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御史儘管問就是。”崔儉滿臉自信,像是覺得劉鏡心不敢對他怎麼樣,只是在嚇唬他似的。
對於崔儉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衆老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還隨便問?就是手下留情也足夠讓你焦頭爛額了。
崔儉還是太年輕啊!
崔儉官階低時沒資格參加早朝,官階高時,劉鏡心有被排擠出朝堂。他沒跟劉鏡心打過照面,也沒受過她的摧殘,沒留下陰影,自然是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謝韞則是閉上了眼,當初聯姻時,他怎麼看上了這麼個貨色,明明……
唉——只希望崔儉露出的尾巴不要太大、太長。
劉鏡心有點意外,此卿她從未見過,沒想到如此年齡還是個愣頭青。
雖然我與卿從未相識,但是卿如此小覷與我,實在是令我百感交集。
她還是離朝太久了,不過沒關係,以後映明與未曾見過的諸君會好好熟悉熟悉。
“敢問崔侍郎,聽聞君之子女曾於青樓一擲千金,然否?”
崔儉哈哈一笑,他還以爲讓一衆老臣頗感不自在的劉鏡心,劉映明是個什麼樣的狼人,原來不過如此。
崔儉信誓旦旦地說道:“否也。也不知劉御史是從何處得來的虛假消息,我崔儉的子女都是飽讀聖賢書之輩,他們從未去過煙花風月的場所!”
“崔侍郎覺可要想好了再說話,否則映明可視爲你明知子女之過而惡意縱容,敗露之際卻拒不坦白,實乃抗拒從嚴。崔侍郎,是不是你的子女瞞着你拿千金去享樂揮霍了?”劉鏡心又問了一遍。
御史大夫見劉鏡心如此熟練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你說說,你有這天賦去刑部、去大理寺,去哪裡不好?你怎麼就偏偏賴在御史臺了呢。
是御史臺當誤了映明你的前途,所以映明你要不要考慮考慮換個地方呆一呆?
崔儉。停頓了好一會兒,他要好好想一想劉鏡心她這是在算計些什麼。到底是聖上點名的人不至於就這點手段吧。
大舅兄(謝韞)曾書信於他,講了他與聖上所做的交易,而歸朝的人中就有劉鏡心。
能讓聖上記掛的人,他當然要查一查這劉鏡心到底有何本領。
但是關於劉鏡心的消息跟林延賢有的一拼,就好像整個朝野上下都當做從沒有那麼個人出現一般。
關於劉鏡心的資料甚少,這無疑給崔儉的判斷造成了一定的干擾,乃至於產生了誤判。
崔儉如此膨脹的原因其一就是他的強大的背景給了他無與倫比地自信或者說是傲慢,崔儉出身於清河崔氏,清河崔氏在世家的圈子中名列第一等。以及章和帝晚期皇權收縮,將更多的權力下方給了三相,而三相之一的謝韞,謝宰執又是他的大舅兄。
如此天時地利人和,黃道吉日宜膨脹啊!
崔儉經過思索之後答道:“我對於我的子女報以充分的信心我相信,他們不會去那等風雪場所,也不會爲所謂的美人一擲千金。我的孩子我再清楚不過了,他們就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劉鏡心露出了笑容,最後問一遍:“那就是你認爲你的子女沒有欺瞞你的行爲,也就是說他們去青樓一擲千金你是知道的,對嗎?”
崔儉沉默,心裡卻是在想,家裡的大小事雖然都是由夫人掌管的,但是如果有千金那麼一大筆金銀的流動,夫人一定會與他通氣的。所以,莫慌,穩住。
朝堂潛規則之一,沉默等於無言以對等於默認。
“映明對於崔侍郎你的厚顏無恥以及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敬佩萬分。”劉鏡心爲崔儉鼓起了掌。
明明白白地嘲諷讓崔儉的臉面有些掛不住,他都多久沒有受這樣的恥辱了。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同爲御史,同樣姓劉,還真是同樣的只會呈口舌之快。”
御史劉惠再次出鏡,接連出鏡的御史劉惠也起了兩分火氣,雖然我的前途黯淡無光,但是我好歹還是御史臺的御史吧?敢對御史如此囂張的官員還真是……膨脹,太膨脹了!
劉惠仍然是領侍御史,他聞風奏事,糾察、彈劾官員,肅整綱紀的權力並沒有被剝奪,哪怕他被聖上所惡,但是從未有一個人三番五次地羞辱他。跟御史要輕言細語,好好說話,進入官場這麼多年都沒學會嗎?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所以他……記住崔儉了。
哼——
劉惠繼續做隱形人,不言不語。
“映明從吾友葉茵①的信中得知,一位名叫崔瀟,在金鳳閣一擲千金獲得了入幕花魁的資格,另一位名叫崔湘在銀凰館也是出手闊綽獲得了入幕花魁的資格。”
“按理說在江陵那麼個繁華的地方,還是在金鳳閣、銀凰館那樣的小金庫有人一擲千金,也不是什麼一個人注意的是。但是,同一天,姐弟二人同時一擲千金那就有點說頭了。而且……”
想到信中好友繪聲繪色的描述,劉鏡心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且什麼?劉御史這故事編得着實不錯,而留的懸念也夠足。我看劉御史你就算是去酒樓茶館說書養活一家人也絕對沒問題。”崔儉嘴上不饒人,心裡卻有些發虛,因爲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府中確實有過一筆大的資金流轉,而且正好是大娘和二郎遊學至江陵的那個時間段。真巧!
至於原因,夫人跟他說是看上了一套面首就買了下來。他當時聽到原因之後也就嗯了一聲,謝氏的娘子理應如此。
問他有沒有看過夫人帶過那套面首?這崔儉哪裡記得,夫人的首飾那麼多,步搖、花鈿、華勝、簪、釵②等等太多了,各個還那麼相像,他哪裡會弄得清楚,記得明白?
所以夫人應該是買了一套面首吧?不!夫人她一定是買了一套面首!
“而且這姐弟二人酒量不佳,一醉就開始說胡話,將自己的家底賣的是乾乾淨淨。這金鳳閣和銀凰館的美人們可是都聽到了,江陵這一閣一館的常客可是也都聽到了。”
“這麼多雙耳朵,總不能是都聽差了吧。”
其實崔儉還有一部分沒說。之所以葉茵能將此事當個笑話講給她聽,實在是因爲崔氏姐弟倆兒的那件事鬧得太大。
崔氏姐弟二人拍下入幕花魁的資格後是瞬間同時後悔,真不愧是姐弟,同樣的衝動,同樣的“慫”。
崔氏姐弟二人之所以拍下入幕花魁的資格,是因爲友人的慫恿和激將,再加上在場的氣氛實在是讓人血脈噴張,引人消費,在衝動之下,姐弟二人同時幹出了昏頭之舉。
但是當氣氛不在那麼熱烈的時候,大腦開始降溫,崔氏姐弟二人又開始後悔了。
這兩人的腦回路也是格外的相似:一擲千金就買一個入幕的資格,她/他阿耶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痛罵她/他“聖賢書都吃到狗肚子裡面去了嗎?”,然後緊接着她/他爲品嚐一道崔氏家傳菜——竹板炒肉
崔氏姐弟二人怕疼啊,所以他們不僅僅心裡後悔,而且還爲自己的後悔付出了行動。
他們分別向金鳳閣閣主和銀凰館館主請求退還入幕資格,以及請求歸還銀兩。
這進了銷金窟的銀兩,又哪裡能白白的流出去呢?
金鳳閣的閣主和銀凰館的館長這一對冤家在此時腦回路也撞上了,
兩人說出了極其類似的話,大致的意思就是:“你要是歸還入幕的資格,我歡迎。但是這銀兩進了我金鳳閣/銀凰館是真的沒有再吐出去的道理,我自認是貔貅,只進不出,君還是不要在我這裡磨蹭了。要麼就是白白還我一名額,賺雙份的銀兩倒是極好。要麼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君還是莫要浪費了大好時光纔是。”
崔氏姐弟是可是崔儉的崽兒,這本事沒有多少長進,但是膨脹卻是與日俱增。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又知道我父是誰嗎?”這是崔氏姐弟二人的原話。
崔氏的膨脹是一脈相啊!
威脅?金鳳閣閣主以及銀凰館館主同時表示了呵呵!
這裡是哪兒?這裡是江陵啊!江陵好,江陵壞,每一任的江陵太守的評價不同,他們要麼是在江陵做出了一番事業然後升職京都的,要麼就是灰溜溜的離開,去他郡任職的。
但是江陵的繁華卻是每一任太守所承認的,他們甚至無法睜着眼睛說瞎話,因爲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用一句簡短粗暴的話來說,那就是江陵有錢,有錢當然是任性啊!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成許多事,江陵背後的水深着呢!
而身爲江陵府城最大的兩個銷金窟金鳳閣和銀凰館的背後怎麼可能沒有人。
就像是京都最大的酒樓背後站着呂琤。
官商勾結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沒有靠山的商人,那就是一頭待宰的羔羊。
所以金鳳閣閣主和銀凰館館主背後也有人,而且硬氣得很,他們清楚他們背後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那是一股連宰執都要在意,想要拉他們成爲友軍而不願與他們爲敵的力量。
金鳳閣閣主和銀凰館館主同時硬氣地說道:“奴家不知道君是何人,也是不知道君之父又是何人,但是隻要是進了奴家口袋的銀子,就是宰執來了也掏不出來。”
崔氏姐弟二人頓時就蔫了,他們最大的靠山那就是京都的謝宰執。
但是看他們的樣子,好像連謝宰執都不怕,崔氏姐弟二人是隻能接受錢沒了的事實。
接下來有意思的來了。這崔氏姐弟二人還頗得長壽龜的真傳,他們能屈能伸。
就剛剛那麼作亂一場,他們二人有絲毫的尷尬,也沒有揮袖而去,而是坦然接受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個選項。
按照在場某些讀書人的話那就是“丟盡了讀書人的風骨。”
崔氏姐弟二人在江陵鬧得事情大得很,成爲了整個江陵府城的笑料。
甚至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葉茵也有所耳聞,並在給她來信的時候,順便以一種玩笑鄙夷的口吻,講了這個故事給她聽。
原本吧,她也就聽一樂呵,可是萬萬沒想到,她劉鏡心竟然還有歸朝的一天,那她可就得好好謀劃,利用一番了。
覲見新帝,怎麼也得送一份禮不是?下一拜新山頭,以後朝中的日子纔好過。
崔儉聽劉鏡心講完那是勃然大怒,他激動地說道:“胡言亂語,我崔氏子是絕不可能做出這等荒唐之事的。一定是有人冒充,劉御史憑藉一封書信就定我崔氏子的罪,莫不是欺我清河崔氏無人?莫不是藐視謝相的威嚴?”
劉鏡心說的是有理有據,金鳳閣和銀凰館在大周也算是出名,出入的人也很多,有心查的話總能查出點東西。崔儉有點害怕了,所以他開始搬靠山了。
謝韞卻是眉頭一皺,這個蠢貨,偏偏在這等時候還要拉扯上我,崔儉是沒腦子嗎?不知道,只有我沒事他纔會沒事。
謝韞連忙站出來撇清關係道:“崔侍郎這話說的不對,我謝氏是謝氏,你崔氏是崔氏。謝崔是兩家人。”
崔儉慌亂之下當然想不了那麼多,他現在從謝韞話裡聽出來的意思就是謝韞想要放棄他。
“大舅兄,靈娘是您的親妹妹,這謝崔怎麼能是兩家呢?”崔儉有些口不擇言。
“崔儉!”謝韞大聲呵斥道,“嚇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謝氏與崔氏本就是兩家。”
“崔侍郎還是看清自己的身份,也要看清這是什麼地方。”謝韞簡直要被崔儉氣死了,在早朝攀親戚,他的腦袋是一半裝着麪粉,一半裝着水,一晃全是麪糊嗎?
他最大的失敗就是選了這麼個妹婿啊,這樣的聯姻不僅沒有益處,反而可能會累及謝氏。
這就是清河崔氏推出來的代言人之一嗎?未免也太讓人失望了。
謝韞的臉色不好看,呂琤的臉色也不好看。
什麼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這嫁了人難道就不姓謝了嗎?
在孃家是外人,在婆家還是外人,嫁了人女子怎麼就這麼難,怎麼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呢?
呂琤陰着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