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見到了你父親……”沈夜輕輕的說,將激動的神色掩蓋了下來,轉爲了一種平平靜靜的敘述。
慕春華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就是那麼一瞬間,她一下子好像活了過來一般,但是隨即又暗淡下去,就算是見過又怎麼樣,父親還不是死了?
沈夜沉默了一下,他要編一個故事,還是要把事實告訴她?如果把事實告訴她的話,她還能承受嗎?沈夜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葉墨昨天下午趕過來,也是這樣的糾結,究竟告訴不告訴他?不告訴他害怕隱瞞着他,告訴她害怕她承受不住。
猛然沈夜悟了。換位思考的話,慕春華當然希望知道所有的實際情況,哪怕再糟糕,只要她做好了思想準備,那麼就能承受。不管是什麼,她也能承受。不管怎麼樣,還有必現在還要糟糕的情況嗎?至於到時候,他殺了慕春華的父親,慕春華會怎麼樣,那是慕春華的事情。沈夜絕對不會推卸責任的。就算……慕春華要找他報仇,那也是慕春華的事,發生了什麼事情,慕春華也有權利知道。
沈夜沉默了,慕春華卻有話要說。
“那時候,他還活着麼……後來,又是怎麼走的?走的時候……可還安詳?……是否受了很多苦?……他和你說了些什麼?……他是不是提到了我?……所以你才知道有一個人叫慕春華……”慕春華痛苦的雙手按住了頭,緊緊閉上了眼睛。儘管痛苦,儘管絕望,但是她還是想知道,想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儘管現在她呼吸一下,就可以想象到當時的慘狀,但是她還是想知道!也許眼前這個人只是見過了一眼他的父親,也許他們只是說了幾句話,也許甚至連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她還是想問一問。
因爲,那個人是她的父親啊。
慕春華的聲音充滿了嘶啞,絕望,無助。也許是這些日子來天天處於這種絕望中,從剛開始的傷心痛苦,到眼淚哭幹,再到徹底的絕望……她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唯一還能證明她正在受着萬般煎熬的只有不停抖動的身體。
沈夜就開始慢慢的敘述,將所有的所有的細節都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沒有絲毫的隱瞞,也沒有絲毫的推卸責任。
故事從西城火靈大陣開始,慕春華的手便一顫,身體也僵硬了一下。那是父親守陣的地方……一種不妙之中和強烈的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還有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瘋狂的蔓延着。
當講到數人圍攻那四級感染者的時候,慕春華的手,顫抖的更厲害了,她的面目表情終於是不受控制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長長的睫毛顫抖着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這樣就能減輕這份痛苦。
儘管沈夜沒有說那名四級的感染者就是她慕春華的父親,但是她已經猜到了。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着父親究竟是如何死去的,究竟是被感染者們瘋狂的吃掉了,還是自己也變成了感染者大軍的一員,然後瘋狂的吃着別人……不管哪一種,她都
不能接受。
講到她父親準備和那些烏鴉和禿鷲同歸於盡的時候,慕春華竟然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念頭,“就這樣同歸於盡吧,起碼以人類的身體死去,死後也不用被感染者吃掉……”但是她潛意識裡知道,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了又怎麼會有後來的事?
本以爲同歸於盡了,卻沒有想到被感染了,成爲了感染大軍的一員厲害的四級感染者,保持着他身前威武的樣子。(沈夜並沒有說他變成了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甚至美化了他很多。她的父親不想讓女兒知道他的慘樣,慕春華如果知道了她父親是那種慘樣的話,估計會有一輩子的痛苦一輩子的陰影。)
講到他的身體完全不由他控制,他的靈魂被鎖進了一個奇怪的世界,而他的身體卻被一顆巨獸世界吸血族的妖石控制的時候,慕春華已經緊緊咬着雙脣了,鮮血一點點從嘴角流了下來,一股血腥甘甜的味道從嗓子裡涌了上來。
他的靈魂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唯一的解脫辦法就是自爆。但是在自爆前,他還有兩個遺願。
沈夜的目光隨之也暗淡下去,腦海中漂浮着那天他說話的情景:
“第一個事……下面……火山下面……那個東西……你得摧毀了它……我本是拜火城西城火靈大陣的守護閣老,也是現下……幾乎唯一的活人了吧。誰知……那天,一羣烏鴉和一隻禿鷲來到了陣中……我本以生存無望……準備和它們同歸於盡……誰知那快要死的禿鷲銜着那紅色的東西……與我合體……後來的就記不清了……就在之前……你們突然來了……我身體受控……卻是那火山下之物……也許那就是這次導致拜火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摧毀……它!不要讓它……再傷害其他……人了!”
“第二個事……女兒,我的女兒……是此次繼承禮的成員,她……她叫……慕春華……希望你能找到她……告訴她……不要傷心……父親會保佑她的……千萬……千萬別告訴她……我……我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嗚嗚……你要告訴她……要她好好的……活下去……讓她……讓她回慕家……回東方城的慕家……只有慕家……才能庇佑她了……告訴她……這是作爲父親的……最後一個請求……這……是遺願!”
“他說,第一個事,摧毀那枚紅色的妖石。”沈夜緩緩的說着,擡起了頭,望着慕春華,見她不顧嘴角的鮮血只是僅僅的握着雙拳,像是審判一樣聽着接下來的話。
一時間,屋子之中靜的就算掉下一根針也聽得見。所有人都望着沈夜,他們從來不知道那天竟然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第二個事,要我找到慕春華,並且告訴她,要她好好的活下去,讓她回到慕家……這是他作爲父親的最後一個請求……也是他的遺願。”沈夜靜靜的說,當時他只是想要簡單的把這句話傳達給眼前這個要求自爆的四級感染者的女兒身上而已。他以爲只要找到了慕春華,然後想想
辦法,安頓她一番以後,就可以把這句話說出來。
卻沒有想到,今天這一句話說的這麼艱難,說的這麼令人……揪心的痛。
“嗚嗚……嗚嗚……”慕春華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就算說到他父親變成了感染者,說到他父親要和感染者一起同歸於盡,說道了父親靈魂收到折磨要解脫自爆,慕春華也只是抖動着肩膀,死咬着嘴脣,就算是流血就算是呼吸艱難,就算是顫抖着身體也沒有哭出來,她在努力的剋制着,就算是心在疼,她也在努力的剋制着。
但是,當她知道了父親的遺言以後,還是失聲大哭起來。
因爲,它觸碰到了慕春華心中最柔軟的一部分。因爲,那是她的父親死之前最後的請求,也是他的遺願。哪怕是死,他依然不放心他的女兒。他害怕他的女兒去做出什麼傻事情來。
沈夜知道,一直對生已經絕望的慕春華,在大哭出來以後,已經對生命有了新的看法和感悟,這是她現在所有的宣泄。
顧卿顏跑過來遞水,又是安慰,其他幾人有一種想幫忙又幫不上的感覺。
慕春華乾脆抱着顧卿顏大聲的痛苦,哭了好久,哭的天昏地暗。
哭到最後就算是停止了哭泣,身體也開始抽泣起來。
“容鬢年年異,春華歲歲同……”慕春華的雙眼盯着沈夜,望着眼前的算是殺父仇人的男子,卻怎麼也憎恨不起來,慕春華又似在感慨又似在感嘆又似在敘說:“他是東方城八大家慕家的嫡長子。”
東方寒的眉頭一挑,不由再次打量了一眼慕春華。
慕家……又是一個不可撼動的一尊神啊。衆人默默的想。
“卻被設計跟着一個鄉間女子私奔了,就這樣扔下了東方家的嫡公主,被迫扔下了整個慕家……也許是鄉間女子本命薄,亦或者是運勢不夠,竟然和鴻運滔天的慕家嫡長子結合……在誕下一女以後便亡命了。”
“他雖然感慨自己年少不懂事從家裡出來後的歲月,但是卻真的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像春天一樣開花秋天一樣結果,所以給那女孩起名叫……慕春華。”
當說到慕春華這三個字的時候,聲音卻又是梗嚥了起來,她艱難的說出了這三個字,不知道這三個字裡面究竟蘊含了多少情感。
“所以我纔是慕春華啊。我怎麼能辜負這個名字?”慕春華擦乾了眼淚,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堅定,這一刻不是她自己在戰鬥,身後還有她亡命的父親。
慕春華望着沈夜,說:“我要回慕家,我要奪回父親應有的東西!我要讓當年的設計的人嚐到應有的後果!我……需要你的幫助!”慕春華現在甚至連眼前的男子是誰都不知道,甚至連眼前的隊伍也沒有見過,但是第一件相間的陌生人就將自己這些秘密託付給他們……這是爲什麼?僅僅是因爲這個男人將父親臨死前、甚至是爲啥父親一切一切都沒有隱瞞所以纔會這樣相信他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