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小善大惡,少殺一人,而多害千萬人

第348章 小善大惡,少殺一人,而多害千萬人也

王崇古督辦的是官廠,關乎着數以萬計的百姓的生機,王崇古一再叮囑,不讓王謙在外面樹敵,不要樹敵,走到了他們這個地步,毀滅他們只有違逆聖意,毀滅他們家族的只有自己。

王崇古是以張四維爲例子,大明皇帝就是存心找張四維的麻煩,張四維躲得遠遠的,躲回老家去,皇帝還能追殺到山西不成?陛下日理萬機那麼忙,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都要關心,哪有功夫搭理張四維?

可是張四維非要跳出來。

王崇古不想讓兒子四處樹敵,在外低調謹慎,不要給家裡招惹麻煩,不要觸怒陛下。

“王次輔,朕倒是以爲,王謙做的很好嘛,既沒有花錢,也沒有讓遷徙入京的富戶們得逞,狠狠的踩了他們一腳,做的極好了,王次輔啊,人在官場這個名利場上,哪有那麼多事兒由得自己?”朱翊鈞則是爲王謙說了兩句好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大明官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零和博弈名利場,在這裡面打滾,還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是極爲困難,甚至說難以做到的。

朱翊鈞到今天,就只見過海瑞這一個例子,而海瑞能做到,很大一部分是因爲他窮習慣了,物慾在長時間的實踐中,已經早已變成了憂國憂民。

海瑞是大明的一把神劍,但這把神劍,太過於鋒利,太過於剛強,張居正對海瑞回朝的態度只有六個字:曲則全、枉則直。

王謙的身份就註定了這些事,他都得沾染,都會參與其中,這是他的命,他躲不開。

“還是太氣盛了,這不是胡鬧嗎?”王崇古還是不贊同王謙過多的參與到這種事裡面。

“年輕人嘛,不氣盛還是年輕人嘛?”

“王次輔認爲是不是這個姚光啓乾的?”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他希望聽一聽王崇古的推斷,這個姚光啓嫌疑最大。

“臣倒以爲不是居多。”王崇古面色古怪的說道:“臣感覺不是,陛下,臣不敢說這官廠固若金湯,水潑不進,但是咱們官廠安置了那麼多離退銳卒,臣不相信,姚光啓能有這個本事。”

大明官廠有自己的法例,裡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規矩,這些個奇怪規矩都得到了普遍遵守,而執行這些法例的都是年老退役的銳卒,說是年老,其實也就比陛下大了個十多歲,二十六七歲的模樣,絕對不是看門老頭。

這些個銳卒知道官廠茲事體大,對官廠,尤其是倉庫看管嚴密,姚光啓就是有孫猴子的本事,還能一個筋斗飛進來不成?

“王次輔的意思是?”朱翊鈞琢磨了一下問道:“有內鬼?”

王崇古頗爲確切的說道:“絕對有內鬼!陛下,年前的時候,劉七娘面聖,告訴陛下這個侵佔的事兒,陛下下旨讓臣自查,臣這邊剛剛放出去點風,那邊官廠就着火了,臣以爲姚光啓做不到,只有內鬼才能做得到。”

“那行,就都查查。”朱翊鈞稍微斟酌了一番問道:“王次輔,這次內部侵佔清查之事,有困難嗎?如果有困難,朕可以調撥兩個提刑千戶,一百名緹騎,幫王次輔辦案。”

“並無爲難之處。”王崇古認真的思量下搖頭說道:“陛下,其實人比想象的要脆弱的多的多,甚至不需要什麼手段,往那張凳子上一坐,三五句話就前言不搭後語,十幾句話,就開始驢脣不對馬嘴,五十句話就是陣腳大亂,顧此失彼,反覆提問三遍,絕大多數人都交待了。”

王崇古作爲刑部尚書,對這件事還真有發言權,人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在犯罪的時候,有多麼的膽大妄爲,坐在懺悔凳上的時候,就有多麼的膽小如鼠,甚至不用多詢問,被摁在法司的凳子上,自己就把問題交待的一清二楚了。

“啊,真的是這樣嗎?”朱翊鈞環視了一圈,殿內的糾儀官、殿外的紅盔將軍、午門的大漢將軍、午門外北鎮撫司的緹騎,散在草原上的三千墩臺遠侯,哪個不是意志堅如鐵?朱翊鈞從沒有在他們身上看到過膽小如鼠這四個字。

朱翊鈞十分確定,他們就是死,也都要站着死。

王崇古顯然注意到了陛下的目光,他認真的思忖了下說道:“高道德不完全是劣勢。”

“泰西特使黎牙實的高道德劣勢是在殖民戰爭中的劣勢,大明無法完全奴役土人,甚至是徹底將對方消滅進而獲得所有的一切。”

“可是道德在大明的四方之地內,又是天下安寧的根本。”

德,是傳統儒學最爲提倡的東西,似乎只要每個人都修養好了自己的道德,就可以讓天下大同,這個邏輯,在理論上是沒有問題的,每個人都擁有了高道德,那人人相敬如賓,自然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盛世。

可在實踐之中,因爲物質基礎、天性、教育等等,導致了所有人的道德參差不齊,這種道德落差,就形成了各種各樣的矛盾,最終還是要訴諸於律法的約束。

這就是從秦一統天下後,歷代所行之事,儒皮法骨,套着一層儒家的皮,裡面卻是法家的骨撐起來的。

而律法只是下限,負責兜底,而道德是上限,決定了一個文明的上限。

漢室江山,代有忠良。

在分不清楚上下左右、東西南北的白毛風裡依舊在草原上飄着的墩臺遠侯,這些層出不窮的忠良,都不是平白無故刷新出來的,都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活生生的血肉構成的人。

王崇古略微討厭高道德劣勢這個詞,他認爲這個詞是特殊背景下的一個特殊詞語,是建立在大明開海,在海外的競爭環境下的一個特定的詞,對大明四方之地的統治,不具備參考意義。

“陛下,大部分普通的人,在做錯事,尤其是知道自己做錯的情況下,是沒有多少抵抗意志的,沒有東窗事發的時候,還能嘴硬兩句,等到東窗事發,關上一兩天就什麼都說了。”王崇古再次肯定的回答了陛下的問題。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蠅營狗苟竊公爲私之徒,安能和老天爺都要側目的墩臺遠侯相提並論?”王崇古提醒陛下,人和人的差距,有的時候,比人和狗還要大。

“那麼這件事就全權交給王次輔做了。有什麼困難隨便提。”朱翊鈞瞭然,笑着說道。

“臣遵旨。”王崇古俯首,彙報了永定毛呢廠的火災之事後,王崇古過年也不打算歇着了,先把事情辦了再說。

其實王崇古還有一個大殺器沒跟皇帝說明,王崇古最大的殺器就是皇帝本人。

本來拿了幾十斤的羊毛,幾匹粗紡,一尺的精紡碎布頭,這頂多就是罰點錢,數量多的被開除官廠,出了官廠,官廠周圍那些衍生的民坊,也是可以去的。

可這些事真的拿到皇帝跟前上稱去,那恐怕不是這麼簡單了。

陛下好殺人這件事,從倭國的北海道,到愛爾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要王崇古搬出皇帝這尊大佛,說不老實交待,就送北鎮撫司衙門讓緹騎過問,王崇古就不信,這羣人有一個算一個,敢不交代!說自己不怕的,王崇古贊他一聲爺們!

別說他們了,就連王崇古這個朝堂一品大員,都對北鎮撫司敬而遠之,他這輩子都不想進去被問,進了北鎮撫司大牢的,能有幾個活着出來的?

王崇古的判斷是極爲準確的,尤其是皇帝耳提面命,詢問諸事這詞一出,有幾個當場就開始鬼哭狼嚎了起來,陛下可是在結婚前一天,監刑殺了七百二十口!

這種職務侵佔,尤其是比較封閉的環境下,只要撕開一個口子,很快案子就查清楚了,倉庫失火的案子也查的水落石出,的確是有一個庫房大使侵吞無度,聽聞有清查的風力輿論,立刻就慌了神,反覆猶豫之下,就一把火燒了。

就是一出典型的火龍燒倉。

每當朝廷去稽查各地府庫常平倉存糧的時候,各地常平倉就開始不斷的起火,大火能把一切痕跡,都燒的一乾二淨,這便是火龍燒倉。

王崇古搬出皇帝這杆大旗,是真的好用,大抵就傳達了一個意思,給你體面你就好好說話,別給臉不要臉,非要挨兩巴掌才肯開口。

這次真的是朱翊鈞這個皇帝誤會姚光啓了,姚光啓的確膽子大,但還是沒大到在皇帝的雷區找死的地步,誰不知道永定、永升毛呢廠是皇帝的小金庫?姚光啓被推出來是爭奪話語權,不是推出來送死的,只是本地遮奢戶不講禮貌,鬥富還玩詭計,讓姚光啓栽了個跟頭而已。

萬曆七年正月初五,在京城大部分的民坊還沒有開工,京師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慶之中,畢竟正月初七鰲山燈火纔開始,過年要一直到正月十六才結束。

可大明朝廷的休沐已經結束,各個官署開始了年後的忙碌,朱翊鈞也帶着打着哈欠的朱翊鏐出現在了文華殿上。

張居正帶領廷臣們恭敬行禮,他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朱翊鏐,也只能暗暗的嘆了口氣,朱翊鏐的樣子和刺王殺駕案前的陛下,幾乎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這就就是天生貴人的模樣,對任何事情都不是很上心,貪圖安逸享樂。

張居正認真思考過陛下所說的問題,將君父、君國、君師完全區分開來,因爲君王的個人水平對帝國的命運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什麼樣的朝代,出兩個明英宗也得完蛋。

從一出生就是貴人,真的能夠成爲一個合格的君王,一個冰冷的政治機器,一個帶領大明再次中興的天下之主嗎?

從陛下身上來看,可以,但縱觀歷朝歷代,似乎從未有過。

“這個庫房大使,沒別的事,就流邊送往應昌充軍。”朱翊鈞拿起了桌上的紅筆,看着王崇古說道:“大司寇以爲,如此處置是否得當。”

“陛下聖明,此誠陛下仁德之至,施仁德於民。”王崇古沒有任何否決的意思,那個燒了庫房的大使,王崇古下的判是斬立決,大理寺陸光祖也確定該殺,可自始至終,王崇古從來沒有尊重過大明律,大明一個帝制國朝,哪來的法制,只有人制,陛下願意以天子名義寬宥一二,王崇古沒必要過分阻攔。

“陛下…”張居正略顯猶豫的說道:“陛下仁德佈於天下,此乃天下慶事,然賞罰不明,國之大害,還請陛下三思。”

張居正能夠理解皇帝爲何要寬宥,只因爲這個庫房大使出身不好,是個窮民苦力,是大明永定毛呢廠前一百名匠人。

大明的永定毛呢廠也不是平地起高樓,也是一點一點建出來,最開始的時候,工場只有一百多人,到現在已經擴張到在籍超過了三萬,而這個庫房大使,的確是官廠的元老人物。

“他對官廠有功。”朱翊鈞將硃筆放下,說明自己這麼決策的原因。

“功過自古不相抵,功是功,過是過。”張居正十分確切的說道:“陛下啊,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人們的言行舉止都會產生相應的後果,有因纔有果。”

“人們過往的功勞和現在的過錯是不能相抵消的,因爲各自的因,產生了各自果,故此亢龍有悔。” 亢龍有悔是出自《易經》的一句成語,意思是,身居高位者一定要三思而後行,要戒驕戒躁,要思慮周全,否者,稍有不慎,一定會因爲失敗而感到後悔。

功過不相抵,德障不相通。

張居正看到陛下仍然有些猶豫,再次俯首說道:“陛下,他最不該的是放火,而不是從庫裡取走了財貨,財貨萬金也不抵人命一條,但他放火了,就不能寬宥了。”

“元輔先生,陛下就是覺得這個庫房大使不是那種冥頑不明之人,也是可以救的,願意給個機會,元輔先生何必如此咄咄相逼呢?有威震主上威福嫌疑。雷霆雨露,皆爲君恩。”升任掌翰林院事、兼領詹士府少詹事的王家屏,直接對着張居正開炮,攻擊的點,還是落在威震主上威福之權。

王崇古驚駭萬分,這是誰家的部將,居然如此勇猛,居然直接對着張居正開炮,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家部將,晉黨嫡系王家屏。

王崇古抹了一把臉,只能佩服一下王家屏的勇氣,張居正這眥睚必報的性子,也敢惹?

張居正立刻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這味兒太熟悉了。

葛守禮已經病故,但是葛守禮的兩個嫡傳弟子,王家屏和範應期還活躍在朝堂之上,王家屏接過了葛守禮手中尊主上威福之權的大旗。

“王學士此言差矣,這裡是廷議,就是說話的地方,怎麼就是威震主上威福之權了?”都察院右總憲李幼滋立刻反對了王家屏的攻訐,這是文華殿,就是議政的地方,若是不讓人開口說話,這文華殿議政還議什麼議?!

王家屏眉頭緊蹙的說道:“李總憲,這的確是廷議,但這刑名之事,也要元輔管嗎?是不是有點撈過界了!”

脣槍舌戰開始了,朱翊鈞在月臺上,看的津津有味!

王家屏和李幼滋還在吵,而張居正、王崇古和萬士和則是在看陛下的神情。

陛下這麼勤政的理由找到了,不是陛下愛上朝,陛下就是愛看熱鬧,愛看人掐架!看那炯炯有神的小眼神,似乎在說,打起來,趕緊打起來一樣。

王崇古看向了王家屏,王家屏是晉黨,張居正看向了李幼滋,李幼滋是張黨。

王家屏和李幼滋終於停止了爭吵,黨魁已經用眼神告訴了他們,吵歸吵,不要鬧出黨爭來,否則誰也兜不住。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又看了看手中的奏疏,不打算改判罰了,依刑部和大理寺斷案,他拿起了萬曆大寶,下印在了王崇古的奏疏上,開口說道:“殺了吧。”

“先生所言極是,朕想的少了。”

“朕要是開了這個口子,咱們大明這些個官吏們就敢把大明所有常平倉的庫房大使,統統換成窮民苦力出身,不爲別的,就爲了讓他們背這麼一口黑鍋,那咱大明的常平倉,就不能再清查盤庫了,因爲一查準失火,到時候,朕是寬宥,還是不寬宥呢?”

“臣子們限於自己臣子的身份,無法直言朕的錯,朕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朕是堂堂大明天子,怎麼會有錯呢?只能如此糊里糊塗,大明多少事都壞在了這糊塗二字之上。”

“先生所言有理,爲人君者,唯賞罰二字。”

“小善大惡,少殺一人,而多害千萬人也。”

有些仁善是虛僞的善良,朱翊鈞這邊寬宥這個庫房大使,天下府庫、常平倉就必然會敗壞,一旦有了天災人禍,就是傾覆之亂。

小善大惡。

張居正的話總是十分的精準的點在問題的核心上,如果這個出身貧苦的庫房大使,沒有放這把火,皇帝私宥,張居正決計不會阻撓,但涉案的庫房大使,就是錯在了放了這一把火,事情的性質完全就變了。

“陛下聖明。”張居正鬆了口氣,鄭重的說道。

“先生責難陳善,盡輔弼之職,王學士,完全不必如此緊張。”朱翊鈞看着王家屏,沒有批評,只是確定廷議的時候,什麼話都可以說,但一旦做出了決策,就要堅定執行,這也是葛守禮在朝的時候,文華殿的一貫作風。

“繼續廷議吧。”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張居正可以開始廷議了。

“去歲九邊軍鎮、京營,累支出糧、鹽、豆、草、油等實物,折銀九百二十八萬銀,老庫先存銀五百四十二萬銀,太倉可用度支八年有餘,此乃富國強兵之成果。”張居正簡單的彙報了一下軍事支持。

這些折算異常的繁瑣,各地的糧價、豆價等等各不相同,折算起來異常的麻煩,但是王國光、張學顏帶領的戶部衙門,很好的完成了這些賬目的梳理,自從實物軍餉制、六冊一賬廣泛推行以來,大明邊方肉眼可見的充實起來,以前北虜可以溜進來的地方,現在都是盯着賞金的大明邊軍。

國失大信,人啓疑心。

國朝失去了信譽,就是人心散了,開始互相猜忌,朝廷的政令真的可以兌現嗎?邊方的軍兵,真的有實力戰守嗎?這種互相懷疑,會讓人心進一步的離散。

國朝的建立到滅亡,其實就是人心集中和離散的過程,這個過程是不可量化的。

大明實物餉銀製,其實就是洪武、永樂年間實行的開中法,不是什麼新鮮的政令,只不過那時候到軍兵手中的只有鹽,現在有糧油豆草等實物。

這中間一定會有些貪腐的問題,但總歸是比之前數年欠餉不發要強了不知道多少倍,邊軍也逐漸展現了他們實力,塞外的確打不過這羣北虜,在關隘的地方,這些虜人又如何逞兇?

“先生當居首功。”朱翊鈞對國服強兵的成果非常滿意,而且肯定張居正的貢獻。

張居正也沒有隱瞞的說道:“老庫裡五百四十二萬銀,大部分都是陛下的錢,或者是陛下一力開海,帶回來的錢。”

“其中有三百二十萬銀,是這幾年對泰西大帆船抽分積累,一百二十萬銀是密州、松江、寧波、福建、廣州市舶司都餉館呈送,也就是說,若非陛下執意開海,朝綱獨斷,恐怕老庫也只能存下百餘萬銀,仍顯財用有虧。”

老庫裡存的銀子,都是皇帝陛下帶來的分賬,陛下扣扣索索省了點銀子,全都扔到了南衙開海的無底洞上。

“哦?是嗎?朕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工作。”朱翊鈞連連擺手說道:“天下是我老朱家的天下,都是咱應該做的,繼續廷議,繼續廷議吧。”

賤儒們向來反對度數旁通,反對數據化,就是這個原因,一旦具體的量化,拿出具體的數據來,就能夠看出誰在幹活,誰在狺狺狂吠不幹活,數據是最好的實踐反饋。

陛下從十歲主少國疑開始御門聽政,七年的時間,給國帑偷偷摸摸的攢下了五百多萬銀。

這都是揮霍的底氣。

張居正看着已經壯年的陛下,笑了笑,他其實對開海持有保留意見,不是他有海外的利益,在海上飄着無數條船,朝廷設卡收稅,會讓張居正私利受損,他對開海的保留意見是因爲難度。

張居正讀史書,大明海權最如日中天是永樂年間,即便是在那時候,大明連一個海運漕糧的都無法解決。

永樂六年,成祖皇帝下旨敕造遮洋海船兩千艘,計劃運糧八十萬石,至北衙用於北伐,當年禮部尚書宋禮以海船造辦太迫,議造平底漕船走運河,運糧以補海運漕糧不足。

而海運漕糧從原定旗軍一萬名,各委指揮千百戶管領,慢慢縮減到了旗軍三千,次數也從每年兩次,降低到了每年一次,再到永樂十年,每三年兩次,到永樂十三年,徹底停罷海運漕糧。

原因只有一個,海運漕糧真的很容易沉,永樂六年到永樂十三年,這七年的時間裡,原計劃運糧五百六十萬石,到京師不過一百五十萬石,其他遮洋海船都沉沒了。

宣德九年,大明最後一次官船南下西洋的停擺,也有船隊入不敷出,收入遠不及預期有關。

張居正不是沒想過開海,隆慶年間,操辦海運漕糧的樑夢龍,可是張居正的嫡系門生,但是隆慶年間的實踐,也證明了海運漕糧真的不可行。

一個漕糧海運,近海運輸都解決不了,開海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幸好,殷正茂、張元勳、鄧子龍帶着林阿鳳一羣無法安置的詔安海寇,一股腦衝進了立足不穩的紅毛番領地馬尼拉,在考古式研究結合泰西船法之後,三桅夾板艦問世,五桅過洋船問世,大明漕運海糧的問題,也在度數旁通之下,慢慢得以解決。

“今歲,仍然是富國強兵。”張居正要給萬曆七年的新政定個基調,繼續深入變法,內容主旨仍然沒變,富國強兵。

“大明國朝現在仍然不夠富,大明軍兵仍需要振武,這一點朕亦深以爲然。”朱翊鈞對張居正提出的富國強兵,態度一如既往的支持。

啥時候,大明能闊綽到朱翊鈞大手一揮,大明的邊軍能跟大明京營一個待遇,那纔是真得富了,現在這才哪到哪,繼續聚斂興利,繼續振武強兵,繼續開疆拓土,是新法的主旋律、主基調。

“市舶有司諸官奏聞,近來海商多有逃避海稅之舉,朝廷禁令不行、私販無所畏憚、東南私市公行,往往販胡椒、香料、油等物,往往犯法抵死而莫肯止,屢禁不絕。”張居正說到了富國的第一件事,收稅,收海稅。

“朕記得咱們大明海稅爲百值抽六,如此抽分,可謂苛稅?”朱翊鈞眉頭緊皺,市舶司的官員的奏疏朱翊鈞看到過,大明的稅率,那是泰西強盜頭子看了都直呼大善人的稅率!

只有6%的關稅,在這個年代,就像泥石流裡的一股清流一樣。

“自然不是苛稅。”王國光非常確信的說道。

“以月港爲例,宮裡的大璫們、地方的巡按、巡查御史們、都餉館的都餉海防大夫,可謂是文武宦三方互相鉗制監督,並無過分額外增稅。”張學顏補充了一個細節,那就是大明對市舶司的管理,是非常嚴格,是行軍纔會使用的文武宦三方互相鉗制監督。

所以不存在說市舶司的官員過分的苛責,至少萬曆初年,並無明面6%的稅,實際60%的稅這種情況發生。

“他們!爲何!不交稅!!”朱翊鈞聽聞一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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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459章 葉李十四條劃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二百五十章 犯賤的倭寇第二百二十八章 張公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沒後不見其比第525章 那都是過去倭人做的,和現在倭人無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極殿公審三逆臣第八十八章 元輔先生,朕帶你去看彩虹第449章 秣兵厲武以討不義,務以德安近而綏第340章 根深蒂固的軟弱,習以爲常的妥協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537章 藩鎮糧餉在地化第449章 秣兵厲武以討不義,務以德安近而綏第一百五十六章 百萬漕工,衣食所繫第413章 作惡多端,大禍自招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515章 自有大明律處置他!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第六十八章 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一個問題第390章 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黨罷了第515章 自有大明律處置他!第508章 出身寒微不是恥辱第八十八章 元輔先生,朕帶你去看彩虹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509章 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第505章 我們要做的就是,殺光海寇第452章 大司馬這個保守派有點怪第384章 稚童舞利刃,傷己傷天下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一百二十章 觀天下英雄,唯元輔與載堉耳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宗伯,想得周到第475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想說,不敢說,不能說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349章 稽稅院,擴編!第325章 定義別人的過去,就是定義他們的未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鄭公來去匆匆,寧遠伯入京面聖第321章 陛下何故謀反?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442章 飛雲起伏龍,大鵬運以風第400章 即便是天下罪之,那也是萬方有罪第403章 謀國者以身入局,舉正旗勝天半子第290章 你拿這個來考驗朕,朕怎麼可能經受第一百二十章 觀天下英雄,唯元輔與載堉耳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應該是這個時代的產物第431章 快速帆船游龍號第324章 朕有一事,失信於天下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409章 有史以來,第一支全火器的騎兵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第372章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第500章 更多的鋼材,只是爲了製造農具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428章 識時務者爲俊傑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力降十會第九十三章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432章 對北虜的全新玩法第428章 識時務者爲俊傑第一百二十三章 刀筆吏所以敗人壞事之法第441章 利者,人之所欲也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四十七章 官序貴賤各得其宜,尊卑長幼之序第三十五章 族黨排異,不勝不止(爲盟主“電飯煲菜譜”賀!)第361章 你不用,還不讓別人用?第二百六十三章 該殺殺,該抓抓,該拔舌頭拔舌頭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371章 陛下的軍事天賦比山還高第六十五章 連綿不絕的攻勢第419章 三馬之力的蒸汽機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第360章 陛下這個樣子,都是你張居正教的!第一百九十章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撤退轉進其疾如風第一百三十七章 只要價錢合適,靈魂都能出賣給惡魔第二十二章 元輔,朕有疑惑第505章 我們要做的就是,殺光海寇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開口就是九斤火炮的威力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一百五十七章 朕就是這樣的人,小肚雞腸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430章 不爲刀俎,即爲魚肉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五章 皇帝的信牌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第二百二十一章 資源鎖死科技樹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548章 《王謙發家的四個秘密》第486章 一羣遠不如前輩的慫貨第二百章 拿着我的銀子,離開我的船第七十五章 天下之事,有常有變 君子處事,有經有權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469章 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