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朕是亡國之君,爾臣非亡國之臣?

第345章 朕是亡國之君,爾臣非亡國之臣?

征戰麓川,對於大明而言,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兒,因爲大明京營的軍兵都不熟悉雨林作戰,到了地方,損失慘重,而一名京營的軍兵,培養起來又十分的困難。

大明京軍真的真的非常金貴,戶部、兵部、內帑太監算過一筆賬,大明京營的軍兵後勤消耗。

在沒有徵戰的情況下,每兵每天吃米一斤六兩八錢,按京師米價折算爲六釐五毫銀;每天吃芥菜、韭菜、生菜、芹菜等共計八兩,折銀一釐四毫;大豆三兩,折銀七毫五絲;肉一兩,折銀一釐;油一兩、鹽一勺等等,一名軍兵一日僅僅是吃飯採買,就要二分六釐三毫。

大明京軍一共有十萬人,一日僅僅吃飯就要採買2630兩銀子,一年就要將近百萬銀。

這個待遇很好,第二次世界大戰,號稱少爺兵的美軍,每天吃飯也就吃這麼多而已。

這僅僅是在京,不是作戰,作戰吃的花樣少,但是更貴,即便是棕櫚油炸光餅,後勤運到前線的價格,也是極爲昂貴。

大明京營一年支出將近兩百萬銀,這麼一筆龐大的支出,還不算大明皇帝每年過年每人一兩的過年銀,不算每次征戰皇帝的恩賞。

大明京營真的非常昂貴,維繫十萬人如此的待遇,大明朝廷是需要看到收益的,否則如此龐大的支出,會讓朝廷內外都懷疑,這樣一支軍隊,是否有維持的必要。

而大明京營並不是入不敷出的,也不是毫無價值的,重新組建京營,就只是大寧衛的一座桃吐山,就已經賺回了所有投入,甚至還有盈餘。

一旦朝廷財用大虧,不得不削減軍事開支時,興文匽武一開,馬放南山、文恬武嬉,大明向下滑落的速度,就讓人瞠目結舌。

朱翊鈞對中南半島崛起的東籲王朝非常關注,可是要進攻就只能派遣京營前往,當年王驥三徵麓川,就是帶着京營以及四川、湖廣、雲南的衛軍前往,曰:起兵十五萬,轉餉半天下,勞師費財,以一隅動社稷之固,啓冒濫官爵之弊。

攻伐麓川,攻伐東籲,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兒,花錢的地方那麼多,如果不反覆挑釁,攻城略地,甚至威脅到了大明在雲南的統治,大明沒有必要浪費太多的精力。

其實朝堂有一種聲音,說東籲王朝是黔國公養寇自重的結果,按照晉黨、北虜之間的關係,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王希元和張楚城回京述職的時候,明白確定的表示,並非如此。

“陛下,臣到雲南,這雲貴川黔、三宣六慰和大明腹地完全不同,和宣府大同也不同,那邊土司遍佈,黔國公府平寇還來不及,哪裡還用得着養?”王希元重複了自己之前奏疏的觀點。

朱翊鈞笑了笑,他認同王希元和張楚城的觀點。

養?還用養嗎?那地方遍地都是寇,平都平不完,再養寇,首當其衝的就是黔國公府,沒有大明朝廷的支持,黔國公府的存續都是問題,萬曆年間,大明的土司們,戰鬥力依舊極爲強橫。

原來數千裡之外的京堂,對地方瞭解極少,對當地的複雜矛盾認識並不清楚,生硬刻板的將北虜和晉黨的經驗,套用在黔國公府和東籲王朝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王希元和張楚城離開了皇極門,看着排成長龍的外官,只能感慨,陛下真的勤勉。

往年陛下接見外官,都是單純的見一見地方巡撫,算上要接見的百姓,滿打滿算,不超過十五人,頂多半個時辰就結束了,多少有點樣子活兒,爲了祖宗成法而特意挑選。

今年接見外官,皇極門前排起了長龍,所有回京敘職的外官,都要覲見,而在隊伍的盡頭,還有邊軍、窯工、船工、毛呢工等等百工,都在等待着陛下的宣見。

這一頓忙活,至少要一整天的時間。

朱翊鈞很樂意接見外官、百姓,他專門留出了兩天的時間。

張居正恢復這個祖宗成法,朱翊鈞直接來了個超級加倍,社會各個階層的臣民,朱翊鈞都見一見,詢問一下他們最爲迫切之事,能解決就儘量解決,解決不了,就記錄在案,想辦法緩解。

各地回京的巡撫、巡按御史、布政使、按察使、都司指揮、知府、知縣、縣丞、縣尉,各地耆老、百姓,林林總總,超過了百餘人之多。

朱翊鈞見這麼多人,是真的有用,因爲他是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最高權力的擁有者,即便是這些人有所隱瞞,但是依舊可以讓深居九重的皇帝,瞭解一些民間疾苦。

“陛下,就剩下最後兩人了。”馮保提醒着陛下,終於在日暮時分,接見進入了尾聲,就連糾儀官都換了三批。

最後兩個人,是劉七娘和她領養的孩子,就是那個在燕興樓極其大膽,要給陛下開葷,後來被送到了永升毛呢廠的花魁,這行當大抵是生不出娃來,劉七娘也沒耽誤其他人,領養了一個。

朱翊鈞詢問了毛呢官廠的事兒,劉七娘雖然很緊張,但對答如流,並沒有失儀。

“你所言之事,朕也有所耳聞,這侵佔之事,已經如此嚴重了嗎?”朱翊鈞忽然伸手說道:“你不必說了,朕遣人去查,你一開口,反而給伱招了災。”

朱翊鈞問出來之後,才意識到,這劉七娘本身就是花魁從良,一開口就是麻煩,萬一涉及到了惹不得的大人物,劉七娘連個全屍都找不到。

劉七娘笑了笑,掩着嘴角說道:“瞧陛下說的,怎麼說妾身也是馮大璫親自安置在永升毛呢廠的,妾身要是真的屍骨無存,宮裡老祖宗的面子,陛下的面子往哪裡放?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這京師,再大的人物,也大不過陛下。”

劉七娘的確是窮民苦力,可畢竟她真的見過馮保,到底是花魁,見多了燈紅酒綠、推杯換盞,對官場上的事兒,比較瞭解,誰想動她,都得掂量下,萬一皇帝就好這一口呢?

“這侵佔之風損公肥私,在官廠極多,但凡是手裡攥着芝麻豆點的印把子,都想着如何變現,妾身在官廠所見,都在這劄子裡了。”劉七娘抖了抖袖子,摸出了劄子遞給了小黃門,小黃門緊走幾步,遞給了馮保,馮保上了月臺,交給了陛下。

朱翊鈞打開了劄子,劄子就是用來啓事的文書,是一種不限格式的公文。

劉七娘顯然不會寫奏疏,也不會奏疏的格式,所以他就用劄子的形式,裡面是劉七娘的所見所聞。

利用職務之便,損公肥私,無論是採買,還是出售,甚至是場內流通,也會有大量的羊毛無緣無故的消失。比如永定毛呢廠劉某作爲廠裡撲買,負責收購羊毛,大筆的訂單,他會從遊商手中以一個較高的價格購買,而後拿一筆回扣;比如陳某作爲廠內庫房,所管轄的一百二十三庫之中,短短一年時間,蟲蛀了近一百五十斤羊毛和五十七匹粗紡毛呢,四匹精紡毛呢;

短短几年時間裡,永定毛呢廠已經有了一大堆趴在官廠上吸血的蛀蟲。

“陛下,這些個蛀蟲都是有主的。”劉七娘非常隱晦的提醒,這些個蛀蟲們,他們可能是某個人的遠方表親,或者本來就是某個人的經紀買辦,被安排了廠裡,大發橫財。

“這件事交給王次輔處置吧,廠裡的事兒,還是王次輔在督辦。”朱翊鈞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讓廠內自查,如果王崇古辦不好,朝廷的監察失效,那朱翊鈞的監察就會入場,這種事要找線索,極爲簡單,只需要在這廠裡,訂滿木頭箱。

馮保已經用過這招了,效果極好。

要是還治不了,那就別怪朱翊鈞心狠手辣,擡鍘刀殺雞儆猴了,但凡是有點權力就想變現,利用職務之便,損公肥私,很多時候,都是因爲犯罪成本太低,犯罪的懲罰時,又有人姑息包庇,而以身試法者,抱着僥倖和從衆的心理,別人拿了沒事,我爲什麼不能拿,別人都拿,我爲什麼不拿?

可鍘刀擡到了官廠裡,人頭落地的那天,就沒有人再抱着僥倖心理了,因爲卡佔拿要,真的會死。

朱翊鈞不由得想起龍潭楊氏楊恪禮,那個大善人搞定土地荒蕪,就用了一點點的錢,田畝就恢復了勃勃生機,而後楊恪禮死在了南京的刑部衙門。

很多事情要解決,沒有賤儒們反覆叫嚷的那麼複雜,捨得刀尖向內,就能解決,把人抓了,把錢罰了,追繳欠款,實在不行,就把人殺了,以收威嚇之效。

劉七娘拉着孩子走了,朱翊鈞吐了口濁氣,略微有些感慨,這次接見外官,張居正並沒有隨扈左右,而是選擇了避嫌。

以前張居正在朝,皇帝接見外臣的時候,張居正都在左右,這一次,張居正直言自己另外有事,並沒有隨同陛下一起接見外臣,這是歸政,點點滴滴,張居正都恪守人臣之禮。

馮保則是看着劉七娘搖曳的身姿,略微搖了搖頭,司禮監掌印太監,就是宮裡的老祖宗,他還兼掌花鳥使的職責,花鳥使就是專門爲陛下鶯鶯燕燕塞到龍牀上。

三娘子有種放蕩不羈的美,陛下沒什麼太多的心思,劉七娘能做燕興樓的花魁,那身段樣貌也是一等一的,陛下也全無興趣,只是把劉七娘看做是永升毛呢廠織孃的代表。

陛下對於女人,傾注感情的只有皇后王夭灼。

這讓馮保有些無奈,這老祖宗是真的不好當,這花鳥使的差事,實在是太難了!

“擺駕全楚會館!”朱翊鈞站起身來,對着張宏說道:“先生不肯來,朕就不能去了嗎?叫上丫頭,去先生府上蹭飯!”

“臣遵旨。”張宏俯首領命。

張居正收到內官通稟之後,略微有些麻木了,以前蹭飯,只有皇帝,現在好了,還多了個皇后!

這全楚會館迎駕,還要把門檻都拆了,而且要準備陛下和隨行人員的晚飯,皇帝用膳,這全楚會館一年一千二百銀的預算,都要幹掉二百銀去,幸虧全楚會館要過年,張居正準備的東西很多,也幸好,陛下每次來,都會恩賞一番,補上虧空。

否則,全楚會館真的要被皇帝給吃窮了。

陛下出行,又不只是陛下一個人,身邊的宦官、宮婢、緹騎、紅盔、大漢將軍,這林林總總就要數百人之多!

朱翊鈞到了全楚會館就是四處溜達,一來找波斯美人,二來找三十二人擡的大轎,這兩樣都沒找到,朱翊鈞找到了他賜給張居正的新車駕,這輛車,是裝配了大明皇家格物院最新研究的減震系統,實心橡膠輪胎。

“很好,賜給先生就是讓先生用的,先生的母親年事已高,出門不便,有了這輛車,方便許多。”朱翊鈞看到了車輛使用的痕跡,頗爲滿意。

“陛下所賜諸物,都非常好用。”張居正俯首謝恩,這車,張居正真沒用過,畢竟和皇帝的大駕玉輅同款車輪,但是張居正的母親,年歲大了,經不起顛簸,現在出入,用起來很方便。 “朕可不是空手來的,給先生一件好東西。”朱翊鈞從袖子裡拿出一個檀木盒子,打開後,摸出了一隻鋼筆,採用了鋼筆尖的硬筆,這鋼筆尖採用的是金銅銀合金,金:銀:銅爲2:1:1,純金的太軟不適合做筆尖,五成純度的黃金作爲合金最爲合用,筆尖則是一顆小銅珠。

這東西,書寫比鉛筆方便,而且墨跡更加清晰、耐久。

張居正接過了鋼筆,稍微試了試,立刻就察覺到此物確實好用,書寫極爲流暢,字跡更加清晰。

“這白銅珠是朕現在能找的最好材質了,但仍要定期更換。”朱翊鈞講解着使用鋼筆的注意事項,這玩意兒現在的製作極爲粗糙,力氣稍微大點就戳破紙張,稍微小點就不下墨水,而且這個墨水,用前還需要輕輕搖動幾下。

“臣謝陛下隆恩。”張居正再次俯首謝恩,每次陛下有了什麼好東西,會第一時間想着送到全楚會館,給他這先生使用。

人心都是肉長的,張居正甚至升起了一股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就是大明皇帝不會在他死後,對他進行清算,按照一般的經驗,張居正死後,他這樣的權臣不被挖墳掘墓,就是極好的下場了。

當然,陛下從來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

朱翊鈞在張居正的府上是非常輕鬆的,吃飽喝足後,他往太師椅上一躺,把腿托拉起,懶懶散散的靠在了上面,一副混不吝的模樣,這是失儀。

張居正原來想勸諫兩下,可他左右看了看,這裡又不是朝堂,在私宅裡,這種時候,就沒必要講究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了,他正襟危坐,並沒有任何失禮的地方。

“先生,朕有惑。”朱翊鈞看着張居正笑着說道。

張居正腦子嗡了一下,陛下這一句,這兩年聽得少了,這猛地聽到,讓張居正萬分警惕,他略顯疑惑的問道:“陛下,是今天接見外官略有疑惑嗎?”

“是,也不是。”朱翊鈞點頭又搖頭,肯定又否定,主打的就是一個如是,似是而非。

“先生爲何一直不肯將矛盾說、公私論、勞動圖說、財富說更進一步,或者更加明確的說,先生爲何堅持,不可能將君父、君國、君師區分呢?私下論政,暢所欲言。”朱翊鈞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想問的事兒,張居正對這條底線堅持到了幾近執着,朱翊鈞每次談到一是一,二是二,將君父、君國、君師區分開來的時候,張居正都避而不談。

現在張居正已經真切的歸政了,已經把所有權力交還給了皇帝,已經沒有實力再次擅權,那麼這個問題,就是可以討論的了,否否則朱翊鈞打破沙鍋問到底,就像是在問,先生你爲何還不造反呢?

張居正面色嚴肅,他思索了許久,纔開口說道:“臣知陛下所言,臣以爲這件事,不分開的好,分開了,反而不好。”

“先生的意思是,分開是錯的,混爲一談纔是對的?”朱翊鈞兩手一攤,他不太贊同張居正的想法。

在朱翊鈞看來,這樣賦予了君王太多的使命,這就是一層層的枷鎖,將皇帝裝進了一個名叫禮法的籠子裡,國家的存續完全和皇帝的個人德行掛鉤,這樣一來,皇帝成爲了裝在套子裡的人。

而國家的興亡只跟皇帝有關係,和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可以將君王塑造的無限高,而後安心理得的當個蛀蟲,掏空國朝根基。

朱翊鈞之所以一直堅持把君父、君國、君師分開,就是想要否定君王無限責任制。

在實踐中,大明君王並不擁有無限的權力,甚至多數時候,都是束手束腳,但是在承擔責任上,亡國的責任都歸咎於皇帝的身上。

朕是亡國之君,爾臣非亡國之臣?

張居正當然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止一次表示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主張,可是作爲元輔的張居正,始終反對這一主張,天下,天下人之天下。

張居正堅持,天下,陛下一人執掌之天下。

“臣是從實踐方面考慮的。”張居正靠在椅背上,思索了許久許久,看着大明皇帝,他的主張一向非常的明確,那就是英明君主制。

當皇帝英明的時候,國朝可以積累足夠多的底氣,當皇帝不再英明的時候,大明的君王變得昏聵的時候,開始慢慢向下滑落,攢的家底比較豐厚的時候,滑落的時間久一點,期盼着再出現一個英明聖主,帶領大明革故鼎新。

如果攢的家底不夠豐厚,也沒有期盼到中興之主,那便是改朝換代。

“實踐層面?”朱翊鈞疑惑的問道。

“蓋章的人,能且只能是一個,多了就亂了,政出多門,國將不國。”張居正言簡意賅的總結了他如此堅持的第一個原因,蓋章的只能是一個人,而不是兩個、三個,或者更多,大明的廷臣們,廷議的內容是需要皇帝陛下親自落印決策的,這是皇權權力具體體現,落印蓋章的只能是一個人。

多人是蓋不了章的,政出多門的結果就是國將不國。

張居正繼續說道:“陛下,東漢到唐中期,在科舉制未曾完善之前,是世家天下,世家多頭操控着朝廷的決策,東西兩晉十五位皇帝,被架空了十四位,每個世家掌控了權力之後,恨不得把天下所有,都摟到自己家門之中,爲何這樣呢?”

“很簡單啊,摟到了自己家裡,那纔是自己的,摟不到的,都是別人的。”

“天下無事不私,無人不私,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

張居正當國攝政,卻沒有把一切都摟到了自己的家裡,而是選擇了革故鼎新,他這麼做是背叛了階級的做法。

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從沒有背叛階級的集體。

選擇革故鼎新,選擇報先帝、而忠於陛下之職分,是張居正個人的選擇,在這個過程中,也有人不能理解最終分道揚鑣,比如高啓愚。

“先生有理。”朱翊鈞發現張居正說的有理有據,中原王朝歷經千餘年,改朝換代,風雲變幻,各種制度試了一次又一次,整個東西兩晉,十五位皇帝被架空了十四位,而東西兩晉的評價是,荒唐。

雖然東西兩晉無限自由,人都能上桌被人分而食之,可百姓們飽受戰亂之苦,根本無法保證大多數人的安定,這種制度被人唾棄了。

朱翊鈞在皇極門接見了那麼多人,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大明官廠,明明才興辦了沒多少時間,就已經遍地都是蛀蟲了。

劉七娘這個賤籍轉爲民,卻因爲過往經歷,連嫁人都不能的小民說:人但凡是手裡握着印把子,都想要變成現錢;張居正這個爲國鞠躬盡瘁的元輔太傅,對朱翊鈞說:天下無事不私,無人不私,這在歷史上真的發生過。

張居正喝了口茶,面色嚴肅的說道:“陛下,君父、君國、君師一體,其實很簡單,因爲這樣一來,皇帝就是天下人的父親,皇帝擁有天下領土,皇帝是天下人之師,是天下人的表率,天下都是老朱家的,那陛下就沒必要往自己家裡去摟了。”

“唯陛下一人公耳。”

只有天下是陛下的私產,陛下在做決策的時候,就一定會爲天下計,而不是爲私門計較,所有的處置才能更加公平、公正,利於天下大多數人。

天下人人爲私,唯陛下一人公耳。

張居正這一套的邏輯非常嚴謹,嚴謹到朱翊鈞這個大明第一噴子,都不知道從何入手去反駁,因爲早在漢初,就已經明確過這一點,王者無私,作爲天下之主沒有私事。

“陛下,君父君國君師,一私一公,混淆並論,的確不對,可若是把這一公一私真的區分開來,那如何找出那個蓋章落印之人?何人當國?”張居正討論起君父一體分開之後,如何找到蓋章落印之人。

“兵強馬壯者居之。”朱翊鈞聽完張居正的問題,嘆了口氣回答了這個問題。

張居正又拿出了五代十國的例子,告訴陛下,真的把這個概念區分開了,那就是天下兵禍的開端。

唐末,宦官們握着神策軍,不斷的廢立天子,硬生生的把皇帝從至高無上的地位,踩在了泥土之中,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天子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居之。

朱翊鈞的疑問,歷史早就給出了確切的答案,不必再沿着錯誤的車轍再錯一次。

“這就是了。”張居正話鋒一轉開口說道:“還有便是,祖宗成法。”

“祖宗成法有些已經不適合世勢了,需要格故,而有些則契合當下世勢,就需要效法祖宗,從矛盾說的角度去看,祖宗成法自然是有利有弊,格物鼎新就是去蕪存菁,這便是法統的修補。”

“陛下,你方唱罷我登臺,政令還沒有推行下去,就已經發生了改變,一會兒向前一會向後,一條政令,剛剛下達,還沒有執行,或者說剛剛完成執行,朝廷的政令就變了,這真的算是政令嗎?”

張居正沒有舉例論證,因爲陛下是個讀史書的讀書人,兩宋的時候,黨爭斗的極爲兇狠,革新派和守舊派的你來我往,政令朝令夕改的危害,不用張居正再多贅述,陛下非常明白。

張居正從幾個方面表述了自己的看法,做出決策只能是一個人,即天下人人爲私,唯陛下一人公耳,又從歷史的教訓中,總結了能做出決策的不只一個人的後果,再從政策的連貫性上,爲自己的論點做出了補充。

陛下的很多想法,天馬行空,君父君國君師一體,確實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可這也是當下,能找到的最好的、最合適的制度了,圍繞着至高無上的皇帝進行制度設計。

“謝先生教導。”朱翊鈞終於完全理解了張居正的想法。

或許,張居正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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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連綿不絕的攻勢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388章 朕親自手刃徐階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們的選擇沒有錯(爲白銀盟主“暖陽1314”賀!)第三十七章 天下諍臣以何人爲首?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命是不是命,你是不是人?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寧衛一切機宜,悉聽戚帥破格整理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六十四章 壞的極其純粹第499章 知恥,謂有羞惡知榮辱之心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549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二百四十三章 陛下總是一如既往的有辦法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軍開拔!第513章 事莫明於有效,論莫定於有證第336章 我本將心照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第四十二章 對小皇帝的考成第431章 快速帆船游龍號第342章 好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第二百五十二章 賤儒們那張犯賤的嘴第467章 大明突破困局的唯一契機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442章 飛雲起伏龍,大鵬運以風第374章 兩宮太后非但不阻攔,還一起胡鬧第420章 跟不講理的服軟,跟講理的耍橫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二十五章 國覆,萬民爲種奴之禍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去把唐僧師徒除掉第450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531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第464章 拋開軍事威脅不談,推廣海外寶鈔第489章 仁天子御極之世,天下至幸!第430章 不爲刀俎,即爲魚肉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們的選擇沒有錯(爲白銀盟主“暖陽1314”賀!)第二百四十八章 覓塞外良地營建營堡堅城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405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第509章 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521章 挨的罵越多,功勞就越大第四十八章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二百五十五章 想辦法再借給他點兒第五十章 倍之,加倍執行第一百六十九章 讀書人的心眼兒真的髒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第428章 識時務者爲俊傑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一十七章 妖孽竟是我自己!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力降十會請假條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時候,反對,也是一種配合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大明火器,遙遙領先!第二百五十章 犯賤的倭寇第一百五十六章 百萬漕工,衣食所繫第三十八章 不是我!不要污人清白!第387章 搶着給皇帝送錢,算怎麼回事兒?第423章 若再有戰禍邊釁,朕必永清草原大漠第291章 來自海瑞的馬屁第479章 通和宮的那個通和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一百八十四章 可持續性的丟人第四十八章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423章 若再有戰禍邊釁,朕必永清草原大漠第一百五十三章 活在當下,何不貪歡?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四十五章 發乎己者有不忠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414章 贓吏貪婪而不問,良民塗炭而罔知第一百三十三章 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第二百二十六章 亂亡之禍,不起於四夷,而起於小民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503章 買不盡的松江布,收不盡的魏塘紗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七十四章 嫂溺須援之以手,事急從權宜之計第五十七章 君不君,臣不臣,天下大亂第382章 賤儒?收買起來不值錢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383章 緣分不夠?姑娘請留步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極殿公審三逆臣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500章 更多的鋼材,只是爲了製造農具第426章 智者之屋的話療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389章 人心思動,則天下傾危第七章 前首輔高拱授意行刺第511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命是不是命,你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