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鋼之魂

崩壞,坍縮。

失去了詹嵐意志的強行支撐,作爲心相宇宙的“星宿真言源星界”再難維持覆蓋整個位面的規模,悄然破碎於無形,化作四散的星光。

在戰場的另一邊,隨着詹嵐的“星宿真言源星界”不再與之相抗,鯀神雖然又陷入了那種被動反應的狀態,它周身的力場卻在這一刻開始自主地蔓延擴散。

眨眼之間,這股力量已經覆蓋了廣闊的戰場區域,彷彿一片無形的網將一切納入其下。受到這種力場的影響,洪荒天庭一方的攻擊也隨之變得更加兇猛,攻勢如潮勢不可擋,爲前方的戰線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儘管機甲獵人、幽冥騎士和怪獸亡靈們並肩作戰,奮力抵抗,但戰局仍然在逐步惡化,不可抗拒地向着無法挽回的深淵滑落……兩個文明組成的防線在強敵面前顯得脆弱不堪,每一次抵擋都像是徒勞的掙扎。

——而這一系列悲觀的局面,根源就在於那個無可抵擋的存在,鯀神。

鯀神沒有繼續行動,它也不需要繼續行動,因爲它的存在即是勝利的代表。只要它不倒下,那一切的反抗都只是螳臂當車……但凡能夠正常思考,保有自我意識的生物,此刻都以最爲清晰的方式理解了這一切,這已經不是人力所能夠挽回的局勢,在這恐怖的敵人面前,一切都是如此的無力。

那麼,要放棄抵抗嗎?

——當然不行。

回答的是詹嵐,即便失卻了形體,但她仍然未曾死去。

相反的,伴隨着詹嵐的身軀徹底融入星塵當中,無盡的星塵自希望號的艦身四散,如同流星雨般灑落在戰場周圍……霎時間,所有人類的機體上綻放的,並非代表着先驅者文明那象徵侵蝕與同化的扭曲能量,而是閃爍的星辰之光。

雖然是龐大的力量,但卻是如母親的懷抱般溫暖的光芒。精神力骨架的結晶不斷地生長溢出,超越了臨界,原本墮入深淵的精神與消耗殆盡的機體,此刻彷彿被賦予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而與之相對,洪荒天庭的修真者們則慌張地感受着這位面力量的沖刷,精神一度陷入慌亂,這不僅僅是因爲精神受到位面力量的壓制,更是因爲他們無法理解自己的敵人爲何會突然變得鬥志昂揚。

那是將所有的聲音交匯合一的,屬於生命的浩大律動。

過去、未來、當下。

生者、逝者、人類。

並非只有位於戰場上的戰士們爲了守護自己的世界而戰,處於後方的生命,依然有着自己的意志……民衆的虔誠祈禱,尚未誕生的胎兒們的初動,犧牲戰士們的期待,以及關注着這場決定世界命運的每一位旁觀者,此刻都不約而同地獲取到了相應的信息。

燃燒已經臨近終點的生命,換取雖短暫卻輝煌的閃耀,化作照亮整個宇宙與中洲隊未來的燭光,這就是詹嵐以“借來的勇氣”做出的決意。於這一瞬,心靈之間的隔閡徹底消融無蹤,而相應的信息,也在精神的世界中無限制的傳遞。

——仍然有希望。

——世界不會滅亡。

——我們會活下去。

無數的想法在碰撞,無數的思想在傳遞,無數的意志在吶喊,最終化作震耳欲聾的吶喊——

“如果人類會滅亡,那也不會是今天!”

“作爲侵略者的你們自然不會明白,我們所要守護之物,是何等的美麗,又何等的沉重!”

……

——溫暖的星光,驅散了內心的殺意與黑暗。

當羅甘道自光輝的海洋中甦醒,意識將從迷惘中恢復清明時,這個青年的入目之內皆是星塵,而彷彿處於第三者角度的他,也由此感受着戰場上的每一道思緒,旁觀着每一個人的奮戰。

——所有人都還在戰鬥,所有人都還在拼命,但我卻……

強烈的自我厭惡,伴隨着仇恨與憤怒自心底涌現。羅甘道只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懦夫,黑紫色的怨火幾乎就要再度燃起,重新將其拉入深淵。

“清醒過來,羅甘道。”

就在羅甘道內心深處的心魔即將把這個青年再度吞沒時,詹嵐的最後一縷思緒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不要再沉溺在憤怒之中了。”

“詹嵐姐……爲什麼?”

羅甘道眨了眨眼睛,迷茫地看向眼前的女性。他先是無法理解對方爲何會出現在自己的身前,緊接着就又不受控制地喊出自己的心裡話,連帶剛剛恢復的意識也開始混沌起來:“我怎麼可能不憤怒啊!霸王大哥可是被殺死了啊!”

“我要爲他報仇!我要幹掉那個殺死了霸王大哥的兇手,爲了這個,我什麼都願意做!”

“哎,羅甘道,你……”

“交給我來吧,詹嵐。”

“……霸王?”

當霸王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二人的面前時,不僅是羅甘道整個人直接愣住,就連詹嵐也是滿臉震驚。而這個男人只是撓了撓頭,哈哈大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具體,我的靈魂雖然被那傢伙吞噬掉了,但似乎是一個和我一樣被吃掉的傢伙幫了我一把,讓我還留下了些許意識,通過詹嵐你的心靈之光才得以和你們這樣見面……”

“霸王大哥!”

看着霸王熟悉的笑容,連同面上的粗獷也一如既往,羅甘道的淚水不自覺的涌了出來,喉嚨似被哽住,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紛亂:“我……”

“羅甘道,你究竟在幹什麼?你看看現在的你,自暴自棄,被仇恨與憤怒吞噬,甚至不惜犧牲生命!”霸王的聲音打斷了羅甘道的話語,讓這個青年愣在了原地:“戰友的死是爲了讓你繼續前行,但如果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麼那些爲了讓你活下去而死去的同伴們,他們的犧牲豈不是毫無意義?”

“而我救下你,本身也不是爲了讓你去犧牲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這條性命的!”

“我……”

當霸王那嚴苛卻摻雜着關切的言辭落入耳中,羅甘道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出乎他意料的是,儘管霸王的聲音中帶着嚴厲的訓斥,眼神裡閃爍着憤怒的火花,關心的焦點卻與他內心的預期截然不同。

不過這番話語在羅甘道聽來,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劍,深深刺入了他的內心深處,令他感到羞愧至極。於這一刻,羅甘道突然明白霸王的擔憂並非出於責備,而是真切的牽掛與不安……但這份關心,反而使得這個青年的內心更加沉重,因爲他知道自己未能達到那份期待,未能詮釋應盡的責任。

“我失敗了,霸王大哥……”羅甘道低聲道:“我讓你失望了,不管哪方面都是,對不起……”

“……白癡。”

見羅甘道那副唯唯諾諾的小兒女之態,霸王先是眉毛一豎,但隨即又化作無聲嘆息:“你爲什麼要向我道歉?你是當了懦夫?還是沒出儘自己的全力?”

“當然不是!”面對霸王的問題,羅甘道連忙搖頭:“我盡力了,但是對方實在太強,即便我拼上性命也無法勝得分毫……”

“那便足夠了!”

霸王再一次打斷了羅甘道的話語,魁梧如熊般的男人,用震撼人心的聲音高聲道:“只要盡力而爲,那就已經足夠。這是我所率領的傭兵團的鐵律,也是自從我加入中洲隊以來,一直堅持的信仰。無論是在指導你們的訓練,還是對待我自己,我都始終如一地遵循這一準則……”

“所以,羅甘道,挺起胸膛來!別被憤怒與黑暗吞噬了你的身心,也別被過往絆住了你的腳步,只要相信自己的信念,信任自己的靈魂,那麼它們自然會迴應你!”

——沒錯,霸王大哥是爲了我而死,如果我就這樣自暴自棄下去,豈不是玷污了他的犧牲?

在這句話落入耳際的剎那,羅甘道的身體不禁猛地一震,眼眸中那曾經黯淡失色的光芒重新被點燃,閃耀起了希望的光……這股新生的光輝映照在羅甘道的瞳孔深處,宛如晨曦中的第一縷陽光,驅散了內心的迷霧,也重燃起了自我的決心與信念。

“羅甘道,不要爲我的死心痛。我並非真正死去,只是回到了戰友們的身邊。”

見羅甘道重拾信心的模樣,霸王咧嘴一笑,語氣又忽然變得柔和些許,目光中帶着鼓勵與溫情:“這一次,我保護了我的同伴,指導了你這位新兵我已經無憾,可以去見過去的戰友了……但是你,還要繼續前進,爲中洲隊取得勝利!”

“就讓我作爲教官,給你最後一課吧……一直以來,你都在鍛鍊自己的肉體,卻忽視了對於心靈的鍛鍊,使得你的力量雖然早就超越了我,但是你的靈魂還不夠強大。”

霸王走上前來,手掌重重地拍在羅甘道的肩膀上。

儘管霸王所處的位置不過是一片虛無,他的存在不過是一縷無形的意識,連靈魂的本質也已不在。然而在這一刻,他那隻手卻宛如真實存在般,沉甸甸地承載着無形的力量與意志:“不僅身體要變成鋼鐵,而是將自己的心與魂,也一併淬鍊成鋼吧!”

“我的,靈魂……”羅甘道下意識的迴應,他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似乎隱隱之間握住了什麼東西似的:“但我要怎麼做……”

“嗯,現在就應該到我出場的時候了……畢竟‘聯繫者’這種血統,本來就是爲了這一刻而存在的。”

自星光之中再度響起的,則是詹嵐的聲音,現實之中漫天星塵突然炸裂開來,如同煙花般瞬間消逝,化作一條星光大道——以環太平洋中楊雲所植的神樹爲發射點,一道金色光芒穿越次元鴻溝,躍入此方位面,直直灌入殘缺不全的古倫加斯特內部!

“在這個紛擾的世界,你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中洲隊的夥伴們渴望你的歸來,那些曾在你庇護之下安然無恙的民衆,更是期盼你再度挺身而出。”

詹嵐的聲音溫柔而堅定:“聽到了嗎?羅甘道,那些聲音,那些在你耳邊響起的聲音。”

“聽到了……”

心與心之間相互聯繫,羅甘道自然也聽到了那生命共同的呼喚,聽到了那無數的呼聲,這不禁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某個名場面:“阿克西斯的奇蹟……”

“不,並非阿克西斯的奇蹟,而是由你,由我,由我們所有人,共同引發的奇蹟。這是我們所引發的奇蹟,這是我們的故事。”

詹嵐微笑着否定了羅甘道的話:“振作起來,羅甘道,故事還沒有結束,所有人都還在這裡,等待着你的迴歸。”

“熔火化鐵,信念爲鋼,在你面對戰鬥的時候,請一定要記得永不退縮的勇氣,和守護他人的溫柔……”

“所以,別讓我們久等。”

隨着這句話語,霸王與詹嵐的身影齊齊消逝在星塵的光芒之中,而古倫加斯特的駕駛艙內,羅甘道睜開了雙眼,彷彿剛剛經歷了某種超越物質存在的重生……與之一同改變的,是那渾身纏繞的幽暗怨念,轉瞬化作了赤紅的火焰!

——沒錯。

——霸王大哥、詹嵐姐……他們的犧牲是爲了保護身爲同伴的我,而我也應該爲了同伴戰鬥下去,而不是任由憤怒與悔恨操縱自己。

恍惚之間,羅甘道彷彿回到了過去,回到了自己未曾進入主神空間時,駕駛摩托車撞入到人羣中的那件事情……而與之前每每想起便會心臟彷彿被抓住一樣疼痛不同,現在的羅甘道,卻已經能夠坦然去面對自己的過往。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過去發生的一切,無論如何也只是過去。

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容忍自己的錯誤,爲這種事情而糾結,被過往的記憶困在原地,纔是最愚蠢的做法……因爲說到底,那也只是一種逃避,一種懦弱。

“……而我,已經不會再逃了。”

伴隨着羅甘道吐出的話語,古倫加斯特每一個關節連接處皆涌現出耀眼的光芒——

“燃燒吧……我的鋼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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