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爲小皇帝提供充足的彈藥!

朱翊鈞站起身來,笑着說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一羣合該入土的腐朽之徒,還想讓朕低頭,想都不要想。”

朱翊鈞表達了自己對腐儒們的蔑視,這也不是朱翊鈞狂妄,實在是腐儒們真的不堪一擊。

朝中最近有兩件事,是可以分得蛋糕。

第一件事,則是寶岐司廣納人才,第二件事,則是海事學堂的推舉。一個種地,一個開海。

這兩件事兒,腐儒們,或者說喜歡清議的這個羣體,表現出了他們根深蒂固的無能和懶惰,連口湯都喝不到。

寶岐司種地,海事堂開海,這兩個都是極爲辛苦的。

當然有朝臣反對更易祖宗成法,這種反對是基於分不到蛋糕就把蛋糕摔地上的動機。

尤其是關於海事堂,便有朝臣上奏說:海禁是祖宗之法,考求國體,不得不開海言利,這已經極大的罪孽了,爲何還要再鼓勵此事,到時候天下禮崩樂壞,人心不古,民興怨俗益偷,廉恥道喪如何是好?

朱翊鈞直接掏出了另外的祖宗之法來應對,打的對方潰不成軍。

國初有禁令,習歷者遣戍,造歷者殊死。至弘治十一年,孝宗朝,曆法多不準,孝宗皇帝親自下旨:弛曆法其禁,且命徵山林隱逸能通曆學者,以備其選,然而結果是,卒無應者。

因爲禁令的緣故,導致曆法學者們大量流失,到了弘治年間,再想要制定完整的歷法,連一個會曆法的人都找不到,難道要等到大明海事,徵山林隱逸能通海事者,卒無應者,才追悔莫及?

都是違背祖宗成法,是今天做的不對,還是孝宗時弘治朝做得不對?

鬨堂大孝的明孝宗,在大明也是一個政治正確的存在,彼時大明主要矛盾從家務事延伸到了天下事,而孝宗登基後,形成的種種法度,一直被捧的極高。

謂之曰:三代以下,稱賢主者,漢文帝、宋仁宗與我皇明之孝宗皇帝。

要反對開海違背祖宗成法,就首先要反對明孝宗修歷違背祖宗成法。

當皇帝對大明的歷史足夠了解的時候,朱翊鈞作爲皇帝就不會被欺負,甚至還能罵回去。

“臣聽聞陛下有疑惑,臣試着爲陛下解開這個疑惑。”朱載堉俯首說道。

朱翊鈞眼前一亮,又有人要給他解惑了。

勤學好問小皇帝迫不及待的說道:“哦?皇叔快快講來。”

朱載堉趕忙說道:“陛下曾問禮部尚書萬士和、元輔一個問題,就是小佛郎機人和大佛郎機人,兩國相鄰而居,都自泰西而來,但一個從西馬六甲而來,一個從東呂宋而來,萬士和不能答被陛下訓誡,臣略有想法。”

朱載堉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來,說服皇帝對他進行投資,想要講明白自己的價值,就需要講一個好故事,把投資商哄得團團轉。

在路上,朱載堉把多年來從不關注的邸報看了一遍,從中遴選出了一個突破口,皇帝問馬六甲和呂宋來的紅毛番,爲何一個自東一個向西。

朱載堉拿起了一張紙,三筆兩筆就勾勒出了大明的形狀,而後是萬里海塘,呂宋和馬六甲海峽,只是這張圖裡,大明的要比通常情況佔滿了整頁不同,這張圖上的大明,並不算太大。

大明輿地圖上北下南左西右東,亙古有之,朱載堉畫圖也沒有離經叛道,很容易理解,畢竟文華殿就有一塊巨大的職官書屏,中國古地圖,都是北在上。

“皇叔還會畫畫?”朱翊鈞歎爲觀止,三兩筆就把大明已知的天下給勾勒出了雛形。

“略懂,略懂。”朱載堉笑着說道,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沒點本事,朱載堉哪裡敢那麼狷狂,當着中使的面,說出那麼大逆不道的只恨自己是朱家人?

“陛下,正德年間,小佛郎機人派了使臣,自此以後將紅毛番所在之地稱之爲泰西,就是極其遙遠的西方,坐船也要一年左右才能到達,至今仍不知其方位,其國大小,尚不可知,但在西面點一個位置概括而論即可。”

朱載堉點了一個黑點繼續說道:“大小佛郎機國相鄰,再點一點在側。”

“相對於我大明而言,一個自西而來至馬六甲,一個自東而來到呂宋等地,在這張紙上,確實無法達到,確實奇怪,明明是一個地方,既是極東之遠又是極西之遠。”

“可若是我們將紙張豎起來,捲起來呢?”

朱載堉在紙上畫了兩條線,將紙張拿起,卷在了一起,這樣一來,所有問題迎刃而解,豁然開朗。

“紅毛番都是出自泰西,他們在海上,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自然都可以到我大明來。”朱載堉解答了陛下的疑慮。

“先生聽明白了嗎?”朱翊鈞當然懂朱載堉想要表達的什麼,關鍵是帝國的宰相,張居正能不能聽明白。

小皇帝認爲張居正是能明白的,這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兒,也能完美的解決問題。

“簡單。”張居正面色如常的說道,小皇帝有疑慮,張居正真的很用心的爲小皇帝尋找答案,他知道的要比小皇帝想得更多,只是還沒確定自己的答案對不對罷了。

朱載堉驚訝的看了一眼張居正,這個人有問題,這麼離經叛道的話題,張居正居然就說一句簡單,不應該立刻高喊着,《禮記》雲: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衆,殺!讖緯之說妖言惑衆之類,泄泄沓沓的嘮叨一大堆纔是。

素聞張居正對小皇帝極爲嚴苛,就這麼當帝師的嗎?責難陳善都不說?

張居正也沒說話,傅應禎對他造成的傷害,根本就是毛毛雨,小皇帝天天大錘小錘掄圓了砸的張居正頭暈目眩,朱載堉說的這些,才哪兒到哪兒,張居正講筵,小皇帝已經很多次問他,君父、君國是否一體,那纔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張居正說是一體的,但是在踐履之實中,國帑內帑分家,這是對君父君國一體的背叛。

政治正確要搞,事兒也要做。

之前就是在這個偏殿,小皇帝就論述過機械和心性根本沒什麼關係了。

“所以,皇叔的意思是,大地不是平的,而是一個筒嗎?圍繞着地軸來回旋轉,所以有了日出日落?”朱翊鈞見張居正能聽明白,開口問道。

就像是小皇帝身上有兩片烏雲一樣,當解開了一個問題後,一大堆的問題接踵而來,應接不暇,比如此時小皇帝說的,如果大地是個筒,東西曲,爲何南北不曲?

朱載堉搖頭說道:“陛下在京師測北極出地角爲39.98°,臣在鄭王府枯坐數年,得陛下賜奇物,臨行前觀天,得鄭王府出地角度爲35.15°,這就出現了新的問題,陛下。”

“陛下,差了四度,這不正常。”

“哪裡不正常了呢?”朱翊鈞略顯疑惑的問道。

朱載堉頗爲感慨的說道:“俗話說,望山跑死馬,若是看到了山間,不停的跑,馬被累死了,也跑不到,這個時候就有了疑惑,天高窮於無窮,天極高不知幾何,北辰就像是山尖,陛下在文華殿,臣在鄭王府,雖然很遠,但是相對於天高,怎麼會如有如此差別呢?”

“所以,我們的大地,不是一個筒,而是一個球。”

天高窮於無窮,相比較北辰,從懷慶府河內縣到大明纔多遠,就已經有了四度的差別,那是天不夠高,還是地面是個曲面呢?

兩個小宦官端着一個紅色綢布蒙着的盤子,來到了皇帝的面前,朱載堉拉開了紅綢布說道:“大地是個球。”

“如此,先生以爲呢?”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

張居正俯首說道:“漢張衡《渾天儀注》雲:天如雞子,地如中黃,孤居於天內,天大而地小。劉宋何承天《論渾天象體》曰:“詳尋前說,因觀渾儀,研求其意,有悟天形正圓,而水居其半,地上下去地中皆同,水周其下。”

“世子所言,並非什麼稀罕事,天地何說,各有不同。”

天什麼樣子,地什麼樣子,歷代都有不同的看法,天圓地平,中國居中,只是其中的一個說法罷了。

爲了解開下小皇帝的疑惑,張居正可真的是盡力的去看了不少書,對於大地是個球這種說辭,自古以來就有,因爲地球是個球的話,能解釋的問題很多很多。

朱載堉繼續說道:“《周官》雲:“日影於地,千里而差一寸。”

“元嘉十九年壬午,劉宋何承天言:是六百里而差一寸也。”

“永平元年戊子,北齊信都芳言:二百五十里而影差一寸也。”

“唐時高僧一行、南宮說等人,黃道遊儀、水運渾天儀,遣官分赴各地,測候日影,回日奏聞,北極出地高,51°鐵勒回紇部、北極出地高18°的林邑,《大衍曆》成。”

“南宮說帶領諸官吏天文博士等,自滑州白馬、浚儀、扶溝、至上蔡武津,四地繪測。”

“用儀器復矩儀測量北極高度,並用八尺高表測量冬至、夏至、春分和秋分,日正午的日影長,測繩丈量了其間的距離。得北極出地高度相差一度,地距351裡80步。”

顯而易見,朱載堉說的很明確,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主張,從周官到劉宋何承天、北齊信都芳、唐時一行法師、南宮說,地圓說的擁躉,甚至還踐履之實,借儀器的奧秘,進行了測量。

朱翊鈞看着面前的六分儀,疑惑的問道:“皇叔說的朕聽明白了,從周時起,就發現了同一時間,影長有差別,到了魏晉南北朝,踐履之實爲六百里一寸,到了北齊時候,就成爲了二百五十里一寸,到了唐朝時候,利用復矩儀這種儀器,就開始測量北極出地角度了。”

“皇叔所言復矩,是何物?”

朱載堉三兩筆畫出了復矩的模樣,就是一個將直角曲尺翻轉過來,在直角頂點懸一重錘,在兩根垂直的尺之間設置圓弧,上面標有刻度。

只要沿一根尺邊觀測北極星,重錘線在圓弧上就可以顯示出北極高度的讀數。

朱載堉頗爲誠懇的說道:“和陛下用的六分儀,殊途同歸。”

“果然,沒有什麼事情是一蹴而就的,都有極其清楚的發展脈絡。”朱翊鈞頗有感觸的說道。

張居正也是站在了歷代先賢的肩膀上,一點點去突破自己的認知範圍,沒有建空中樓閣,得到了矛盾說,而朱載堉的所有成果,也不是他才比天高,天生什麼都會,全都是自己獨立創造和發明,而是站在歷代先賢的肩膀上,又往前走了一步。

生而知之,學而知之,困而知之,這是認知的三種方法,水滴石穿,一點點的累積,一點點的突破,纔有了結果。

“陛下知道歲差嗎?”朱載堉講完了故事,終於開始拉投資了,他需要皇帝陛下對他進行投資,政策、人才、資金,都是朱載堉所或缺的。

朱翊鈞笑着說道:“知道,馮大伴,給皇叔解釋下什麼是歲差。”

“天年地年各不同,地年短,天年長,此爲歲差。”馮保言簡意賅的解釋了一下,他可是很認真的聽了,至於天年地年的定義,馮保不甚瞭解,他又不是幹這個的,但是知道定義就足夠了。

朱載堉呆若木雞,皇帝陛下身邊真的是臥虎藏龍,歲差這個概念,問狀元孫繼皋,孫繼皋都不知道!

“皇叔測得歲差爲多少?”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朱載堉俯首說道:“一年偏差一分四十三秒七十三微二十六纖,凡25202年91日25刻行天一週,就是說,地軸所指北天極那顆星星,在兩萬五千多年之後,就會再次變成勾陳一,也就七十年二十刻西退一度。”

“皇叔厲害。”朱翊鈞呆滯的看着朱載堉。

郭守敬《授時歷》測定歲差爲六十六年,朱載堉測定的時間爲七十年二十刻,正確答案是七十一年八個月後退一度。

皇叔在此,誰再說大明曆法沒有進步,就派出皇叔碾出戰!

大明無算,那只是大明朝廷因爲朝中風力輿論,不能成行而已。

要知道朱載堉是鄭王世子,他爹是罪庶人、大明有祖宗之法不能學歷,朱載堉冒着天大的政治風險學習曆法、受困於王府藩禁就缺少曆法實測數據、更沒有任何天文設備的情況下,獨自一個人曆法研究,其難度可想而知,得到的結果卻硬生生的往前推進了一步。

朱載堉狂,確實是有狂的資本。

“朕聽聞皇叔擅長算學,日後就教朕算學吧。”朱翊鈞給朱載堉找了一個差事,教皇帝學數學,當然誰教誰,那就有趣的多了。

朱載堉頗爲鄭重的說道:“臣想建一個觀星臺,以勘正曆法錯謬之處。”

“先生以爲呢?”朱翊鈞看着張居正問道。

張居正之前就知道小皇帝有修歷的打算,但這件事得一步一步的來,他打算給小皇帝提供點彈藥,好讓小皇帝罵人的時候,彈藥足夠的多,能把對方罵成傻子。

他斟酌了一番說道:“有人言太祖高皇帝禁曆法開歷代禁天文歷算之比,這便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學了但是沒學全,讀了書,但只讀了一點點。”

“晉書曰:禁星氣、讖緯之學。”

“《唐律疏議》卷九曰:私習天文者同讖書、兵書,違者徒二年。”

“宋太平興國二年十二月丁巳朔,詔以六十有八人隸司天臺,餘悉黥面流海島,《宋律》雲:私習匿而不言者論以死,募告者賞錢十萬。星算伎術人並送闕下。”

“《元史·世祖紀》:天下私藏天文圖讖,有私習及收匿者罪之。”

“洪武六年,太祖下詔:欽天監人員永不許遷動,子孫只習學天文歷算,不許習他業;其不習學者,發南海充軍。”

“所謂:習歷者遣戍,造歷者殊死,算是誤讀,應是欽天監子孫不學天文歷算者戍,私自造曆法者斬。”

張居正提供了第一份彈藥,哪怕是萬曆年間,哪怕是在大明朝,對大明太祖高皇帝的歷法之禁,也多有誤解,是欽天監官員的子孫們,不學天文歷算就去南海充軍去,民間私自造曆法的斬。

張居正繼續說道:“《左傳》言:昔王孫滿之斥楚子: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九鼎系通天之禮器、王權之象徵,故不許旁人覬覦,歷代皆禁天文曆法,爲同一道理。”

“《周禮·春官宗伯》載:太史之職掌,正歲年以序事,頒之於官府及都鄙,頒告朔於邦國。”

“周禮也是朝廷掌管天文歷算之學,然後頒佈給官府和京畿,並且給諸邦國,諸侯臣民共遵用之。”

“官營天文之勘誤,私習天文之厲禁。”

張居正提供了第二份彈藥,爲何歷代都要禁止私習天文歷算?因爲這東西,通天通神、王權攸關,和九鼎一樣的通天之禮器,現在曆法不準了,不正是代表着朝廷不能通天通神了,還不快快修好,難道要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嗎?

朝廷掌管天文乃是理所當然,現在民間比朝廷在曆法上還要厲害,那纔是大完蛋。

“商湯搗夏社而復夏社,周文王之造靈臺而毀商社,私習天文歷算,而投效新主者,在舊朝固爲罪犯,在新朝則爲佐命功臣矣!吳範之於吳王孫權,張賓之於隋文帝,李淳風之於唐太宗,劉基之於太祖高皇帝,皆如此。”張居正把第三份彈藥提供給了小皇帝,這份彈藥,可謂是火藥船級別的重磅炸彈。

朝廷修的曆法,還不如民間的好,天下大亂是可以預見的。

劉基有天文書一本、匝天術輔弼太祖高皇帝,劉基致仕抵家後,病重了,以《天文書》授給兒子劉璉說:亟上之,毋令後人習也!劉基死時,告誡兒孫不得學習天文歷算,而且要把天文書還給太祖高皇帝。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辦?”朱翊鈞笑着問道,他接受了張居正的彈藥,並且將其上膛。

張居正十分確認的說道:“是,欽天監就在貢院和國子監的對面,觀星臺,就修在欽天監吧。”

朱翊鈞點頭說道:“嗯,那皇叔和欽天監丞周相,一起督辦此事吧。”

朱載堉俯首領命,朗聲的說道:“臣領旨!”

朱載堉父親朱厚烷已經把過去的恩怨放下了,在朱厚烷看來,先帝都恢復爵位,還給加了四百石的俸祿,這就是認了錯,這個皇帝至高無上的年代,先帝裝糊塗當不知道,朱厚烷這輩子都離不開高牆。

而朱載堉其實一直爭的對錯,不過是不甘心的爭命。

現在皇帝讓他主持新曆修纂,是放下了過去的對錯,給了他一個斧正新的對錯的機會,仍然是在爭對錯,卻又有不同。

朱載堉和張居正離開了文華殿偏殿,站在冬日的陽光之下。

“先生的矛盾說,能借我一本嗎?”朱載堉決定看一看,父親大力推薦的矛盾說,究竟是個什麼學問,今日朝事,張居正,比他想象的更加強大。

但就是這麼厲害的張居正,那麼聰慧的小皇帝,做事也是如此的艱難。

張居正頗爲確切的說道:“那是陛下的矛盾說,你應問大璫索要。世子殿下,京師龍潭虎穴,不比懷慶府河內縣,定要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能不說就不說,茲事體大,提前說清楚。”

在歡迎鄭王世子朱載堉入京,彰顯親親之誼的大宴賜席上,小皇帝因爲忙於習武、農桑,未曾出席,而本次親親之誼的主角朱載堉也未曾出席。

朱載堉拿到了矛盾說後,讀書忘記了時辰,他對這些繁文縟節也不感興趣,尤其是知道小皇帝不去,那他就更不去了,再加上張居正的叮囑,朱在十王府住下的朱載堉,就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

朝臣們根本見不到這個世子。

朱載堉比較遺憾的是,他這個侄子對於音樂,根本不在意,他最擅長的就是樂律,小皇帝也就看了兩眼。

小皇帝愛好雖然多,但是對音樂興趣不大。

萬曆二年十二月,遼東都司治所內,巡撫張學顏和李成樑二人揣着手,都在看着天空,天空一碧如洗,根本沒有一點要下雪的意思,不下雪不發動進攻,李成樑此舉就是爲了全殲建奴於一役。

李成樑魁梧,張學顏是個讀書人,略顯瘦弱,但兩個人站在一起,頗爲和諧,兩個人姿勢一致,擡頭看着天,對老天爺也是無可奈何。

就是不下雪。

張學顏眉頭緊蹙的說道:“朝廷十一月初,就定了要攻伐,糧餉也到了,咱們還不打,朝廷怕不是以爲咱們在養寇自重,脅迫朝廷把欠餉如期發放。”

“我也有這個擔心,可是天公不作美,我有什麼辦法,剿而不平,貽害無窮啊。”李成樑仰頭望天,脖子都酸了,還是沒看到烏雲。

這讓李成樑格外的焦慮。

“朝廷似乎沒有催促。”張學顏面色更加古怪的說道:“陛下未曾下旨詢問,輔臣也未書信前來,朝廷更是風平浪靜,最近朝中鬧得可歡了,因爲削減宗藩俸祿,也是稀奇了,往往是廷臣輔弼說服陛下削減宗俸,現在反過來了,是朝臣攔着削減宗俸的事兒。”

“戚帥未曾遣掌令官聞訊,怪哉!這仗打的我心裡毛毛的。”

若是有催促,張學顏和李成樑還不會那麼擔心,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西風,李成樑等人遲遲不動,朝廷別說申斥了,連催都不催,就是每日詢問一二,太古怪了,怪的二人心裡發毛。

李成樑提出了一個可能:“有沒有可能是陛下英明,知道遼東路遠,故此不長臂指揮於我等?你看,陛下從內帑調撥銀兩,說要補足了全餉,這可是自永樂朝後,開天闢地頭一遭啊。”

“啥時候見過回頭錢啊。”

這場面,李成樑還真的沒見過,每次打仗都是自己想辦法,銀子,糧食,後勤,根本沒有,朝廷半餉已經到了遼陽,這麼富裕的仗,李成樑第一次打,打完了還有全餉,若是能兌現,也不是李成樑吹,那遼東局面立刻就能穩定十數年!

海西女直、野人女直、兀良哈三部、建州女直,統統都是土雞瓦狗!

張學顏有些不確信的說道:“或許可能,大概也許?戚帥也這麼說,戚帥說,陛下睿哲天成,知前線戎事,戰機稍縱即逝,故不多催促。”

“按着戚帥的說法就是,朝廷就這麼點銀子,打多久,都是這麼點,頗有些…考成法的味道。”

大明皇帝英明起來,張學顏和李成樑多少有些不適應,這仗打起來,處處有點怪。

李成樑壓力也很大,朝廷這種默不作聲的態度,弄的李成樑心裡發毛,哪怕是來道聖旨罵兩嗓子呢?

李成樑指着天,破口大罵道:“狗孃養的老天爺,用到他的時候,就是不給面子,連個風都都不起,老子到龍王廟求了幾天的雪了,見過求雨的,還沒見過求雪的!別讓我找到你那龍王在哪兒,否則非拔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兒不可!”

張學顏收回了目光,搖頭說道:“真的是賊老天!平日裡那冷風一個勁兒的嚎,雪一場比一場大,今年可倒好,入冬以來,連根毛都不下!”

說來也是讓李成樑和張學顏驚歎,他倆話音剛落,枯藤老樹便有了呼嘯之聲,地上沙被風吹起,打着旋揚起了一股煙塵。

“起風了?”

“起風了。”李成樑忽然打了個激靈說道:“起風了!”

其實不是他們倆兒會法術,是他們倆兒天天擱着一蹲,一罵就是一天,啥時候起風,都顯得兩個人有法術一樣。

遼東的風吹起來冰冷刺骨,就像是在人的骨頭上刮來刮去,這寒風一吹,李成樑打了個激靈哆嗦,面露狂喜的說道:“哈哈,天不絕我!好的很!周世祿,召集兒郎們,準備進剿逆酋王杲!管糧戶部郎中王念,王念!王念?跑哪去了?”

再不起風,李成樑就瘋了。

李成樑準備作戰,找了半天,沒找到戶部管糧郎中王念去哪裡了!

“怕是在哪個娘們的肚皮上睡呢!我去尋他!”張學顏左看看右看看,這些日子,參將們都一直在等着下雪,沒事就過來問一句,大總兵,咱啥時候進剿?給裴承祖報仇啊?

唯獨這個管糧的王念,整天唸叨着不能打,不僅如此,王念屢次點卯都不在。

若非朝中的主要議論集中在了宗藩的問題上,王念所言,恐怕掀起一股止進剿的風力輿論來。

這眼看着起風了,王念仍然不在!

王念之所以如此猖狂,完全是因爲他王念是晉黨,遼東督撫張學顏也是晉黨。

隆慶四年九月,兀良哈三衛可汗察罕土門汗,看俺答汗在西北封王,立刻挾三衛窺視遼東,陳兵關內,欲以兵中求明廷亦封王,遼東總兵王治道、錦義參將郎德功戰死沙場,次年巡撫李秋被罷免,張學顏被高拱舉薦巡撫遼東。

張學顏立刻就惱怒了,沒有戰事的時候,伱肆意妄爲,張學顏看大家都是晉黨,也就姑息一二,但是眼下兵兇戰危,金革之事,王念卻是連人影都看不到一個。

張學顏找到王唸的時候,天空已經飄起了一些雪花,而王念腿肚子打轉,有些站不穩,顯然是酒還未完全清醒,張學顏怒極,一腳將王念踹翻在地,奪了他的印綬,親自督糧。

王念一把拉住了張學顏,用力的晃了晃腦袋,清醒了數分才說道:“不能打,出撫順關,前往古勒寨蕩寇,恐有危險啊,那裴承祖怎麼死的?不就是被誘殺的嗎?”

“今日我們出關去,北虜建奴,肯定早就設好了埋伏,而且那察罕土門汗西北,那海西女直王臺,皆虎視眈眈,我大明軍出關,恐出師不利!”

“張督撫!聽我一言,聽我一言,不能去啊!”

“李總兵之前,三任總兵戰亡,殷尚質、楊照、王治道接連戰死沙場,隆慶四年九月,錦義參將郎德功私自出錦州,王治道追去,結果雙雙被埋伏戰亡,張督撫忘記了嗎?”

“千里趨利兵家忌之,將軍理應修正,整飭關隘,防止虜人建奴寇關纔是正理,怎麼還要跟着一起去!不能去啊。”

王念說起了舊事,在李成樑之前,大明三任總兵都戰死死了,前任巡撫李秋更是倒黴,李秋不讓出城作戰,錦義參將郎德功豬突猛進非要出城殺敵,王治道去阻攔,兩任大將中了埋伏,雙雙陣亡。

王念悲嚎一聲說道:“不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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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人主當急萬民之所急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413章 作惡多端,大禍自招第三十七章 天下諍臣以何人爲首?第一百八十三章 餒弱則懦,此誠君王之戒第332章 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請假條第367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第378章 奇怪的君臣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347章 我家皇爺爺讓我給你帶句話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九章 再一再二沒再三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新解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五章 皇帝的信牌第三十一章 張居正的新《陳五事疏》第一十一章 幕後指使之人浮出水面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軍開拔!第302章 這是大明的頂級機密第557章 不可能三角第442章 飛雲起伏龍,大鵬運以風第312章 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三十五章 族黨排異,不勝不止(爲盟主“電飯煲菜譜”賀!)第501章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第538章 每天都有美好的事情在發生(爲盟主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第441章 利者,人之所欲也第四章 皇權特許第二百七十四章 倭寇必須死第477章 太殘忍了!第557章 不可能三角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329章 京師第二闊少第二十六章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第一十七章 妖孽竟是我自己!第450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390章 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黨罷了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應該是這個時代的產物第539章 伏闕,大明皇帝有罪於天下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比王謙還壞!第316章 黑夜待久了,總怕太陽不會升起第五十章 倍之,加倍執行第364章 在最後一個野人死掉之前,大明絕不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廣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國?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329章 京師第二闊少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524章 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尊王攘夷,就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553章 我是緹騎,我怎麼會騙人呢?第二章 全是妖孽第448章 在死亡的邊緣試探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國?第380章 我真的不想進步第一十九章 皇帝要親自種地去?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一百八十三章 餒弱則懦,此誠君王之戒第402章 海外開拓的規矩第一百二十章 觀天下英雄,唯元輔與載堉耳第325章 定義別人的過去,就是定義他們的未第468章 昇平一號蒸汽機第一十四章 利益交換第九十九章 朝廷不就是要稅嗎?我們交!第555章 欠陛下的債,還不完,根本還不完第523章 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聖天尊第492章 不是臣工不努力,是真的無能爲力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一十三章 有辱斯文第二百五十七章 僱傭營團,借雞下蛋第306章 袖手談心性,甚可羞婦人態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392章 我朱翊鏐該有的命運,就是享樂!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三十五章 族黨排異,不勝不止(爲盟主“電飯煲菜譜”賀!)第536章 大明掌控曆法的神第408章 人就是人,我就是我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517章 大明水師閱艦式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冊一賬,收付記賬法第443章 大明新秩序的建築師第一百八十三章 餒弱則懦,此誠君王之戒第一百八十四章 可持續性的丟人第一百五十三章 活在當下,何不貪歡?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第536章 大明掌控曆法的神第二十八章 力足以勝天第343章 藥不對症,就換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