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

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

羅汝芳,大明泰州學派的代表,泰州學派是王陽明心學的分支,也是一種刪減的曲解,只講心性,主打的就是赤手搏龍蛇,我想我能我可以所以我自由,這種心學的風氣是不符合王陽明心學的本意,但凡是看過傳習錄,就會對這種無限制的自由嗤之以鼻。

大明的賤儒,最離譜的就是晚明時候,蓮臺詩社的筆正,大明的戶部尚書倪元璐,大言不慚的說:授之笏必擊賊,予之五萬師橫行塞上!

就是給他權力,讓他帶着五萬人,到塞外都能打敗已經完全坐大,接連拿下了薩爾滸、撫順、遼陽、廣寧大戰勝利的建奴,倪元璐主打的就是一個墨兵爲戰,指點江山於筆鋒之間。

那時候的建奴,已經是洪臺吉當家,僭越稱帝,自號韃清了。

之所以要製造這種只講心性的學問,其實目的就爲了一個,無限制的自由,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也是賤儒要極力反抗萬曆六年兩條新政的根本原因,第一條遷富戶到京師,這些個富戶盤踞一方,離開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壤,到了京畿,就只有被欺壓的份兒,這也是自由,階級向下滑落的自由。

第二條選官和提學要考矛盾說和算學,這涉及到了權力的分配。

矛盾說是模因污染,是一種不可觸碰的學問,但凡是讀了這個學問的人,都跟着了魔一樣,思考問題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思考一件事的一體兩面,並且會下意識的去踐行,這已經無數次被證明過,矛盾說真的不能讀。

萬士和、王崇古、範應期、王家屏,徐階的兒子徐璠,都是讀矛盾說讀魔怔的人,這些本身和皇帝對立面的賤儒們,身體力行的告訴了天下讀書人,讀了矛盾說,就會變成投獻諂臣了。

朱翊鈞當初一榔頭一榔頭的敲在張居正的思想鋼印上,硬生生的把張居正的思想鋼印敲得粉碎,最後從一地狼藉的破碎之中,得到了矛盾說,這是朱翊鈞想要的思想武器。

張居正其實已經失去了恭順之心,他不再是歷史上那個張居正了,一個很鮮明的例子,朱翊鈞前往宜城伯府以弟子禮去見張居正,這是違背了張居正一直以來君君臣臣的思想鋼印,張居正拒絕了一次,後來就沒再拒絕了。

因爲張居正也認爲自己該受到這份禮遇,他真的做了很多,在主少國疑的時候,他沒有讓國家繼續惡化下去,而是在巨大的財政困難之下,用五年的僭越神器換到了大明中興的基礎和一個合格的帝國繼承人,他不求陛下額外的寬待,皇帝硬要給,張居正也不拒絕。

其實張居正並不知道,朱翊鈞除了太師、宜城伯、侯、公這些之外,底線其實是給張居正個明攝宗的廟號,自古只有君王纔有廟號,朱翊鈞已經很剋制了,他也只能心裡想想,真的那麼做,明天就看到張居正的訃告了。

而算學,這東西更加不講道理。

推廣算學,意味着儒學士要服從萬物無窮之理的客觀規律和數學法則,物理上的法則,這種法則不是人爲的,而是人們在不斷的探索中發現的世界運行的基本邏輯,世界的發展就不再是他們的主觀臆想了,他們將不再自由。

服從於無窮萬物客觀規律,和我想我能我可以所以我自由的魔改心學,是極爲衝突的,一個重視形而下不否認形而上的學說,和一個崇信形而上而否定形而下的學說,必然產生衝突和矛盾。

這就是萬曆六年伊始,第一次廷議確定大明萬曆六年新政被如此激烈反對,甚至不惜讓宿淨散人進京謀害,也要反抗根本矛盾所在。

這個矛盾,不可調節。

朱翊鈞在給南衙緹帥駱秉良的書信裡,將這個矛盾說的非常清楚,同時告訴駱秉良,不惜一切代價,動用一切手段,推行南衙遷富戶充實京畿的政令。

朱翊鈞從來不反對自由,他甚至崇尚自由,他至今做的一切事情,不過都是爲了恢復自己的自由,而不是被拘束在小小的皇宮四方城裡,一擡頭就是宮牆,他不住幹清宮,他喜歡去京畿的北土城北大營,他喜歡去南海子慰問墩臺遠侯的親眷,他喜歡去天津衛看百舸爭流、千帆競過,他喜歡去永定河畔,看永定河畔無定骨日新月異,他甚至喜歡看燕興樓花魁劉七娘生活的改變。

朱翊鈞不願意被拘束,不願意被定義,他崇尚自由,但是他從來不崇尚無底線的自由。

自由不是無底線的,不是肆無忌憚的爲所欲爲,完全的、徹底的、毫無底線的、毫無顧忌的、沒有任何原則的、沒有任何限制的、沒有任何約束的自由,個人、團體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動,這種自由只會造成無序、混亂和失控,在這種風力輿論下,每個人都會選擇根據自己的慾望,隨意的使用暴力,讓他人屈服於自己的意志。

作爲皇帝,朱翊鈞是不能坐看大明朝變成那個模樣,他需要將大明維持在一個相對有序、公平和平等的狀態,減少壓迫和朘剝,哪怕他做不到最好,但只要能做一點點,大明的天空就能清朗幾分。

最大的自由不是無限制的自由,而是一種有序的、公正的、平等的自由。

這就是朱翊鈞對自由的理解。

南衙緹帥駱秉良、應天巡撫潘季馴、松江巡撫汪道昆、松江總兵官陳璘、南衙兵備太監張進、松江鎮提督內臣張誠,南京禮部尚書潘晟、南京都察院僉都御史張嶽、松江造船廠總辦郭汝霖、趙士禎等人,齊聚南衙應天府衙門,他們接到了皇帝的聖旨和皇帝送來的第一批投資銀,共計二百萬兩。

“治人比治水難啊,還是做河道巡撫的時候,輕鬆的多,跟黃河較勁也好過跟人較勁兒。”潘季馴對着所有人首先說了一句牢騷話,這句牢騷話,就表明了今年南衙官吏真的很難,比治水、馴服黃河那條燭龍還要難。

大明南衙的新政包括不僅限於開海、清丈、還田、整飭學政、禁止聚衆講學、疏浚水路、遷徙富戶、稽稅、海外對琉球、雞籠、倭國的開拓等等,這些事兒,全都是得罪人的事兒,而且涉及到了利益之爭,矛盾已然激烈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潘巡撫所言極是,國朝有振奮之意,陛下有勵精圖治之心,此乃我朝幸事,身處南衙,總是覺得歲月靜好,其實大明已在亡國的邊緣,國庫空空如也,邊患入寇京畿,當行新政,幸甚至哉,與諸君同行。”

“同志、同行,方纔同樂。此乃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汪道昆十分認同潘季馴的話,他的狀態很奇怪,很累同時很亢奮,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參與怎樣的事兒,他也清楚張居正要行新政的原因,大明要亡。

身在南衙的煙花世界裡,看到的都是富庶景象,也同樣能看到亡國的徵兆。

漫山遍野因爲失地而不得不四處流動的流民,數十里土地阡陌荒蕪長滿了雜草,百姓們飢寒交迫無以爲繼,窮民苦力終日辛苦仍然不得飽腹。

秦淮河畔的鶯鶯燕燕歌舞昇平是大明,城外草市掙扎求生的也是大明。

都是大明,一個富有的大明,一個貧窮的大明。

在汪道昆看來,政治就是個對人多妥協的遊戲,顯然城外草市掙扎的窮民苦力纔是多數,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縉紳富賈是少數。

這些個縉紳富賈他們的聲音再大,也是少數。

張居正在某次講筵的時候,腦海裡閃出一句炸裂他三觀和思想鋼印的話,劫富濟貧,張居正想要忘掉這句話,可越是想要忘記,卻記得越發的清楚,逐漸形成了一種苦一苦勢要豪右,罵名我來擔的施政理念。

張誠嗤笑了一聲說道:“咱家最近聽聞,南衙有句諺語,說的是:清丈還田,敲骨吸髓。敲得誰的骨,吸的誰的髓?南衙清丈已經五載有餘,違抗明旨只爲私門之利,既然是利益之爭,那就鬥個你死我活就是。”

“先從誰開始?”駱秉良將繡春刀拍在了桌上,看了一圈,平靜的說道。

“華亭公徐階徐氏吧,遷富戶充實京畿,從徐階伊始吧,土地都在他們手中掌控,這南衙政務千頭萬緒,要找到那根線,就從土地開始,所有的新政,其實都在圍繞着土地進行,從徐階開始,從松江府開始。”汪道昆提議。

“我贊同。”潘季馴有條不紊的說道:“徐階是宜城伯張居正的老師,是前首輔,從他開始,能夠體現朝廷新政的決心,讓南衙縉紳們認清世勢,若是認不清楚,那就不能怪朝廷無情了。”

“陛下是個聖主明君,還願意給個機會。”

潘季馴前年在江西治理蝗災的時候,已經對勢要豪右完全失望,這幫人充分體現了什麼叫冥頑不明,不把刀架在脖子上,是決計不會體會朝廷振奮之意,不拆門搬牀,這幫犬儒甚至連糧食都不肯分發給百姓一口,還要兼併,還是得殺人。

殺人是一種行之有效後患無窮的做法,但矛盾激化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得不殺人了。

潘季馴覺得陛下仁慈,還給個屁機會,直接亮刀子,遷就活,不遷就死。

就這麼簡單。

南衙矛盾的尖銳絕對怪不到朝廷的頭上,朝廷清丈五載,一直小心推行,甚至拿出了扶持海外開拓的政令來置換土地。

陛下誠意十足,努力改善營商環境,振奮水師,清理海寇,組織生產船塢,建立開海相關配套產業,陛下甚至把自己省吃儉用從嘴裡省下來的銀子用到了開海上,而不是大婚上,這麼足夠的誠意,還要負隅頑抗,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反賊了,必須要出重拳。

大家在應天府衙門碰面,其實就是決定具體執行的底線和定性。

“我覺得陛下條件非常優渥,不肯配合沒有恭順之心,該死。”坐在轉椅上的松江商總孫克弘,代表富商巨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孫克弘、孫克毅兩兄弟是舉人,是朝廷任命的商總,同樣是大明松江海事學堂的榮譽山長,還得到了大明皇帝詩書禮樂、簪纓之家的親筆牌額,那可是兩兄弟花了十四萬兩真金白銀支持松江海事學堂買來的榮譽,所以孫克弘是有資格來參加這次的碰頭會。

孫克弘認爲陛下條件太優渥,賺錢賺到麻了的他,甚至都覺得銀子燙手,主動往海事學堂送銀子,他不覺得皇帝的資金進入南衙是件壞事,如此龐大的投資,一定會將大明開海事的大勢徹底確定,這對開海是有益的,同樣,對他們孫家也是有益的。

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話,孫克弘也不例外。

說起來松江孫氏投獻朝廷,還是跟徐階有關,但凡是爲難徐階的,老孫家都要幫幫場子!孫克弘那條腿就是拜徐階所賜,自此之後溫良恭儉讓的孫克弘的性情就變的陰毒起來了,徐階要倒黴,孫克弘只會大聲叫好,然後惡狠狠的啐一口濃痰。

嚴嵩都沒徐階貪,嚴嵩也沒搞得半個松江府都是自己家的地。

“那就從徐階開始吧。”駱秉良站起身來,抄起了繡春刀就直接出門去了,他一個緹帥,不負責抄家難道負責和這幫讀書人磨牙?

他們且先磨牙,駱秉良去把徐階和他的徐家送到京師充實京畿去!

“緹帥真的是雷厲風行。”孫克弘看着駱秉良的背影,驚駭無比,朝廷效率之高,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在他心裡,朝廷總是那麼的僵化,反應緩慢,出點事先蓋蓋子,蓋不住了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實在是無法化解再做應對。

可是駱秉良做事風格完全不同,說完就動,速度快到孫克弘應接不暇的地步。

“諸位明公慢議,我隨緹帥前往,駱緹帥等等我!”孫克弘拼命的搖着轉椅,搖不動只能喊駱秉良慢一點,駱秉良示意一名緹騎推着孫克弘。

孫克弘這次碰頭會,就爲了說那句,不肯配合朝廷明旨的縉紳富商,都沒有恭順之心,該死,這南衙的縉紳富賈實在是太多了,趕緊死一批,就少一堆競爭對手不是?

“我們坐船去松江府,孫商總受得住嗎?”駱秉良看着孫克弘的小身板,再加上腿傷,這船上可不比陸上,這顛簸孫克弘怕是遭不住。 “能受得住!我怕去晚了看不到徐階倒黴!”孫克弘捏着轉椅的扶手極爲用力的說道。

腿瘸了只能坐在轉椅上,已經變得有些溫文爾雅的孫克弘在提到徐階的時候,仍然是恨的咬牙切齒,毫無讀書人的斯文。

腿瘸了,還不如直接殺了他,這樣半死不活的樣子,孫克弘有的時候,自己都厭惡自己到了極點,恨不得自己去死,若非孫克毅整日開解,再加上徐階真的倒了黴,孫克弘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駱秉良帶着緹騎只用了一天就殺到了徐階的老宅,的確是殺到了徐階的老家,一如當初俞大猷來到松江府第一次找徐階麻煩那樣,六百緹騎嚴陣以待,全副武裝,全套的鐵渾甲、長短兵、鳥銃、平夷銃、一窩蜂、虎蹲炮以及五門九斤火炮。

駱秉良在南衙主持的是稽稅院,稽稅院催收,需要武裝,就像大明的巡檢司可以養二百弓兵作爲打手,大明的稽稅院下轄諸府的稽稅房,除了稽稅巡檢是朝廷任命的九品以外,也養弓兵做打手,而且人數不限,發過去的催繳票,巡檢司留存三成,作爲賞金。

稽稅房愛養多少打手養多少,反正巡檢司只能留存三成。

如果實在是一些比較難收的催繳,則由稽稅院緹帥、緹騎們親自督辦,目前稽稅院主要活動在南衙十四府,和浙江的杭州、蘇州兩地,福建、江西、兩廣都還沒有開設,現在仍在試點。

稽稅院需要火力,稽稅院專職稽稅,其餘不論,管你賣的啥,不交稅就催,催不到就上門。

這個暴力部門,張居正很擔心成爲苛責小民的工具,在設立之初就提議一定要當成軍務看待,也就是文武宦三方節制,把它當成軍隊來看待方爲正途,朱翊鈞答應了,他沒有做到,因爲張居正致仕,等張居正回朝,纔會有文官介入。

“南鎮撫司指揮使駱秉良來訪,尋徐公有要事商議。”駱秉良前來的身份,是南衙緹帥,而不是稽稅院的院正,他帶的火力是稽稅院的火力,乾的是皇帝的差遣,不是稽稅院的活兒,所以自報家門也是緹帥,不是院正。

皇帝在遷富戶入京這件事上,給了駱秉良便宜行事的權力。

駱秉良等了一會兒,大門仍然未打開,他夾緊了馬肚,緩緩的抽出了自己的腰刀,高高舉過了頭頂,而後直直的指向了徐階家的大門,扣上了面甲,緹騎們整齊劃一的抽出了繡春刀,指向了徐階的大門。

駱秉良還在等,對方仍然不開門,駱秉良振聲喊道:“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五門九斤火炮被緩緩的拉了出來,炮手開始裝填,在密封的油紙包打開之前,徐家的大門立刻就打開了。

“緹帥到訪,這家裡亂糟糟的就收拾了一下,這何必大動干戈呢?消消火消消火。”徐階的次子徐琨走了出來,滿臉笑容,明晃晃的繡春刀的反光在徐琨身上不停的晃動着。

“家父聞天使到訪,自然要隆重些,故此怠慢,萬萬海涵一二。”徐琨叫苦不迭,自己老爹的脾氣太軸了,不開門緹騎們就進不來了嗎?徐琨勸不了,索性直接自己開門迎客了,再不開門,緹騎真的會炮轟。

十多名緹騎也沒理會徐琨,直接到了門前,開始拆門。

徐琨目瞪口呆,孫克弘用力的憋着笑,這都是跟泗水伯國姓正茂學的壞毛病。

但凡是不配合的都拆門,還不配合就拆牆,再不配合就搬牀,一般到這個地步,都會配合,命和錢都很重要,但是上稱的話,命顯然更重要些。

凌雲翼就不一樣,凌雲翼是直接動刀殺人,根本不跟你拆門拆牆搬牀。

“笑什麼!今天是我家,明天就是你家!現在朝廷用你,你可以猖狂一二,明天朝廷不用你的時候,徐家的今天,就是你家的明天!”徐琨對着孫克弘惡狠狠的說道。

“只要你家倒黴就行,我都投獻朝廷了,你當我沒想過嗎?你猜我弟弟爲什麼出海去了?留下我這個瘸子,就是跟你家換命來了!徐階老兒!欺我孫家太甚!”孫克弘根本就不含糊,立刻就懟了回去。

孫克毅爲何要遵循朝廷的號召跑到長崎去,這裡面也有一部分要給孫克弘報仇的原因,他出海給老孫家留個後路,松江孫氏放開手腳跟徐家拼個你死我活,玉石俱焚。

“不至於,陛下春秋鼎盛,孫商總這輩子行無差池,怕是看不到那一天,陛下賜的牌額還在孫府門上掛着呢。”駱秉良滿是笑意的說道。

他很瞭解陛下,畢竟他兒子駱思恭天天在宮裡揍皇帝和被皇帝揍,皇帝其實很簡單,不阻攔大明再次偉大,那就是縉紳鄉賢,若是肯一起讓大明再次偉大,那就是忠君體國,是有優待的!

松江孫氏可是大明朝廷在松江府立下的一根柱子,徙木立信的那根柱子,是鬥爭手段中瓦解南衙縉紳合力的關鍵位置,孫氏只要不搞禍國殃民那一套把戲,陛下在的時候,可以保其榮華富貴。

“哈哈哈!”孫克弘的嘴臉絕對算不上什麼君子的模樣,滿臉寫滿了快意恩仇,這老東西也有今天,他孫克弘苟活到今天,算是活值了。

駱秉良看向了街頭巷尾那些指指點點的百姓,孫克弘是簪纓之家勢要豪右,還能圖謀報復,這些百姓呢?

徐階兼併那些田畝手段可不溫和,這些百姓如何圖謀報復?只能將內心的怒火積壓在心底,這火會越燒越旺,直到將天傾地覆。

大明的建立是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元末君臣失綱,不能守天下,天災人禍民不聊生,一隻石人而已,就能挑動了積壓的怒火,最後把胡元朝廷燒的一乾二淨。

把駱秉良恍惚之間,明白皇帝和張居正哪怕是刀兵相見也要推行新政了,再不推行新政,大明將亡於民亂,在民亂中建立,在民亂中結束,這是何等的恥辱?

駱家是世代錦衣衛,與國同休,大明亡也就罷了,亡的如此恥辱,那着實是令人扼腕痛惜。

矛盾說是模因污染,不能讀、不能觸碰、不能探聞,只要接觸就會被污染,駱秉良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朝廷的鷹犬殺人的刀,這也是錦衣衛設立的原因,可是鷹犬駱秉良在辦案的時候,卻會不由自主的去思考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孫克弘能挾怨報復,百姓呢?

他們無力報復,活着已經很難了,那些失地的百姓,怕是早已餓死道旁了。

駱秉良忽然想起了陳壯,平倭客兵,遣散後在南衙變成了給錢就殺人的混賬,南衙妖書案中,當街殺掉了吳仕期,陳壯想要殺了徐階,因爲徐階害的胡宗憲瘐死,可是陳壯做不到,血氣之勇,連血濺三尺都做不到。

徐階家裡可是養着護院,而且人數不少。

駱秉良和緹騎們的刀依舊沒有回鞘,刀雖然垂下,兜鍪上的面甲仍然沒有取下,而是在靜靜的等待着大門被拆除。

“去把徐階叫出來,一炷香的時間,你父親還不出來,我就進去了。”駱秉良的語氣十分的凝重,他翻了翻刀,告訴徐琨,他沒有在說笑,一炷香時間,徐階不出來,就只能殺進去。

徐階顯然是收到了消息,知道緹騎們到他家裡,是逼着他遷到京師去,徐階這樣的人,是通天的大人物,即便是不在朝堂,那些個徒子徒孫也會告訴他,朝中大事,不遷也得遷,朝廷強制搬遷。

內堂的徐階在猶豫,他不是猶豫要不要反抗,門房已經詳細的描述了外面那羣緹騎的甲冑,以徐階家裡的護院而言,根本就破不了防,不是沒有好弓,是拉不開。

整個京營十萬甲士,不過三十多個虎力弓手,徐階養不起虎力弓手。

徐階在猶豫要不要一個繩吊死自己,這樣朝廷苛責縉紳的惡名就徹底坐實了,用性命去違抗朝廷明旨,而後在風力輿論上爭取更多的同情,反抗朝廷的亂命。

可是徐階爲什麼要自己吊死自己,爲其他人做嫁衣,讓他們在自己的自縊的事兒中受益?!

徐階不想死,哪怕是時日不多,哪怕是自己老了,他還是不想死,他深居高位多年,深知一個道理,一旦皇帝真的下定了決心做某件事,是沒有什麼合法的力量可以干預的,皇權,行政的力量,正人者之不正的力量,即便是經過了兩百餘年的不斷削弱,在萬曆初年,仍然有着莫大的威能,而且比嘉靖年間還要強橫。

道爺在張璁之後,缺少一個像張居正這樣的能臣幹吏,嚴嵩能用,也不過是能用而已。

徐階走出了大門,看着拆的乾乾淨淨的大門,吐了口濁氣,迎了上去。

“徐老公爺,我就是個辦差的,您也別爲難我,請吧。”駱秉良仍未收刀,話一點都不客氣。

徐階既然出來了,就打算遷到京師去,他試探性的說道:“容我們緩上兩日,收拾下行囊?”

“徐老公爺,您給我交給實底兒,合一衆那檔子爛事,徐老公爺參與了沒?”駱秉良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徐階面色大變,立刻說道:“決計沒有,族誅的事兒,沾染不得!他們遣人來過,沒讓他們進門,決計沒有,緹帥明察!”

駱秉良將刀入鞘,摘下了面甲,換了個笑臉說道:“沒有的話,就寬限兩日再上京也不遲。”

朝廷的鷹犬都是狗臉,翻臉比翻書還快,剛纔還一副要殺人的緹帥,立刻滿臉堆笑了起來。

駱秉良覺得徐階說的是實話,因爲徐階知道會付出怎樣的代價,這個精於算計的老東西還是能算明白賬的。

緹騎如臨大敵,也是多少懷疑這個老東西不甘心還田,和合一衆攪合在一起,但是徐階既然答應肯上京,那就是心裡沒鬼,既然不是和邪祟摻和到了一起,徐階就沒有魚死網破的必要,畢竟徐階還有朝廷正一品太子太保的加官。

“犯不上不是?怎麼說,我也是個體面人。”徐階鬆了口氣,他還以爲京中大案,那個宿淨散人攀咬到他頭上了。

有些東西是政鬥,有些東西是附逆,性質不同,徐階一個體麪人,是不肯屈尊降貴接觸這些糟爛東西。

大明對邪祟真的從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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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一百三十八章 壞了,日後當明公得會算學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三十八章 不是我!不要污人清白!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誠就是最大的必殺技第517章 大明水師閱艦式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四十九章 給戚繼光封個伯爵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二百四十四章 王崇古強烈的求生欲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302章 這是大明的頂級機密第538章 每天都有美好的事情在發生(爲盟主第318章 跟着陛下有錢賺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第341章 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第三章 皇帝學武,不務正業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新解第486章 一羣遠不如前輩的慫貨第319章 殺倭寇?酒管夠!第二百五十九章 朕將帶頭衝鋒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一百八十六章 許願池裡的王八都搖頭第564章 滿嘴順口溜,你是打算進解刳院啊!第二百五十一章 在天堂裡的人,不會嚮往地獄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第七章 前首輔高拱授意行刺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宗伯,想得周到第416章 王謙,果然是個紈絝!第484章 人教人,千遍教不會第492章 不是臣工不努力,是真的無能爲力第一百八十七章 戚帥,張四維他欺負朕!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第二百六十九章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第297章 屎盆子都嫌他臭第一百零九章 一步錯,步步錯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332章 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564章 滿嘴順口溜,你是打算進解刳院啊!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開口就是九斤火炮的威力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國?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條路走得通的話,就走通了第417章 法不嚴則不能信,法不信則不能治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549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二百七十五章 戌時三刻夜襲敵營第525章 那都是過去倭人做的,和現在倭人無第564章 滿嘴順口溜,你是打算進解刳院啊!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第一百四十三章 數學不會騙人,不會是真的不會第304章 打起來了,北虜的使團打起來了!第555章 欠陛下的債,還不完,根本還不完第二十三章 一夕之飢,啓無窮之殺第450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大明火器,遙遙領先!第542章 有內鬼,這是借刀殺人第二百七十八章 張居正的自我懷疑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九十一章 朕就辦三件事,罵人,罵人,還是罵人!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530章 今天,明天,榮耀都屬於大明工匠!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483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五十六章 面子、裡子、尊嚴,都是靠自己掙來的!第一百四十一章 羊毛與呢絨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402章 海外開拓的規矩第一十五章 割雞焉用牛刀第380章 我真的不想進步第428章 識時務者爲俊傑第556章 誰掌握了海洋,誰就掌握了世界第352章 格物院有祥瑞進獻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第497章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第344章 誰輸誰贏不重要,打的好看就行第一百二十章 觀天下英雄,唯元輔與載堉耳第523章 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聖天尊第一百二十章 觀天下英雄,唯元輔與載堉耳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有個主意,不如讓他們交錢第367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第一百一十章 張居正還沒用力,張四維就底牌盡出第502章 不解風情朱翊鈞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