次大婚時的法事的佈置幾乎一樣,空曠的大殿裡因爲擺設甚少而顯得很冷寂。而剛剛太子的聲音,也一如這空曠的大殿一樣冷寂。

六角宮燈緩緩上升懸掛於頭頂,這下大殿更加明亮了。

“你來啦,”宏傾對她說道,“太子妃,請這邊來坐。”

流光繞過條案,看着垂手立在牆邊的幾個侍衛,踏着地上厚實的石榴紅繡金大地毯,走到太子跟前。宏傾輕輕拍了拍他左手邊的蒲團,流光只得坐了過去。

然後,兩個人的目光都放得遠遠的,看得是殿門,等那第三個人。

他們面前放着一張矮几,上面擺了幾道點心,還似有一壺酒。不像是參加法事而來,倒像爲了欣賞一場歌舞,真似歌舞昇平一般的融洽景象。

“大師說上次你也在,”宏傾開口說道,但目光仍然只看着殿門,“可惜我沒有認出你來。”

“那時流光粗鄙得很,不敢入太子之眼。”流光淡淡地說道,儘量穩下心神來。

“你是在怨我沒有認出你來麼?”宏傾疑問。

“流光怎敢。”流光斜了斜身子,迴應道:“那時若我是太子,也必然那樣,何況當時太子抱着我的畫像,流光已經很滿足了。”

宏傾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真不怨我?”

“不怨!”流光認真地道。

“那爲何……”宏傾像是有些痛苦之意,便側目過來,但話到一半,他的目光立即又猛地扯回到正前方,嘴也緊緊閉住。

這個問題流光尚沒有聽完,也以爲他的確想問什麼,可是遠處已經傳來搖鈴之聲。

聽說人上黃泉路後,會有黑白無常前來領路。黃泉路上一片灰濛濛的,咫尺之間也辨不清方向,所以只有聽着鬼差的鈴聲,寂寞前行。

這雖不是流光第一次聽到夙命的搖鈴聲,可是此刻突然之間,流光的背上竄起陣陣涼意,她的手死死攥着衣襬,脣中牙關緊咬,但表面卻不敢露出絲毫異樣。

她倒也不是全怕身邊的人看出什麼,只怕正一步一頓着進來的人的那一雙銳利之眼。

對,臨到關到,流光知道自己還是怕的,怕她的眼神,於是枉想逃避。

而夙命一踏入大門,便望到大殿深處端坐着的那兩個人。

夙命還是那一身巫師打扮。曳地的大黑袍,胸前背後拖曳處卻都繡着金黃的圖文,圖文繁複,並看不出內容。然後是一頂鑲着暗紫寶石的高帽,帽的右沿插着一根開散着的翎,似是孔雀的,泛着鬱藍清光。

只是今天夙命沒有蒙面,而是帶了半張銀白麪具。

面具緊附着左邊的面孔,使人看起來很是詭異。當你一直細細地盯着這半邊面具時,你會忘了另外半邊是血肉之軀;而當你只看着那半張臉面時,也會忘了另半邊的生冰冷硬;最後你只有把目光放向中間,可是久久,你又會有暈旋之感。流光便有這種感覺。只是當她看到那一柳入鬢的長眉,眉間半露的絳色紅心,她就已經如此了,就更別提去直視夙命的眼神。

夙命搖着鈴,一直走到宏傾與流光跟前。

宏傾已經站起身來,又微微彎腰將流光也扶起來,然後他笑道:“準備的很是倉促,望大師不要怪罪。”

“我只是行法之人,”夙命慢聲說道,“接受法事的,是你們。”

流光慢慢把目光聚在那隻碩大的搖鈴上。鈴聲不似一般聽起來的那麼清脆,也不十分低沉。流光一時形容不出這種聲音,只能暗自猜測,但願黃泉路上也是這樣的鈴聲,倒不會只剩寂寞的等待了。

“那,大師,就請吧!”宏傾做了個手勢。

大殿之門仍是敞開的,殿內的人也沒有完清出去,夙命想了想,沒有說什麼,逕自去取鼎立香了。

門外無風,殿內自然如此,煙氣直上殿頂,火苗並不跳躍。

而跳躍的,是夙命。

搖鈴之聲突然大作,夙命一甩寬大的長袖,旋個身,在宏傾和流光面前翩翩起舞。

上一次夙命也跳,但卻遠沒有這次顛狂。她遊走於殿內各個角落,會從屏風後突然閃出,也能從殿左旋身落地於殿右。

但大多數,夙命只在宏傾與流光的正前方起舞。

“顯然,上一次她沒有這麼認真。”宏傾突然開口道。

流光脣瓣微動,卻還是沒有言語。她的目光隨着夙命而移動,不時露出驚豔的神色。在其中,她不可避免得與夙命的眼眸相遇。那時,夙命將右袖提起,半遮顏面,然後堂而皇之地看着流光,一眼不眨的,彷彿幾百年沒有看過一樣。等她放下袖子時,她已閉眸,再睜開,又是十分神注的模樣。

流光知道,宏傾就在旁邊,她不可以表現的太明顯。可是夙命的目光總會逼得兩人碰撞上,然後糾纏在一起。

夙命的眼眸移轉時,流光也會像剛剛跋涉千里一般的辛苦,所以也只能垂下眼,稍微喘氣。

宏傾冷眼看着,然後緩緩又說話了:“你聽過一個傳言麼?”

流光不好再不應,只得回問:“流光不知道太子指得是什麼。”

“關於彥國皇室的一個醜聞。”宏傾一邊捋着自己腰間佩飾的絡穗,一邊不經意地道,“聽說彥國皇帝的七弟,是個斷袖之人。”

流光微愣,她既不知這彥國皇帝的七弟是誰,也不知斷袖是何意思。

“斷袖,你不知道麼?”宏傾轉頭看她。

“不知道。”流光搖頭,看了他一眼,又連忙掉回目光。因爲夙命又舞到了跟前。

流光從來不知道夙命的身體是如此的柔軟,她背對矮几,竟慢慢後仰身去,直到不費吹灰之力可以看到自己。而鈴鐺就在宏傾與自己之間來回梭巡。最後她不知從何處捻來一小撮細微如塵的粉末,盡數灑了過來。

粉末揚起後幾乎便沒了蹤跡,宏傾只好閉起嘴,看着眼前的人作法。

原來夙命口中一直喃喃有詞,直到近到如此,才能發覺。只是再近,旁人聽來也完全不清楚在說什麼,彷彿天外之音,不是世人言語。而夙命她一邊慢慢將腰挺直,一邊側身翻向流光這邊,流光被迫再次與她目光相聚,也是近到如此,才能看到夙命的眼神十分明亮,幾乎瞬間直直閃爍到流光的內心。

流光很快又避開,而夙命也已經滑開步子,搖鈴聲也高低不平起來。

宏傾在一旁有些瘋了。他產生了一種致命的錯覺,而這錯覺原本並不強烈。現在,他甚至以爲無論是知玉大師的舞,知玉大師的搖鈴聲,還是剛纔撲面而來的知玉大師的莫名粉末,都是一種蠱惑。

而被蠱惑的人不是別人,正在他身邊的太子妃流光。

知玉大師彷彿一直在向流光發出邀請,無論是伸袖的動作,還是無意勾過來的眼神,都像在鼓動流光,跟她走!

是的,流光的脖子伸得長長的,身子也微微前傾的,彷彿也有種錯覺,她隨時都會逶迤起身,頭也不回地跟着知玉大師走掉。

這種錯覺慢慢坐實了宏傾心中那個關於曖昧的曖昧猜測,他漸漸冷靜下來,繼續與流光幾乎脣語說話:“你真不知斷袖爲何意?”

流光不知道他爲何要糾纏着問這個問題,於是只能無奈地道:“還望太子賜教。”

“彥國的七王爺,只愛鬚眉不愛裙衩,懂了麼?”宏傾微微冷笑道,“他圈養男子在他府中,如同玩物。”

流光這回真是呆住了。

她萬萬沒想到宏傾最終還是疑往這個方向。她擡頭望着夙命正在舒袖的背影,端得是絕望。而夙命恰好轉身,猛一擡頭,身子也微微遲鈍了一下。

流光隨即露出個淺淺的笑意,夙命再次向這邊靠過來。

“其實別說是彥國七王爺,就是我們身邊,也不乏這樣養幾個孌童找樂子的人。”宏傾很快地把話說完,然後再次閉上嘴。

這回夙命只是從他們身邊輕飄飄的掠過,她有看向流光,而流光卻再次躲開。

爲什麼,是這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夙命心中千般疑問,而流光雖然躲開了她的目光,卻還是輕微的搖了搖頭。

“你不相信?”宏傾以爲是對着他搖的,便道,“世間百態,是你太天真了。”宏傾見着夙命又走了,便轉而道:“就我們眼前的知玉大師,你知道麼,據說她的身份,終身不可嫁人爲婦。”

流光心中已是一片死寂,她木然開口:“太子,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終於知道那曖昧的意思了。”宏傾緩緩開口,將桌上的一隻十分玲瓏的小瓷杯放到流光的面前,然後,提起酒壺來注了半杯。

流光低頭看着它。

“這是一杯水。”宏傾解釋道。

原以爲是酒,原來並不是,這只是一杯清水。

聽說水至清則無魚,而這杯至清的水,太子又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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