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湛身上似乎沒什麼打鬥痕跡,光影移動間,樓道光線與之錯開,少年緩緩走到躺在地上的幾個人邊上。
地上幾人捂着肚子不斷髮出“哎喲”聲。
等邵湛轉過來一些,許盛這纔看到“自己”身上不是沒有傷,但很輕,嘴角被對方拿的“作案工具”劃破了一點皮。
這場面。
這光線。
這大佬般的收場。
完全把“不良少年、聚衆鬥毆”這幾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邵湛這一動,其他人也跟着回神。
張峰把手裡的禿毛掃帚放下,熱情消退後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很挫,尤其在面前這位爺氣場的鎮壓下,他這行爲顯得更加丟人,他愣愣地問:“打、打完了?”
張峰:“這麼快,這前後也不過幾分鐘時間……”
這果真和傳聞裡的一模一樣啊!
看來傳聞這種東西,有時候還是可以相信一下的!
張峰受到的衝擊太大,在心裡補了一句,不,這他媽感覺比傳聞裡還狠,許盛果然不愧是許盛!!!
張峰想到這,反應過來比起這麼快就打完了這件事,擺在他面前的另一件顯然更加詭異,他看向樓梯。
全校第一、考場上神一樣的存在、平時冷冰冰不怎麼搭理人的“邵湛”此刻正跟他面對面站着,身上穿着六中校服,只不過鈕釦解開了兩顆,比起以往多了幾分隨性。
張峰懵逼了,這相遇實在來得突然,誰能告訴他這種時候爲什麼學神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張峰:“學神,你……你也來網吧上網?”
許盛腦子裡也很亂,懵逼程度不亞於張峰。
他在外傳言是多,不守規矩也是真的,但有一部分卻是無稽之談,尤其是最著名的五打一,都不知道是哪個神經病傳出來的。
許盛想到這裡,看着地上五具“屍體”。
許盛緩了口氣,一瞬間有點迷茫,也有些絕望,他鬆開扶手:“不是,我找他有點事。”
張峰:“?”
許盛來之前設想過很多種情況。
比如看到“自己”躺在地上,被人暴揍,打得鼻青眼腫。
再或者早已經找機會溜走。
這無數種猜想裡,唯獨沒有一條符合面前這個情況:邵湛真一挑五把人給打趴了。
……
許盛說完也顧不上張峰會怎麼想了,直接問邵湛:“你沒事吧。”
邵湛也正好要找他,說好的三分鐘,結果這人現在纔到,他臉色不是很好:“你來得還可以再慢點。”
邵湛沒想打架,他推開網吧出入門之前想了不下三個方案,然而一出去,對面直接揮拳上來,一點周旋的餘地都沒有。
許盛爲了趕過來累得半死,但畢竟是自己惹出來的事兒,讓邵湛背鍋確實不厚道。
“老孟找我多聊了兩句,”許盛微微彎着腰,這會兒說話還帶着喘,語氣盡量平和地說:“看到消息我就趕來了。”
消息?
這兩人還加上好友了?
於是張峰在段時間內受到幾次猛烈衝擊之後,迎來了最強勁的一擊,他眼睜睜看着學神說完,然後兩個人順着樓梯口一起下去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們倆關係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
張峰摸不着頭腦,網吧裡其他同學在喊他,他撓撓頭,沒有細想:“來了來了,等我一下。”
樓下不遠處有家便利店。
這家便利店在六中學生羣體裡頗有口碑。因爲離學校不遠,加上除了賣零食雜貨以外,照顧到平日出校吃飯的學生,還會賣些壽司卷、盒飯,所以平時有不少學生中午或是放學後會來光顧。
時間長了店裡專門開闢出一小塊用餐區域——所謂的用餐區也就是在進門靠窗位置加了簡易餐桌以及幾把椅子。
這個點來來去去的學生已經很少,許盛拉着邵湛推門進去的時候用餐區剛好沒人。
許盛:“你坐那等着,我去買藥。”
邵湛擡手用指腹擦了擦嘴角:“不用,小傷。”
比起這個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的傷口,他更想先搞清楚網吧打架到底怎麼回事。
他說着,直接去抓許盛的校服衣領,不輕不重地把人給逮回來:“先解釋。那幫人,都誰,來幹什麼的。”
許盛不覺得是小傷,尤其在這張臉還是他自己的情況下:“對你來說可能是小傷,但對我來說並不小,處理不好會留疤,有損我的形象。”
“……”
“所以,”許盛指指用餐區,“自己找個位置坐着。”
許盛在貨架上找到瓶碘伏,又拿了袋棉籤,考慮到剛放學兩人都沒來得及吃飯,許盛順手從保鮮櫃裡抓了兩條壽司卷。
便利店老闆掃完幾樣東西問:“壽司加熱嗎?”
“加熱,”許盛摸出來一張零錢,遞過去,“謝謝。”
加熱時間兩分鐘。
等許盛拎着幾樣東西過來的時候,邵湛正低頭擺弄手機,遠遠看着,這模樣,這身衣服、還有嘴角新鮮出爐的傷口……說他不是不良都沒人會信。
這一天天過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
許盛這會兒才真正從剛纔網吧事件裡緩過神。
“今天這事,”許盛不知道怎麼說,“我是真沒想到他們還會找過來。”
邵湛擡眼看他:“繼續。”
許盛簡述那天去網吧發生的事:“沒什麼大矛盾,就是隨口唬了他們幾句,估計他們是回去之後反應過來了。”
許盛的唬人,包括但不限於:
你知道我是誰嗎,道上赫赫有名x哥,不認識出去打聽打聽,來,給你們講講我x哥當年七進七出少管所的故事。
論打人,許盛是真沒打。
他也不是動不動就跟人用拳頭說話的激進派,本着能動口就不動手的原則,許盛那天挑了摞順眼的雜貨堆往上頭一坐,開始細數自己當大哥的那些年,信口胡謅出一個“許飛龍”的社會馬甲,繪聲繪色講述自己七進七出少管所的故事:“我?龍哥這名號你們都沒聽過?你們這屆混混不行啊……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蹲少管所。”說到這,他將語氣一壓,“知道我爲什麼進去嗎。”
邵湛聽到這,把手機扔邊上,算是理解爲什麼今天那幫人一上來就揮拳,被人忽悠之後滿心以爲這就是個繡花枕頭:“你還七進七出少管所?”
許盛摸摸鼻子,也覺得羞恥:“瞎扯的。”
心理素質這個東西,是可以後天鍛鍊的。
兩人經過這幾天層出不窮的意外歷練,面對今天這事居然也能很快平靜下來。
邵湛:“你在道上還有什麼故事。”
許盛:“應該是沒了,你以後可以放心上網。”
說是有損形象,這裡頭多少也存了些愧疚成分。
讓一個能倒背校規的學霸被迫打架,要是讓孟國偉或是任何一科老師知道,肯定活扒了他。
……
許盛說着把東西放桌上,俯身擰開碘伏瓶蓋,抽出來一根棉籤,然後強行捏着邵湛的下巴強迫他擡頭。
這麼近距離對着自己的臉,感覺難免奇怪,許盛握着棉籤說:“可能會有點疼,我儘量輕點。”
邵湛想說真用不着。
然而下一秒,嘴角處傳來輕微刺痛和涼意。
他意識到許盛的動作真的很輕,湊得也是真的近,近得他都能數清“自己”的睫毛。
有放學晚走的學生拐來便利店買東西吃。
是兩位揹着書包的女生,估計是放學留下來做值日的值日生,兩人推開門,還沒往裡頭走,其中一位突然停下腳步:“怎麼了?”
另一位也跟着回頭,然後兩人都看到用餐區一幕——
穿着六中校服的少年俯身,在給另一個上藥,由於兩個人都在角落裡,即使視線被遮擋、還是一眼就認出另一位是經常在學校升旗儀式後發表檢討的那位。
好像撞破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兩人一起回寢室樓,進門前,許盛把手裡那袋藥遞過去:“記得塗,一天三次。”
邵湛勉強接下這個任務,同時也提醒他:“練字,二十頁。”
許盛:“……”不說他都忘了。
由於意外讓邵湛收拾爛攤子,許盛今晚的二十頁字帖寫得格外認真,字帖上怎麼寫他就怎麼描,沒有獨創字體也沒有發生從田字格里飛出去的情況。
等他從字帖裡擡頭,發現這玩意兒似乎還真有點成效。
他的字平時就是草,壓根沒有“拘束”自己的意識,現在有了意識之後,寫出來的字比以前好不少。
許盛扔寫完下筆,打算洗漱完睡覺。
腦子裡一時間卻閃過很多念頭,最後定格在邵湛坐在雜貨堆上那一幕。
邵湛這個人身上彷彿有什麼他猜不透的東西,不知道爲什麼,剎那間,他甚至覺得那或許才更接近真實的、不爲人知的那個他。
第二天,許盛依舊以“邵湛”的身份進教室上早自習。
不出三分鐘,他聽到前排同學在補作業中途說了一句:“你們知道嗎,校霸校外打架一打五那個事是真的。”
八卦這種東西,無中生有的速度都超乎人的想象,更何況是有事實根據支撐的八卦。
前排同學又感慨一句:“看來有些東西,真的不是無風不起浪啊!我之前還一直不相信,居然是真的。”
許盛:“……”
許盛發現自己現在算是在邵湛的幫助下,徹底將這個傳聞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