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朝廷不就是要稅嗎?我們交!

張居正總是這麼的富有耐心,這是讓徐階最爲遺憾的地方,如果張居正能夠冒進一些,徐階或者說南衙縉紳,就不會這麼的爲難。

但是張居正就是這麼的步步爲營。

“張居正爲何首先把矛頭對準了顧氏?”徐階頗爲感慨的說道:“因爲顧氏控制着整個南衙的糧道,這意味着南衙地面,想要利用糧價挑起窮民苦力影從權豪,基本成了不可能的事兒。”

“鬥而不破,只要握住了糧道,江南地面,就亂不起來,鬥而不破的局面就能維持。”

“你知道那些個窮民苦力的,他們餓肚子的時候,就會變得凶神惡煞,彷彿這天底下就沒有攔得住他們的人;只要能給他們一口吃的,他們就會變得溫順;若是再給件衣服,他們就會感恩戴德;若是再給雙鞋,他們就會死心塌地,跪在地上叫我們大善人。”

徐階發現張居正比過去要難纏的多,這一切都是那矛盾說搞出來的鬼,以前張居正已經足夠厲害了,但現在張居正和他們這些縉紳、朝士之間,拉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變得更加厲害的張居正,確實非常的難以對付。

抓糧道,就是抓到了矛盾最爲突出的地方,就是抓住了百姓的肚子。

徐璠面色一喜,趕忙說道:“那爲什麼不是我們,給窮民苦力、佃戶傭奴、遊墜匪寇們一口吃的,一件衣服,和一雙鞋呢?而是讓朝廷來做這個大善人!朝廷籠絡了人心,我們籠絡什麼?”

徐階嗤笑一聲說道:“白花花的銀子給了窮人,那不是造孽是什麼?人心能當銀子花嗎?就像你說的那樣,等到民亂四起時候,頂多付出一點點的米,就能將民亂禮送出境,讓他們去別的地方折騰去。”

“等到朝廷平叛之後,就可以侵佔田畝了。”

徐璠呆愣住了,只能說縉紳有自己的行事標準和風格。

“父親,朝廷讓把甲冑、弓弩的等全部交還朝廷,我們交不交?”徐璠向前走了一步的問道。

“交,怎麼能不交,我們華亭徐氏要交,南衙地面的縉紳都要交,而後是浙江、福建、兩廣地區,這件事就是張居正的陽謀。”徐階靠在交椅上,手指極快的搓動着,思索着對策。

“甲冑強弩,不是重點啊。”徐階伸出手說道:“百副甲,千張弩,看家護院能行,能打天下嗎?”

徐璠想了想說道:“成祖文皇帝?”

成祖文皇帝朱棣,起兵的時候,只有不到十五副甲冑,八百人,連一千張弩都沒有,不照樣打下了天下嗎?

這不是現成的例子嗎?還是大明朝的。

“你就氣我吧!氣我吧!非要把我氣死才行!”徐階拍桌而起,憤怒無比的指着自己的兒子說道:“伱氣死我算了!”

“成祖文皇帝那是個特例,特例!有史以來,你見過哪個藩王打進京城做皇帝的?哪個?你再舉出一個來啊!”

“氣死我了!”

“父親,消消氣,消消氣。”徐璠趕忙給徐階倒了杯茶,笑着說道:“您接着說。”

徐階得虧是身體好,否則這個歲數被兒子這麼頂撞,早就撅過去了,他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剛纔說到哪了?啊,對,甲冑強弩,不是重點,那點甲冑和強弩,只能看家護院,根本造不了反。”

“張居正,毒就毒在分化這件事上。”徐階眉頭緊蹙的說道:“麻繩單從細處斷,張居正現在厲害了。”

“南衙地面的縉紳,也不是鐵板一塊,同榮辱共進退,而是處處充滿了矛盾,而且每一家都不一樣,比如咱們松江府的三大家,顧氏、徐氏、沈氏,其實是樂意用田換船引,南下西洋的,因爲松江市舶司離我們更近。”

“但是有些地方縉紳是不樂意的。”

“現在朝廷要各家把甲冑和強弩上交,就是在確定名單。”

徐璠低聲問道:“什麼名單?”

“抄家名單。”徐階面色凝重的說道:“你看,本來就不穩定的縉紳們,張居正直接來了箇中心開花,立刻就把這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肯交出甲冑和強弩的,一派是不肯交出的。”

“然後張居正帶着這一派肯交出的,打擊那一小撮不肯交出的。”

“再之後呢,張居正手裡的工具很多,他還能再次分化縉紳們,比如這還田換船引,一派肯換的,一派不肯換的,然後張居正繼續帶着這派肯換的,打擊那一小撮不肯換的。”

“如此循環往復,一點一點的來,把這件事,不知不覺之中就辦完了,這張居正真的該死,把這矛盾玩得爐火純青!”

徐璠似乎頗爲驚訝的問道:“張居正這麼厲害?”

“那是,你不看是誰教出來的學生。”徐階還是略微有些得意的說道,張居正無論如何,都無法否定一個基本事實,張居正是他徐階的學生。

徐璠立刻說道:“嘉靖三十二年,張居正寫了一封長信,和父親分道揚鑣,父親還生氣的大罵他是個叛徒,這看起來,也不像是父親學生的樣子,這止姑息之弊,就是從父親開始的啊。”

“趕緊走吧,駱千戶已經等很久了。”徐階好懸一口氣兒沒倒過來,眼不見心不煩,他立刻揮手,讓徐璠趕緊滾蛋!

滾!滾!滾!

徐璠再次跪下,磕了個頭說道:“父親知道張居正厲害,而且還知道張居正比過去更厲害,而且還知道,現在張居正有陛下的支持,他身後站着的是大明皇帝,是皇權的支持,會比厲害更厲害還要厲害。”

“小皇帝甚至都不肯讓張四維回朝,給張居正掣肘。”

“父親,不要再行那螳臂擋車之舉了,擋不住的,我們老老實實的賺錢,我們徐家還能穩當,兒孫自有兒孫福,沒了兒孫,哪來的千秋萬代永世不移呢?”

“孩兒,走了,父親多保重。”

徐璠再磕了一個頭,才站起身來,一步步的離開了書房,跟着駱秉良離開了徐家老宅。

徐階在老宅裡坐了很久,他兒子的官身被削了,徐家也被拱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徐階的眼神,明滅不定。

而駱秉良把徐璠送上了流放的路上,包括了徐璠的妻兒等一共十幾口人,這麼多的犯人,駱秉良給了兩個百戶,和五十個南兵隨行。

之所以這麼多人隨行,不是怕徐璠跑了,哪怕讓徐璠自己去薊州,他也能去,也不會跑,之所以是這麼多人隨行,是駱秉良怕路上有人對徐璠下手。

讓徐璠身敗名裂,並不是追擊的結局,很多案犯都會死在流放的路上。

駱秉良送走了徐璠,立刻奔着崑山而去,這裡一條大魚已經落網,現在到了吃魚的時候,如何將魚打暈、剝鱗、開膛破肚,駱秉良有自己的辦法。

到了崑山縣衙,駱秉良首先提審了顧紹芳,原應天巡撫顧章志的親兒子,萬曆元年舉人,萬曆二年要去考進士的顧紹芳被關在了崑山衙門,由緹騎看管。

駱秉良並沒有動刑,而是讓顧紹芳坐下,朝廷還沒有剝奪顧紹芳的功名,對舉人用刑,不合規矩。

駱秉良頗爲溫和的說道:“現在崑山有南兵一千五百人,由副總兵陳璘親自坐鎮,倭寇鬧起來的時候,你還小,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千五百的南兵,若是打倭寇的話,大約能打一萬五千餘。”

“去年,俞帥指揮,一日連克十八寨,那金牛塘的獨眼阿六,號稱二郎真君轉世,寨號嘯天,聚嘯了四千餘衆,築大寨架槍船,威風無二,五百南兵,一日將其蕩平,連寨子都給他燒了。”

“還需要我再詳細與你說明,咱們大明南兵的戰力嗎?”

“不用了,不用了。”顧紹芳連連擺手,他知道南兵兇悍,可是俞大猷在南衙一日分兵連拔十八寨,還是小刀拉大腚,給南衙的縉紳們開了大眼,喚醒了他們記憶深處,被倭寇支配的恐懼。

倭寇已經很兇悍了,但是這些個南兵,比倭寇還要兇悍十倍不止。

駱秉良頗爲確切的說道:“所以,你不要奢求有人會搭救於你,有人會幫襯於你,你父親已經被拿到了京師徐行提問。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其實你不答也沒關係,我自會查清楚,朝廷也是要你的態度,看看你們家,還有沒有一點點的恭順之心。”

“藏銀何處?”

顧紹芳眼神有些閃躲,連忙搖頭說道:“家中七十八萬兩銀子,都被緹騎給起獲了!”

“不說實話,算了。”駱秉良一聽顧紹芳說話,似乎也懶得再問了。

要不說這顧紹芳也是倒黴,他是新科舉人,按照大明的科舉制度,他第一次進京考進士,是朝廷給路費參加科舉,本來顧紹芳都要進京去參加春闈了,結果他爹就出事了。

要是已經入了京,顧紹芳這要參考的身份,還能躲過這次的牢獄之災。

駱秉良笑着說道:“你不說,你爹也會說,你娘也會說,你家裡的傭奴也會說,當我北鎮撫司衙門是什麼良善之地嗎?當初那大才子解縉,大冬天扔到了冰天雪地裡,一桶水倒上去,什麼都交代了。”

“還有這土刑,你知道怎麼弄嗎?把人的頭髮刮乾淨,然後把人抹一遍蜂蜜,把人埋進土裡,土裡的蟲子咬人疼還癢,關鍵是這個癢啊,還沒法撓。”

“要是還不說,就從頭皮刮開,把蜂蜜灌進去,那螞蟻在皮下面爬來爬去,嘖嘖。”

駱秉良就是嚇唬顧紹芳,北鎮撫司的土刑也就是抹一遍蜂蜜埋土裡,就露個頭,把頭皮撬開,蜂蜜也灌不進去,螞蟻也爬不進去,他就是嚇唬人罷了。

但凡是殺過一隻雞,就知道駱秉良說的根本不現實。

但是顧紹芳大小就一直在讀書,君子遠庖廚,顧紹芳真的沒殺過雞,一股尿的腥騷味兒傳來,駱秉良知道,顧紹芳已經被嚇壞了。

這就是打魚頭,把這個關鍵人物的腦袋敲的暈乎乎的,然後再開始剝掉鱗片。

駱秉良的神情變得貪婪,面色變得兇狠的說道:“我最後再問你一遍,除了這七十八萬兩,這是要給朝廷的,這藏銀在哪兒,緹騎弟兄們南下一趟肯定要撈點油水的,老實交代,還能優待你們一二,否則讓我查出來,給你全家都過一遍土刑!”

顧紹芳一聽這個,就打了個激靈立刻說道:“還有十一萬兩的藏銀,在我姑丈陳川實的豬圈裡,他都不知道,是姑丈砌豬圈之前,父親埋下去的!”

駱秉良這是騙,這藏在豬圈下面的十一萬兩銀子,駱秉良會一起做賬,送回朝廷,就是陸炳做緹帥,錦衣衛兇焰滔天的時候,緹騎們辦案,也不會拿不該拿的銀子,緹騎本就和皇帝隔着一道宮牆,屈於東廠之下,再拿銀子,只會更加式微。

駱秉良的兒子駱思恭可是聖眷在隆,天底下誰敢抽小皇帝,抽的一道又一道的淤青?

大明帝師張居正都不敢舉起戒尺抽小皇帝!

駱思恭不僅敢,而且小皇帝習武這一年以來,駱思恭幾乎每天都在做!

駱秉良之所以這麼騙,是基於豐富的辦案技巧,爲朝廷辦事,那是辦差,但是爲自己撈銀子,那必然是手段盡出,撈出多少油水,都是自己的,自然用心。

一個是辦差,一個是給自己撈錢。

顧紹芳一聽駱秉良給自己撈銀子,二話不說,就交待了一筆錢的去處。

駱秉良點頭說道:“今天中午,給顧家人好吃好喝,擺席,二兩標準,配一壺酒,若是沒找出銀子來…”

“呵呵。”

駱秉良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嚇得這舉人顧紹芳一個哆嗦。

顧紹芳被帶走,張誠走了進來,看着駱秉良,上下打量之後,張誠頗有感觸的說道:“一萬銀子給兄弟們買酒喝,咱家當沒看見。”

駱秉良則搖頭說道:“一分不會少,都會進京,你們宦官在月港抽分的時候,怎麼沒想留一點銀子呢?”

張誠則是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說道:“你怎麼知道咱家沒留銀子?”

“你不敢,你拿了不該拿的,老祖宗能把你皮剝了扔井裡去。”駱秉良直樂呵的說道。

張誠沉默了一下說道:“那若是咱家和張進、羅拱辰等一衆分賬呢?”

駱秉良笑容更甚說道:“張進回去就會把銀子交給老祖宗,然後把你的皮剝了,扔井裡去,沒差的。”

“駱千戶真的是油鹽不進!”張誠也是笑了。

若是駱秉良拿了這一萬兩銀子,這趟差事的功勞,就立刻會被抵消,這對宮裡的宦官而言,是個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駱秉良看着張誠說道:“行了,張大璫,咱們倆就別在這裡打馬虎眼了,都是麻桿打狼兩頭怕,乾清宮太監和司禮監掌印太監在爭老祖宗的位置,鎮撫司和東廠也在爭這偵緝事權,說穿了咱們都在爭聖眷。”

“緹帥可是要在我和趙夢祐中間選一個舉薦爲緹帥,趙夢祐兒子也在宮裡陪練,而且趙夢祐還是武進士,他更有優勢。”

“權重要還是錢重要?都是千年的狐狸,勾心鬥角沒有任何意義,辦好陛下交待的差事,才重要。”

在圍繞着帝制進行制度設計的大明,權重要,還是錢重要,這根本就不是問題,權最重要。

“千戶以爲,這顧紹芳,吐乾淨了沒?”張誠不再打機鋒,大家都是辦差的老狐狸,加起來,八百個心眼,而且都讀陛下的矛盾說,沒必要繼續白話,有膽子就貪墨,只要不怕元輔和皇帝的責罰,就大膽的拿。

駱秉良嗤笑一聲說道:“沒有,這纔是去了一層魚鱗,還沒有開膛破肚。”

“去了一層魚鱗,這是怎麼個說辭?”張誠大感驚訝的問道。

“陸緹帥傳下來的法子,我不能輕易告訴你。”駱秉良敝帚自珍,不肯分享陸炳陸緹帥當年的吃魚法,其實很簡單,魚身上有一層油,滑不留手,去了魚鱗就不那麼滑手了,就能拿得住。

更明確地說,就是在辦案的時候,打暈了對方之後,坑蒙拐騙、想方設法的讓對方交待一些問題。

這就有了進一步突破的可能,下一步就是開膛破肚。

陸炳當年能坐穩緹帥的位置,而且還能踩着東廠,讓宦官給他磕頭,那可不僅僅是陸炳和世宗肅皇帝私交甚篤,這辦差自然也是一把好手。

很快,消息傳了回來,十一萬兩金花銀被起獲,這也是一筆贓款。

駱秉良開始了開膛破肚,拿着着最新起獲的贓款,貪得無厭駱秉良,開始進一步的追擊,分別具體提審了若干人,在沒有動用大刑的前提下,又挖了九萬兩銀子出來。

到了這一步,張誠以爲已經是駱秉良的極限了,結果駱秉良好好的讓張誠大開眼界,讓張誠知道,什麼叫做吃幹抹淨。

“動刑。”駱秉良看着重新被提溜回來的顧紹芳,對着緹騎說道。

“我是舉人,你不能對我動刑!”顧紹芳立刻就慌了!他最大的底氣,就是自己是舉人,可以免刑,駱秉良都收了他的銀子,居然還要動刑!

駱秉良說道:“我們可是緹騎,緹騎辦案,你一個舉人,還不能給你動刑?想什麼美事。”

“先來個火刑吧,把銅鼎擡上來,把咱們的顧舉人塞進去。”

“火…火…火…刑?”顧紹芳嚇蒙了,他呆滯的問道。

駱秉良頗爲貼心的說道:“把你扔進銅鼎內,用油填滿,然後蓋上蓋鎖死,就露個腦袋在外面,然後開始燒柴,你什麼時候交待,什麼時候把人撈出來,也叫下油鍋,顧舉人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沒有了,咱們就開始了。”

“千戶,千戶,你想知道什麼,我都交待,我都交待啊!”顧紹芳已經嚇蒙了,這特麼的什麼五毒之刑,緹騎都是一羣什麼人間修羅,這是人能想出來的招數?

駱秉良仍然非常溫和的說道:“我想知道咱們南衙地面各家甲弩數量,不知道顧舉人,能不能提供點線索?不需要太明確,我就想知道,這甲哪裡打的,弩哪裡做的,順便知道下,咱們南衙各家各戶,到底有多少甲弩。”

顧紹芳猶豫了,他不是立刻大聲爭辯說自己的不知道,求駱秉良饒命,而是猶豫了。

這一猶豫,讓駱秉良大喜過望,他立刻站了起來說道:“把銅鼎擡上來!”

“我說,我說!我說!”顧紹芳立刻選擇了投降,他沒辦法不投降,不投降就要下油鍋了。

很快緹騎們就掌握了重要的線索,這瓜蔓法,這可不是陸緹帥的法子,是永樂年間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法子。

錦衣衛在外廷做事,辦案兩百多年,和徐氏、沈氏、顧氏,一樣源遠流長,緹騎累積了相當豐富的刑事經驗,對付一個顧紹芳,那真的是三根指頭捏田螺,手拿把攥。

駱秉良得到了重要的線索,立刻就開始派人瓜蔓。

張誠歎爲觀止的說道:“駱千戶,果然厲害。”

“不如我兒子厲害啊,他敢打陛下!我都快把這逆子的腿打斷了,這逆子還是隻聽陛下的話,跟我要害他一樣。”駱秉良說起自己的兒子駱思恭,那就是頭疼無比。

得虧緹帥怕對練真的砍傷,給所有人都帶了護具,否則駱思恭真的把小皇帝打的斷子絕孫,駱家就是祖宗十八代,都不夠砍的。

但是帶着護具打巧了,那也要疼好幾天。

“那銅鼎何在?”張誠問起了那個銅鼎,下油鍋的招數,他也想瞧個稀罕。

“若是顧紹芳問出來,我還不奇怪,張大璫這麼問,我多少有些不明白了。”駱秉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張誠。

張誠一想,立刻了然了,頗有感觸的說道:“駱千戶教訓的是,還是得讀書啊,顧紹芳他就不讀書,他就不懂。”

“確實,讀書少,就辦不了差,顧紹芳他讀書少,才被我騙了。”駱秉良頗爲贊同的說道。

根本沒有銅鼎,也沒有下油鍋,甚至連五毒之刑,都是北鎮撫司對外打造的人設,正經的五毒之刑,沒那麼可怕,也沒那麼的恐怖,這火刑連烙鐵都沒有一塊。

因爲矛盾存在於萬物之間,所以沖和與平衡,也存在於萬物之間。

北鎮撫司衙門在六部衙門對面,一旦緹騎們對有功名在身和官身的文官用刑,那就會被言官給口誅筆伐,言官甚至能把皇帝逼的極爲被動,緹騎們辦案,也要維持在一個度的範圍內。

紀綱當年把解縉扔到冰天雪地裡,一桶水給凍死了,紀綱後來也是死罪難逃,有矛盾就有鬥爭,有鬥爭就會循環向前,這是矛盾說最主要的觀點,也是目前的現狀。

北鎮撫司一般不會輕易動刑,但也夠用了,顧紹芳不交代,緹騎們也能把案子辦妥帖,要是沒這份能力,怎麼對得起緹騎這兩百年的威風?

很快,一份各家各戶藏甲冑強弩數目的清單,就被送到了應天府。

應天巡撫宋陽山,再次張榜公告,要求各家各戶不要抱有僥倖心理,朝廷已經切實的掌握了他們手中甲冑強弩的數量,抱有僥倖心理,顧氏就是下場!

大明的甲冑,以《紀效新書》中爲例,主要以棉甲爲例,棉甲也分爲三六九等,最下等的就是用布縫棉如夾襖,僅僅上半身棉甲就七斤重,見雨不重、黴鬒不爛,鳥銃不能大傷。

紀效新書所載的緝甲,就是這種價格低廉,能防箭矢和鉛子的棉甲。

中等的棉甲,則是扎甲外披綿甲,盔外戴大厚棉帽。

而重甲,則是棉鐵複合甲,也被叫做布面鐵甲,兩層棉布包裹鐵甲片縫好後,內外再用銅釘(甲泡)固定好,這纔是重甲。

這種重甲,是朝廷嚴格禁止的,只要能查出顧氏的來源,進而查清楚南衙地面的甲冑數量。

根據緹騎的稽查,甲冑流出主要有兩種。

第一種是朝廷的軍器監流出,這些甲冑都是朝廷的甲冑,只不過通過各種方式流了出去,比如火龍燒倉,比如五鬼搬運;第二種就是私自制造,這一類的作坊比較難找,但有了顧紹芳提供的線索,就簡單了。

徐階終於來到了南衙,遞了拜帖,要見宋陽山,宋陽山在自傢俬宅,見了徐階。

“好久不見,徐太師風采依舊。”宋陽山先行了個禮,見過了徐階。

宋陽山宋儀望,和徐階是師出同門,都是王陽明弟子聶豹的親傳弟子,兩個人是同門師兄弟。

“師弟生分了。”徐階看着宋陽山,面色五味成雜,他本以爲宋陽山做應天巡撫,能姑容他徐家一番,結果宋陽山可倒好,一點情面都不講。

就徐階收到的消息而言,若非張居正反覆寫信給宋陽山,讓他不要吹求過急,隆慶六年,宋陽山就要追查侵佔和還田事,大有拿他這個師兄開刀的架勢。

“無論你我私交如何甚篤,私下如何稱呼與我,既然是爲了公事而來,請稱呼巡撫吧,坐。”宋陽山卻沒接師弟這個話茬,而是申明瞭規則。

工作的時候,稱職務。

徐階頗爲懇切的說道:“師弟,你這是,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張居正一條道走到黑嗎?張居正若是倒了呢,你到時候必然身敗名裂,你清醒一點。”

“他連自己都護不住,能護得住你?我知道,是元輔下了令,你不得不從,我也不能讓你難做。”

“張居正要什麼,他不就是要銀子嗎?或者是那七萬頃田的稅賦嗎?我可以說服南衙地面的縉紳,這七萬頃的稅賦,可以納。”

宋陽山一聽就不樂意了,搖頭說道:“布縷之徵、粟米之徵、力役之徵,自古有之。”

“徐太師,南衙、浙江、福建、兩廣的倭患是縉紳平定的嗎?若是,那朝廷所爲不合道義,可明明就是朝廷費勁了心思,把倭患平定,還了天下太平,怎麼聽太師的意思,這正賦不該納?”

“現在還是讓交還甲弩,不交就抄家,我手裡可使用有份清單,徐氏可有甲三十餘副,弩三百張,我以爲徐太師是來交甲弩的。”

宋陽山的話有些不客氣了,朝廷養兵不需要賦稅?

縉紳只管自掃門前雪,還要趁機喝人血,這天下好不容易在朝廷主持之下,才恢復了幾分元氣,就還田這點事,死活不肯,百般計較。

朝廷沒賦稅,怎麼安天下,兵兇戰危,天下皆受其害。

“宋陽山,你別忘了,當年胡宗憲的事兒!”

“張居正現在給胡宗憲正名,給諡號,現在收拾我,明天他就收拾你,他連我這個老師都不放在眼裡,還能把你這個師叔放在眼裡?他要治賄政姑息之弊,從我開始,下一個就是你!”徐階見商量不通,語氣立刻就變了,說起了往事。

宋陽山在嘉靖四十一年彈劾了胡宗憲,胡宗憲下了臺。

胡宗憲當嘉靖四十四年再次被下獄,是因爲一封胡宗憲親筆手書,假傳聖旨。

而這封僞造的聖旨,正是宋陽山做的僞證。

徐階看宋陽山面色大變,知道宋陽山開始糾結。

徐階的表情從兇狠,變爲了溫和,頗爲語重心長的說道:“現在張居正、汪道昆、沈一貫,看你主持查處侵佔事得力,倚仗於你,你做完了,他們立刻就會給你算舊賬!”

“咱們師兄弟師出同門,何必同門相殘?不如就和朝廷商量一二,朝廷要稅,我們交不就是了嗎?”

宋陽山面露掙扎,他攥緊了拳頭,看着徐階,若是徐階拿出了那本僞造的聖旨,那胡宗憲的案子就不是冤案了,就是一起典型的迫害。

到時候,宋陽山安有命在?

僞造聖旨和冤死胡宗憲,他宋陽山也有份兒!

“你別想了,這案子,張居正護不住你的,就是天下言官,也能把你吃了,你早就沒有回頭路了,現在做什麼忠臣良臣呢?”徐階再勸,語氣更加溫和的說道:“朝廷就是要稅,我們給,別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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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來自海瑞的馬屁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499章 知恥,謂有羞惡知榮辱之心第412章 人與人的悲歡喜樂,並不相通第七十九章 罵了他,他還得謝謝咱們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第二十六章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第一百八十七章 戚帥,張四維他欺負朕!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482章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一百八十九章 陛下,要不看看創造發明?第二百六十三章 該殺殺,該抓抓,該拔舌頭拔舌頭第一百五十七章 朕就是這樣的人,小肚雞腸第一百零六章 憑空造牌小皇帝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468章 昇平一號蒸汽機第443章 大明新秩序的建築師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一百一十章 張居正還沒用力,張四維就底牌盡出第一百五十章 朕有三十三個步營,權豪有幾個?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皇帝怒斥東林元老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二百章 拿着我的銀子,離開我的船第473章 朕這一生的成就,全靠自己努力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六十四章 壞的極其純粹第501章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524章 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尊王攘夷,就第355章 生於斯長於斯,成於斯功於斯第466章 違背祖宗的決定第二百五十章 犯賤的倭寇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308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第369章 大明皇帝的恩情,根本還不完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451章 殺人不一定要動刀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二百一十二章 西山煤局第455章 私掠許可證第392章 我朱翊鏐該有的命運,就是享樂!第二百五十二章 賤儒們那張犯賤的嘴第350章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第382章 賤儒?收買起來不值錢第451章 殺人不一定要動刀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二十三章 一夕之飢,啓無窮之殺第449章 秣兵厲武以討不義,務以德安近而綏第548章 《王謙發家的四個秘密》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二百四十一章 張居正丁憂歸政,王崇古憂懼逃亡第417章 法不嚴則不能信,法不信則不能治第367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第482章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第523章 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聖天尊第一百五十章 朕有三十三個步營,權豪有幾個?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499章 知恥,謂有羞惡知榮辱之心第二百零四章 《勞動圖說》朱中興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第363章 多大點事兒?張居正兜得住!第342章 好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九十九章 朝廷不就是要稅嗎?我們交!第334章 握緊手中的榔頭,敲碎他們的腦袋第一百三十三章 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第一百九十五章 思路清奇小皇帝第490章 給大明當狗,是你想當就能當的?第493章 詔曰:今日,廢除賤籍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三章 皇帝學武,不務正業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條路走得通的話,就走通了第348章 小善大惡,少殺一人,而多害千萬人第一百七十章 大明皇帝的鎮國神器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二百四十章 火燒長崎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時候,反對,也是一種配合第296章 朕當初欠考慮了第七十三章 尊主上威福這杆大旗,我們晉黨要扛!第539章 伏闕,大明皇帝有罪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