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波三折

張居正站在北鎮撫司衙門前,身邊站着的是次輔呂調陽,二人身後站着的是三法司衆人。

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禮、刑部尚書王之誥、大理寺左右卿李幼滋、羅鳳翔等朝臣,和大明皇帝身後的錦衣衛緹帥朱希孝、東廠督主馮保,共同構成了這次三法司會審的審判團。

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負責糾察,大理寺負責駁正,三法司共聚一堂。

爲了專門迎接皇帝的大駕,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進行了前所未有的大掃除,窗明几淨,甚至連牆角都用豬毛刷刷過一遍,再點上檀香,這本該陰森的衙門,終於變得陽光明媚了幾分。

朱翊鈞坐在衙門的後堂,他是皇帝,他在前堂,就得坐正中的位置,那誰來審案?

案犯王章龍從天牢裡提了出來,兩名身着大紅袍飛魚服的提刑千戶負責押送,即便是送入了公堂,兩名提刑千戶們,也摁着帶着枷鎖鐐銬的案犯,不敢有任何的鬆懈。

緹帥朱希孝只有一個要求,絕對不能在北鎮撫司衙門出任何事。

“啪!案犯王章龍,速速從實招來,何人指使你前往幹清宮行刺?!”朱希孝是堂上官,這裡是北鎮撫司衙門,自然他負責主審此案,朱希孝一拍手中驚虎膽醒木,威風凜凜,厲聲喝問。

王章龍跪在地上,似乎是被這驚堂木給嚇到了,哆哆嗦嗦的說道:“緹帥,草民只是進宮偷點東西,哪裡是行刺,還請緹帥明察。”

“上物證!”朱希孝大聲的喊道。

王章龍行刺用的一長一短的兩把刀被呈了上來,短的是行刺皇帝的匕首,長的是砍傷張宏的環首刀,極其鋒利。

皇帝龍牀的一塊牀板被換了下來,那上面還有匕首插了一個破洞的痕跡,朱翊鈞起牀後,張宏讓張鯨帶着人把牀板拆下,換上了新的,作爲物證送到了三法司的衙門。

朱希孝嗤笑一聲說道:“你帶凶器入宮,徑直前往幹清宮,內官張宏捕你時,我親自在場,你盜取財物在哪裡?總不能說,幹清宮的東西,你都看不上吧!鐵證在前,還敢狡辯!”

王章龍眼睛珠子一轉,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草民是戚家軍軍卒!”

“草民一時糊塗,聽信了歹人所言,是宮裡的宦官要草民入宮行刺,說要嚇一嚇小皇帝,好教他知道厲害。”

“一派胡言!”朱希孝嗤笑一聲,大聲喊道:“帶證人!”

數名證人被依次帶到了堂前,對王章龍進行了指認,將王章龍的在京爲傭奴的人生脈絡側寫的極爲完善。

王章龍是個賭鬼,賭輸了錢,還借了賭坊不少的債,賭坊的東家、掌櫃等人,上堂作證的時候,嚇得連路都站不穩,就是設賭坊,怎麼就被緹騎們給逮到了天牢裡來?!

緹騎們的確是失了不少的權勢,但那也是在朝堂上,在賭坊的東家眼裡,緹騎那是天子班直戍衛,進了北鎮撫司衙門,就是進了天牢,那都是誅九族的大奸大惡。

王章龍必須得還賭債,否則追債的堵得他無路可去,他原本想自閹入宮,把自己給賣了換錢翻本,四處打探,找到了入宮的門路,一聽有大買賣,便做了。

張居正坐的穩穩當當,他看過了卷宗,緹騎辦案,還是那般雷厲風行,張弛有度,但凡是辦案,皆是鐵案,緹帥說的每一句話,一口唾沫一口釘。

嘉靖年間,陸炳爲緹帥之時,北鎮撫司的緹騎風頭極盛,連東廠都得避讓三分,深受嘉靖皇帝信任。

很少有人彈劾陸炳擅權栽贓,連那羣最喜歡挑毛病的言官,也只能說一句,陸炳善迎合上意。

作爲一個皇帝專門辦髒活累活的特務部門,陸炳只被罵一句迎合上意,已經是極高的評價了。

錦衣衛有十七所,一所滿額1120人,錦衣衛共有19040額員,有偵緝職權的北鎮撫司錦衣衛,方稱之爲緹騎。

緹騎最多時不過六百人,但是辦案向來專業,堪稱捷爪利牙。

緹明黃,爲皇帝專用。

緹騎辦案能力仍在,奈何陸炳死後,短短十數年,緹騎地位每況愈下,誰讓宦官離皇帝更近呢。

朱希孝再拍驚虎膽醒木,問道:“誰讓你假扮戚家軍軍卒?如實招來,但有再有虛言,定大刑伺候!”

王章龍見自己身份被戳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說道:“是宮裡的馮保馮大璫讓我這麼說的啊!他說讓我假扮是戚家軍軍卒,然後污衊於陳洪,他許我富貴,說即便是被抓了,也是東廠處置,到時候,把我送出去啊!”

“緹帥,幾位明公,真的是馮保馮大璫教我這麼說的!”

此言一出,幾位大臣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馮保的確有動機,給戚繼光扣屎盆子。

戚繼光是張居正門下,戚繼光要是倒黴,張居正也要跟着倒黴。

馮保和張居正的確是政治同盟,但張居正首先是文官,是文淵閣大學士,是首輔。

高拱想要奪了司禮監的權,張居正作爲文官頭子,就不想了嗎?

馮保作爲宮裡的大璫,趁機教訓下、敲打下張居正,甚至逼迫張居正因爲戚家軍的關係,不得不嚴厲追查,詰問指使,逼迫張居正跟宦官站一起去,最後把陳洪和高拱都給牽扯出來。

馮保的確有動機這麼做,把自己和小皇帝的的命都賭上,換陳洪和高拱去死。

朱翊鈞坐在後堂看向了馮保,不出他所料,果然是出現了不利馮保的證詞。

“臣沒那個膽子。”馮保仍然面不改色,搖頭說道,刺客都沒行刺成,他差點磕死了才僥倖過關,要真的死了皇帝,他就是沒了主人的野狗,只有死路一條的份兒。

朱翊鈞看向了張宏說道:“張宏,你去,就說你是馮大伴,讓他認。”

張宏領命,走出了後堂,來到了前堂,一甩拂塵吊着嗓子說道:“你這歹人,胡亂攀咬,咱家何時和你說過這番話了?”

王章龍擡頭看了一眼,大聲哭訴道:“馮大伴救我!馮大伴許了我富貴,怎麼和說的不一樣呢。”

張宏暗道可惜,這王章龍要是一口否認,或者說沒見過他,到是能給馮保潑一頭的髒水,他搖頭說道:“看着咱家說話,咱家何時許你富貴了!”

“就昨日大伴領我入宮時說的。”王章龍擡着頭,仍然一口咬定,就是馮保授意。

張宏往前走了幾步,慢慢蹲下身子,嗤笑一聲說道:“咱家昨天才穿上紅袍,你昨日的確見咱家了,咱家是昨天抓你的那個內官!你睜大狗眼,好好看看清楚!”

王章龍這才分辨出,是昨日黑燈瞎火下的張宏,王章龍臉色劇變,想要掙扎,兩名提刑千戶死死的摁着王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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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大臣也都看見了,這人滿嘴胡言。”張宏不再多言,回後堂去了。

“還不從實招來?!”朱希孝再拍驚虎膽醒木追問。

王章龍見自己謊話戳破,才選擇了老實交待,他只知道穿紅袍的是大太監,故此認錯。

朱翊鈞眼睛微眯的看着左都御史葛守禮,剛纔張宏從後堂出去,這葛守禮的食指和中指,就在太師椅的扶手上,不自覺的敲着,王章龍認錯之後,葛守禮敲得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左都御史正三品,科道言官的頭子,這點涵養的功夫都沒有?

在座的外臣,只有葛守禮是晉黨。

陳洪、騰祥、孟衝等一干太監,也被番子們從東廠提到了北鎮撫司衙門,開始進一步的審訊。

“陳洪,你指認乃是前內閣首輔高拱指使你做的?”朱希孝問到了所有人最關切的問題。

陳洪不得勢這段時日,日子過得並不順遂,兩腮無肉,眼眶深陷,他跪在地上,略顯虛弱的說道:“的確是高拱指使,咱家有證據!”

“休得胡說!高公行誼剛方,通海運、飭邊防、定滇南、平嶺表,制降西虜,乃是社稷之臣,怎由你如此攀咬!”左都御史葛守禮拍桌而起怒斥,他指着陳洪,眼睛瞪圓,顯然已經怒不可遏了。

刑部尚書王之誥拉了一下葛守禮說道:“葛總憲何必如此急切,我們看看他的證據又如何?”

陳洪絲看着葛守禮,以前這卑躬屈膝、見了都要叫一聲陳公的葛守禮,現在也敢怒斥自己?

陳洪嗤笑一聲,看着葛守禮說道:“有高拱手書一封,乃由菜戶營傳入宮中,咱家認得他的筆記,是高拱家人李實送進宮中的!”

“咱家死到臨頭,何須攀咬,這高拱家人李實仍在京師,將其逮來,一問便知。”

“你們這羣僭越大臣,依靠着宣大總督王崇古,佔着俺答汗的買賣,肆意侵吞,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失去權勢的感覺,比死還要難受,既然有機會,陳洪當然想要東山再起,既然事情敗露,不過一死了之,他一個太監,也就認了幾個義子,他怕什麼?他當然要拉人下水。

“手書何在?”朱希孝眉頭一皺,從東廠來的案卷裡,沒提到手書和李實之事。

陳洪這才晃了晃腦袋說道:“在廊下家的茅廁後棗樹下埋着。”

朱翊鈞看着馮保,這麼關鍵的證據,馮保居然不知?

馮保無奈的說道:“陛下,陳洪進了東廠,就是一言不發,一心求死,臣也是從孟沖和騰祥口中得知了是高拱指使,陳洪就是死,也不肯讓臣立半分的功,臣昨日挖地三尺,時日太少,沒找到證物。”

“臣這就去差人把書證取來。”

陳洪自知必死無疑,怎麼會把證據交給馮保?馮保沒護住陛下,失了信任,陳洪怎麼可能讓他辦好差?

“劉守有,帶二百緹騎,將李實逮來,駱秉良,你隨馮大璫取書證而來。”朱希孝稍微猶豫了下,還是讓提刑千戶駱秉良跟着馮保一起取書證,省的麻煩。

“葛總憲不一同前往?”次輔呂調陽提醒着葛守禮,案子是外廷在辦,錦衣衛去了人、宮裡去了人,葛守禮要是不去,緹騎和番子聯手栽贓,高拱可是要倒血黴的。

呂調陽揣着手忽然開口問道:“葛總憲不提,是知道高拱家人李實仍在京師?還是知道這封手書確有其事?”

葛守禮站了起來,甩了甩袖子說道:“一派胡言!我與他們同去!”

書證很快就去了回來,刑部、北鎮撫司、東廠,都養着鑑定筆跡之人,各方勢力圍着手書的筆記開始鑑定了起來。

太陽還沒落山,李實就被抓了回來,入城都要路引,非京城人士,投靠何方,都在路引上寫着,五城兵馬司校尉專門有人覈驗複查入城投靠,即便是跑了,順藤摸瓜也找的到人。

李實是被緹騎們拖進來的,腿已經被嚇軟了,連跪都跪不穩,只是癱在地上,顫抖不已的說道:“緹帥容稟…草民進城,是被高公遣散,不得已回京投靠親眷,這…草民…犯了何罪,何至被抓到天牢來?”

明朝明令禁奴僕,爲了繞開大明律,大明高門大戶收僕人都是以家人爲名義,所以李實是以家人被遣散,沒了依靠,回京投奔親友,也是合情合理。

北鎮撫司衙門和刑部的文書,將證物放在了堂前,俯首說道:“緹帥,手書爲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陳洪聽聞大驚失色,想要掙開番子的手,但是被兩個番子緊緊的摁在了地上,陳洪一邊掙扎,一邊大聲的喊道:“那高拱的字,我化成灰都認得!絕不可能是假的!”

葛守禮鬆了口氣,兩手一拍,雙手一搓說道:“某就知道,定有人栽贓嫁禍!高公雖然急公好義,但決計不會做如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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