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對王崇古的永定羊毛官廠非常的滿意,而後乘坐着車駕離開了官廠,回到了京城,開始關心曾光案,曾光案可以和何心隱案併案,看作一個案件。
兩個案件表現出了相同的性質,而從呂宋來的消息,讓朱翊鈞也略顯意外。
“這些事其實都是一件事。”朱翊鈞將北鎮撫司衙門整理好的卷宗遞給了張宏,讓張宏送給了月臺之下的張居正手中。
張居正作爲帝師,需要爲陛下解惑,雖然這個工作進展一直不是很順利,有些疑問張居正並不能解答,但大部分政治上的問題,張居正都給出了近乎於完美的答案。
張居正看完了卷宗,等待陛下的詢問。
朱翊鈞有些感慨的說道:“傳統的儒學,理學和心學都可以看作泰西的羅馬教廷;活躍在尼德蘭地區的路德、慈溫利、卡爾文等等教派,都可以看做是眼下南衙地面上所謂的心學;”
“從羅莉安等人的供述中,不難看出,尼德蘭地區瀕臨大西洋,地勢低平,貫穿尼德蘭地區的耳德河,它的深水便於大船出入,因此海運交通十分便利,尼德蘭的手工業和商業發展很快,外國商人紛紛來到那裡經商,至少有六千多個外國的商賈盤踞在尼德蘭地區。”
“這和蘇鬆、浙江、福建、兩廣有些類似,手工業和工商業的快速發展,海貿頻繁等等。”
“大航海給佛郎機帶去了大量的金銀,而這些金銀都流向了尼德蘭的方向,而這些黃金和白銀的高度集中,最終導致了尼德蘭地區反對佛郎機統治的力量,有着源源不斷的動力。”
“稽稅房是不是也會和宗教裁判所一樣,在南衙被廣泛反對呢?”
在十六世紀晚期,大明和西班牙,在很多事兒上表現出了相同的相性。
西班牙的尼德蘭地區,爆發出了頻繁的反抗,那麼大明的沿海發達地區,會不會因爲白銀的大量流入,成爲大明的尼德蘭?
“陛下,雖然很像,但是並不相同,有很多的差別,一點點的差別,不斷累積起來就是質變,最重要的是,嘉靖二十九年起的平倭,權豪們已經試過一次了,他們輸了,大多數的倭寇都被殺死了。”張居正不卑不亢的說道。
尼德蘭地區打了十幾年,大明平倭也打了十幾年,但是大明完全打贏了,西班牙沒完全打贏。
朱翊鈞不住的點頭說道:“雖然很像,但不完全相同,儒學畢竟不是宗教,皇帝的加冕,並不需要兗州府的衍聖公的認可。”
衍聖公最好有這份企圖心,看皇帝揍不揍他就完事了。
大明皇帝登基,持節掌冠的都是勳貴之上,是先帝最倚重的勳貴,讓勳貴帶着京營保護好新帝,不被欺負。
“臣其實是有些擔心的,白銀的大量流入,會不會再次在南衙地面釀出東南倭患那樣的亂局,在國內的戰爭,就只是破壞罷了。”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
朱翊鈞眉頭一挑說道:“要造反,那不是正好嗎?”
“正好?”張居正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沉默不言,陛下的性格是不喜歡折中的,總喜歡將矛盾完全激化,而後去解決,張居正其實特別理解皇帝的想法,不破不立。
張居正有的時候也會產生一種,累了,毀滅吧的感覺,整個帝國需要思量的問題太多了,完全盡善盡美很難做到,他也是個人,會煩躁,會對晉黨失去耐心,會疲憊,還不如把權豪們排成排全部砍掉。
一刀切的政令,是一種懶政。
“陛下。”張居正試着勸說皇帝不要太激進。
“先生。”皇帝試着勸說張居正不要太保守。
“某些事糜爛到了一定的程度,才需要一刀切,臣倒是以爲大明國事還沒有糜爛到那個地步。”張居正俯首說道,皇帝陛下明顯對帝國信心不足,始終抱着一種掀桌子的態度看待國事。
“那麼,我們去最後見一見這個曾光,然後把曾光和何心隱扔到解刳院裡去吧。”朱翊鈞也不打算跟張居正掰扯下去,這是一個必然長期存在的矛盾,一次次的踐履之實,會讓這個矛盾,變成沖和平衡的狀態。
朱翊鈞站起來,打算前往北鎮撫司一趟,對曾光和何心隱做出最後的處置。
朱翊鈞對大明臣子爲曾光和何心隱奔走,沒有任何的理會,他在刻意的激化矛盾,將曾光和何心隱扔進解刳院裡也是這個想法,將矛盾激化,有些矛盾是可以調節的,有些矛盾是不可調節的。
北鎮撫司,在大明的官署內,屬於衛生標兵的存在,因爲皇帝的頻繁光顧,導致過去那種陰冷都消散了數分,大明皇帝很少到北鎮撫司來,因爲這裡死人比較多,確實晦氣。
但是小皇帝卻頻繁過來,讓北鎮撫司也變得陽光明媚了起來。
今天,又是審判的一天。
朱翊鈞見到了曾光,即便是在牢裡,曾光依舊擺着自己大師的範兒,當看到了張居正和朱翊鈞一起來到了,曾光卻輕輕聳動了下肩膀,嗤笑了一聲,也不行禮,看着皇帝和張居正的表情甚至有些玩味兒。
“皇帝和他的狗腿子。”曾光坐在那裡,發出了他的嘲諷。
趙夢祐聽聞面色劇變,只恨自己沒有用生漆酒,藥啞此人,讓狗東西說不出話來!
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幾個緹騎剛要上前,制服曾光,朱翊鈞卻擺了擺手,讓趙夢祐稍安勿躁。
“先生,當年爺爺有沒有到天牢來,提審海瑞?”朱翊鈞一直很好奇,嘉靖皇帝當年看到海瑞的那封無君無父,痛陳厲害的《治安疏》,到底是何等的反應,有沒有帶個兜鍪喬裝打扮,跟海瑞質詢一二。
張居正想了想還是說道:“世宗皇帝並沒有來天牢,倒是把海瑞叫到了西苑的承光殿奏對過。”
“那爲何未見實錄中有記載?”朱翊鈞聽聞也是大感驚奇,嘉靖皇帝這個老道士還真的見過海瑞,還把奏疏拿出來一一質詢了,那爲何國史裡一個字都沒有?
“世宗皇帝沒吵贏,就不記了。”張居正斟酌再三,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沒吵贏,是因爲海瑞那治安疏裡,句句都是戳世宗皇帝的肺管子,但是句句都是實在話,沒有任何的虛僞可言,這世宗皇帝怎麼贏?
“原來如此,那還是不要記了。”朱翊鈞這才瞭然,感情是沒吵過,殺又殺不得,沒得辦法,只能那麼關着,等到老道士龍馭上賓的時候,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海瑞就出來了。
曾光的情況和海瑞根本不是一回事兒,如果將這兩個件事兒等價,那是對海瑞的侮辱。
天牢裡的天窗撒下了一束光,照在了曾光的身上,曾光滿是平靜的說道:“皇帝,你在怕我,首輔,你也在怕我,你們的恐懼已經根植在了伱們心底深處,所以纔要親自來看看,只有見到了我死,你們才能安心。我現在死了,但是在我死後三天,我就會重生,並且獲得永生。”
“你這套說法,朕怎麼覺得如此的熟悉?”朱翊鈞聽出一股異味來,總覺得這個故事聽說過。
“泰西的神就是這樣造出來的。”張居正俯首說道。
哦!耶叔!
原來曾光搞的是這齣兒,還結合了泰西宗教的神話故事,屬實是中西結合的典範了!
曾光聽聞,猛地變色,他還以爲自己的這個說辭,皇帝和張居正不知道,但是顯然,君臣比曾光想象的更加博學。
“你們怕我。”曾光調整了自己的臉色,變得再次波瀾不驚了起來,平靜的說道:“不怕我,你們爲何要搗毀六十四家書院?”
朱翊鈞露出了他標誌性的笑容說道:“不不不,朕可以直接回答你,朕會殺光你那些徒子徒孫,殺光那些權豪們資助的人渣,還有狼子野心的權豪,統統抄家,一個不剩!在船上抓到,就綁上石頭沉海,在營寨抓到,就在營寨殺斬首示衆,在糞坑裡抓到,就將其摁在裡面活活淹死堆肥!”
“這個答案你滿意嗎?還有你背後的那些主子,都是如此。”
張居正總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忽然想到,這是當年戚繼光在東南平倭的時候,對倭寇的處置方法。
曾光不敢置信的看着小皇帝,這什麼暴君才能說出這等話來!
朱翊鈞看着曾光一臉破防的模樣,瞪大了眼睛,看着曾光笑着說道:“吖,你生氣啦!你看你,似乎在憤怒!嘿嘿。”
“是因爲朕在摧毀權豪們資助的小組織,小團體,朕就是要這麼做,當年倭患的教訓,大明已經吃夠了,容不得你們顛倒是非黑白,也容不得你們猖狂無度蠱惑百姓,再說了,你們不見得能蠱惑百姓,因爲你們不發雞蛋!”
“你們想把一切美好摧毀,只爲了維護自己的利益,朕偏不讓,如果你覺得還有些隱藏在陰影裡的牛鬼蛇神們沒有被清算?那只是還沒找到他們。”
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朱翊鈞就是你這麼想的,也要這麼說。
搗毀這些非官式的書院,禁止聚徒講學,更加不允許非清流人士清議,如果符合定義的標準清流,是可以清議的,像海瑞那樣,隨便說隨便講。
朱翊鈞也給了清流的標準,要會種地。
大明皇帝都會種地,你標榜清流,你連種地都不會,你好意思說自己清流?爲小民張目,爲天下社稷奔波?
民爲邦本,本固邦寧。
一畝地多少肥、多少水、多少糧、什麼時候下種、什麼時候收、什麼樣的病蟲害等等數不清的問題,朱翊鈞都清楚的知道。
“張居正的新政是廣泛反對的!”曾光猛地站了起來,面目猙獰的說道:“他不得民心,他就不得好死,皇帝,你應該能夠聽到那些反對的聲音,振聾發聵!皇帝,你應該能夠看到那些反對的浪潮,愈演愈烈!皇帝你應該感受的到那種憤怒,熯天熾地!”
“皇帝,你沒有聽到,沒有看到,沒有感受到,都是這個奸臣在矇蔽了你,而現在,我站在皇帝的面前,告訴了皇帝,皇帝,你知道了奸臣的本來面目,還不快快將其除去!”
朱翊鈞的笑容不變,看着曾光笑着說道:“很奇怪啊,你知道你,你的徒子徒孫,你的同黨爲何要爲權豪張目?因爲這些人啊,全都權豪們的口舌,全都是權豪養的家犬,主人讓他叫,他還不得汪汪亂叫?”
“不是嗎?你自己不就是個這樣的例子嗎?活生生的例子就在朕的面前,告訴朕,你們多麼的狂妄,朕握着團營,你們還敢如此欺辱與朕,更遑論那些小民了。”
“怎麼不說話了?因爲你對這一切都太瞭解了,太清楚了,說不定,在講學的時候,你還在心裡,輕蔑的嘲諷過他們,是不是?”
曾光嘴角不停的抽動着,這個小皇帝怎麼這麼難糊弄!比權豪都更加難纏!
“繼續說啊,別抖,你問,朕給你解答,朕爲何要這樣做,問就是了。”朱翊鈞看着曾光,頗爲平靜的說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還以爲你這個大師能有什麼高論,不過如此。”
“緹帥,把曾光帶到解刳院看一看,再回來說話。”
朱翊鈞讓趙夢祐把曾光帶往瞭解刳院,而後把曾光拖了回來,曾光看到了阿鼻地獄在人間。
朱翊鈞看已經嚇到了腿軟的曾光,嘆了口氣說道:“就這,還以爲你骨頭多硬呢,連刑都沒上,就軟成了這樣。”
“你還想給朕當教師爺?你有什麼資格?你是主持朝局平定了東南倭患?還是富國強兵?切實解決了大明朝國用大虧?還是切實的解決了大明屢戰屢敗的糟糕局面,你都沒做到,你還想給朕當教師爺?”
“你算哪根蔥,你也配!”
朱翊鈞已經失去了繼續對話的興趣,他就是個俗人,他就是喜歡看到這些帝國的罪犯面對刑罰時候,那種膽戰心驚的模樣,俗不可耐。
“獨夫!”曾光用最後的力氣,大聲的喊了出來。
朱翊鈞站定,樂呵呵的說道:“你說朕是獨夫?朕是誰?朕是皇帝啊,皇帝不是獨夫,是什麼?皇帝不是獨夫,那還當什麼皇帝啊,你這人說話怪怪的,彷彿在故意逗朕笑一樣。”
“愚不可及。”
“真的是一個沒修養、沒禮貌還有辱斯文的傢伙。”
朱翊鈞負手而立,離開了北鎮撫司衙門,到了門前,張居正斟酌再斟酌的說道:“陛下,天下人不都是這樣的。”
朱翊鈞知道張居正在擔心什麼,擔心皇帝真的長歪了,真的長成了獨夫,小皇帝的笑容依舊說道:“先生多慮了,朕就是跟他吵架,吵架這種事,當然是怎麼胡攪蠻纏怎麼來了,還能讓他吵贏了不成?”
“陛下聖明。”張居正也是鬆了口氣,吵架自然是奔着吵贏了去,把皇帝真的變成獨夫,那不是張居正想要看到的。
“朝臣是多少有點讓朕失望的,他們這次連朝天闕都不肯了,先生,朕回宮去了。”朱翊鈞甩了甩手,向着皇極門而去。
張居正再俯首說道:“恭送陛下。”
朝臣們不肯伏闕的原因,到底是因爲什麼,小皇帝你還不清楚嗎?
伏闕基本規則是法不責衆,小皇帝不停的分化伏闕的朝臣們,搞得最後剩下兩三個;伏闕的基本規則是暗箱操作,大家各執一詞,小皇帝不僅吵贏了,還張榜公示上嘴臉,恨不得把語氣神態都寫到聖旨裡,讓天下人都看看,都做個見證,到底誰對誰錯。
這還怎麼伏闕?
朱翊鈞回到了皇宮,並沒有結束自己繁忙的一天,而是啃了塊很硬的光餅,繼續翻閱着算學寶鑑,這本算學寶鑑裡的通證、數形結合等等思維,都是值得大力推廣的!
朱翊鈞在給算學寶鑑做校對註解,一直忙到了深夜,小皇帝纔打着哈欠,對着張宏說道:“戚帥那邊還沒傳來消息嗎?”
“沒呢,這才深秋,得到冬天才能打起來。”張宏俯首說道。
“睡覺!”朱翊鈞一揮手,示意張宏熄燈便是。
次日的清晨陽光明媚,小皇帝一如既往的來到了文華殿內坐定,等待着朝臣們入朝廷議,文華殿,帝國權力的核心。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羣臣再次見禮。
朱翊鈞笑着說道:“朕安,免禮免禮,朕還是有些失望的,怎麼還沒人來伏闕呢?他們不是爲何心隱、曾光案子,奮力奔走嗎?怎麼最近這麼安靜了?”
有點怪,之前還有人連章上奏,最近就跟熄火了一樣,很快就沒人關注何心隱和曾光的死活了。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糊名之法、草榜填名,已經推行了下去,底冊已經封押入京。”
“哦?今天能入文華殿嗎?”朱翊鈞終於知道這幫言官們到底去忙什麼了,忙着自己的考成去了,再喋喋不休泄泄沓沓,考成下下等,別說繼續當官了,連功名都保不住!
張居正果然陰險狠辣,連糊名草榜,底冊這種事都能幹的出來。
張居正從桌上端起一個貢盤,遞給了張宏說道:“兩京一十三省的底冊已經入京,一式三份,由吏部、文淵閣、司禮監各謄抄轉錄一份,都在這裡。”
朱翊鈞爲何底冊只有薄博的一份了,翻譯翻譯,這東西根本就是個密碼本,沒有這個,連榜單填名都做不到。
“鎖上鎖上。”朱翊鈞翻動了一下,將書頁一搓,齊縫下了自己的大印,看着張居正說道:“有勞先生了。”
“臣愧不敢當。”張居正再俯首說道。
底冊入箱之後,張宏把鑰匙呈送到了御前,朱翊鈞將鑰匙掛在了自己腰上,這個全白銅的鑰匙,大約是他身上這些零碎裡,最不值錢的東西,也是最值錢的東西,他這才笑着說道:“廷議吧。”
沒本事的人孫丕揚,會選擇抽籤任事,有本事的人比如張居正,會選擇糊名草榜底冊填名法。
“臣等遵旨。”諸多臣工再次俯首見禮,依次落座。
“工科給事中議大司寇永定毛呢官廠事言:官廠仍要有六冊一賬,供戶部勾稽。”張居正翻出了一本奏疏,說起了王崇古負責督辦的羊毛官廠。
“理所應當,唯理所在。”王崇古也沒等旁人說話,直接開口說道,官廠不僅要有六冊一賬,還要有官廠志書,方便陛下查閱,甚至要方便陛下拿着廠志給地方複製使用。
比如陝西、陝西行都司、山西、遼東,都是可以開辦這樣的官廠,一來言利,二來安置失地佃戶和遊墜百姓,遊墜百姓多了,聚嘯民變,地方官要麼被皇帝砍腦袋,要麼被百姓們砍腦袋。
王崇古之所以這麼配合,完全是因爲利太厚了,只要朝廷不爽約,就是一成利,就足夠讓人剖心挖腹的忠誠了,沒辦法,皇帝給的太多了。
現在官廠看起來利薄,一年幾十萬兩銀子,可是這纔剛剛開始。
商人一旦對錢不感興趣,開始對別的感興趣的時候,就十分危險了,王崇古始終想不明白,張四維作爲一個商賈之家,爲什麼對錢不太感興趣,多危險啊!
“那就如此。”張居正見事主都爽快的答應了,看一圈無人反對,纔在浮票上寫上了自己的意見。
“戚帥領京營已經抵達廣寧,陳大成、劉應節督軍等,已經到了山海關,隨時準備策應,遼東寧遠伯李成樑上奏言土蠻糾集。”張居正例行通報了大軍推進的情況,戰爭還在準備階段,而後將會是一個長久的對峙。
“陝西總督石茂華,以剿搗失剌、參多、巴舍、哈咯卜等番族,捷聞敘將吏功次,陣亡人役。”張居正又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這是陝西總督石茂華的奏疏。
這幾個番族都在河套地區,復套,一個大明想卻沒能做到的事兒。
兵部尚書譚綸聽聞之後,點頭說道:“理應如此,兵部已經行勘,然而,眼下遼東動兵,陝西不宜再興刀兵,各番實繁有徒,勢不能盡誅法,不應窮治,蓋內資茶馬以備,招中外捍賓而作藩籬爲宜。”
譚綸的確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但是兩線作戰,對大明而言還是有些吃力,眼下大明主攻方向是遼東,那麼其他地方都以招撫比較好。
不擴大戰爭的規模,不讓大明兩頭奔命,是嘉靖年間的歷史教訓,當時東南倭患,西北北虜入寇,已經切實證明了一件事,大明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如日中天的龍傲天了,翻翻身就能把北虜嚇得千里逃亡的時候了。
“諸位以爲呢?”張居正詢問着其他人的態度,禮部、戶部、都察院都站在各自的立場上,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比如戶部大司徒覺得西北也可以建個毛呢官廠,但是王崇古不同意,京師官廠仍在試行,不宜太早鋪開,這法例條文都沒折騰明白,還是先試行爲宜。
柔遠人這一套,禮部尚書萬士和表示那可太熟悉了!
但大抵都同意了譚綸的意見,不兩線作戰,承認自己不夠強,不是恥辱,不肯勵精圖治,臥薪嚐膽的變強,纔是恥辱中的恥辱。
“南京戶科給事中餘懋學言五事兒。”張居正面色凝重的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說道:“和我有關。”
“第一件事兒,是崇惇大,就是理應崇尚敦厚寬大,他說:陛下臨御以來,立考成之典、復久任之規、申考憲之條、嚴遲限之罰,大小臣工鰓鰓奉職,實在是苛責過重,政嚴則苛法密,更擾非。所以,朝政理當培元氣存大體也,昔皋陶以寬簡贊帝舜,姬旦以惇大告成王。”
“餘懋學希望陛下遠憲二君,留心柔克,持大體而略繁文,矜微瑕而宥小錯,綸綍本而致和平;不數下切責之旨,政令依於忠厚,而不專尚刻核之實。”
張居正念完了第一事兒,對於明公而言,這些話其實很好理解,中心思想就是寬簡惇大,翻譯翻譯就是:陛下啊,鬆一鬆手裡的繮繩吧,天下羣臣都喘不過氣來了!
張居正看向了羣臣說道:“考成法是不是苛責過重?考成法是我爲首輔之後,一力推行,沒有經過廷臣們廷議,就和楊太宰商量了幾次,就開始推行了。”
“現在議一議,也不晚。”
海瑞疑惑的問道:“大小臣工鰓鰓奉職,難道不應該嗎?”
“地方官在地方就是青天大老爺,掌生殺予奪大權,做點事,就如此叫嚷,說太過辛苦,覺得辛苦可以致仕,可以不幹,有的是人想幹,趕緊把位置讓出來好了。”
葛守禮搖頭說道:“海總憲這話說的,咱們都是在朝爲官,真的辛苦嗎?辛苦在哪裡呢?再辛苦,還能有陛下辛苦?陛下又要御門聽政、又要講筵、還要習武、還要去寶岐司種地、還要研習算學、每月二十九日都要考校功課,還要考校算學。”
“陛下都在考成法之中,以身作則,言傳身教,餘懋學這本奏疏,屬實是沒有恭順之心,不應該了。”
尊主上威福之權,葛守禮是極爲認真的!考成法起初的確有點不適應,但是習慣了也就好了,陛下都在考成法之下,憑什麼百官叫苦喊冤。
司禮監抄了一份餘懋學的奏疏,朱翊鈞看了半天,輕輕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這是彈劾元輔,還是爲元輔表功啊?”
“臣愧不敢當。”張居正一聽趕忙俯首說道,但是小皇帝的這個理解思路,好像也沒什麼錯。
叫的越兇,說明越有用,奇怪的合理化。
這章是昨天的也就是十八號的!我到家都十點了,寫完更新被直接鎖了,也不知道哪裡違規了,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