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殷逸將這種變化聽在耳中,眼中的笑意更是濃上幾分。對暗處揮了揮手,隱身在角落之中的暗衛領命,幾人閃身而過,暗中跟上顧今息。
既然知道了還有戎狄餘孽在逃,他自然會好好護着顧今息,不會讓她損傷了分毫。
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顧今息!
思及此,殷逸的眼中閃過幾絲冷芒。
戎狄,是時候徹底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了!
就在殷逸接到消息的同時,還有一份同樣的訊息由皇家暗衛傳入了京畿之內,而接到這消息的,自然是殷逸此時最信任的人——他的胞妹,東離長公主殷邐!
東離京都,百錦宮內,自從殷邐“奉旨閉門思過”以來,表面上始終是一派風平浪靜,但在暗中,每日裡皇家暗衛進進出出,傳遞着各種重要的訊息,倒是熱鬧得很。
殷逸秘密離京後,這京中的一切要事,都是這個長公主殿下在暗中主持大局,方纔將此時京中的局勢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上,讓前線毫無後顧之憂。
可今日接到傳回的消息之後,殷邐便一直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就連身旁伺候的貼身侍婢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殿下,您是身子不舒服嗎?可要請太醫來請個脈?”念兒看着自己主子異樣的樣子,擔憂地道。
殷邐聞言一怔,望向自己身邊的小丫頭,笑道:“怎麼,本公主竟然表現得這麼明顯嗎?連你這個小丫頭都看出來了?”
“殿下!”
心知主子是在打趣自己,念兒帶着幾分羞惱得喚了一聲。
這一笑鬧下來,殷邐的臉色倒是好了不少,猶豫了一上午的事兒也終於下定了決心,面上的嬉鬧之色微微收斂,吩咐道:“請太醫就不必了,不過嘛,本公主倒是有件事兒要交給你去做。”
說着,殷邐將一紙信箋遞給念兒:“將此物遞給皇后,吩咐下去,就說是本公主的命令,今夜若是皇后想要離宮,不必阻攔。”
念兒聽得前一句,還算是淡定,但聽到最後,不由地心頭一跳:“殿下,這……”
皇后身爲一國之母,本就不能隨意離宮,更何況是這個時候。可看自己主子的樣子,分明是料定了今夜皇后娘娘會冒險離宮,卻並不打算多做阻攔,甚至還打算順水推舟,幫上一把!
這……這實在是太大逆不道了!
不過,這話念兒可不敢說出口,但那神色間的樣子,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殷邐自然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裡,卻並未阻止,只是輕笑一聲,隨手解下腰間令牌,扔給念兒。
“現在是非常時刻,事急從權。你自管去辦就是了,出了任何問題,都由本公主一力承擔!”
念兒隨在殷邐身邊已經有些年月了,知道她這麼說,就當真是下定了決心,不容任何人動搖她的決定,也只能暗自懷揣着擔憂,小心地收好令牌,應了聲“是”,快步下去辦長公主交代的事兒了。
念兒離開之後,殷邐從袖中再次取出一個紙條,從外表上看竟然與方纔那被拿走的如出一轍,只是其上的內容嘛……
殷邐勾脣,她不添油加醋幾分,將前線局勢說得千鈞一髮,將四皇叔的情況說得生死一線,又怎麼能夠激得某人冒險離宮呢?
如今前線確實告急,但是皇兄已經傳回消息,寶藏與武器不日即可抵達前線,加之御駕親征,士氣必定大增。
屆時,就是戎狄的末路!
而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全力守住陣地,堅持到皇兄到達的時候!
現在她最擔憂的,就是四王爺的身子!
黎城一線雖說險峻,易守難攻,如今既然已經被戎狄佔據,自然是對我方極爲不利,但只要有這位戰神在,東離士氣鼎盛,戰局佈置精巧,不說戰勝戎狄,單單是堅守一時,還是能夠做到的。
但是,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下,那就是殷臻安全無虞!若是一旦有個萬一……
這也是她要逼皇后前往前線的原因所在,張語涵對於四王爺意味着什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她在,殷臻無論如何都會支撐下去。因爲一旦失守,首當其衝的,就會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當夜,森森夜色籠罩着這座東離最尊貴的城池,似是與往昔並無區別,實則四處的守衛借了長公主殿下的命令,外緊內鬆,根本就是有意開了個缺口,放某人離去。
月至正中,百錦宮中仍舊一斗燈火獨明,殷邐單手支撐着頭,慵懶地靠在軟榻之上,闔眸假寐,搭在膝上的手指輕輕地敲擊着,顯示着這看似慵懶的人兒心中的萬千思慮。
驀地,燈火猛地閃爍一下,一道黑影掠過,悄無聲息地單膝跪於殷邐身前。
“殿下,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了,皇后娘娘方纔已離宮。”
黑影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闔眸假寐的殷邐倏然睜開眸子,其間一片清明。
沉吟片刻,殷邐從袖中取出一物,吩咐道:“此乃虎符,有勞諸位交到皇后手中,一路護送。切記,萬萬不可傷其性命。切記,切記!”
殷邐連聲叮囑,她這一招,確實是兵行險招。
早在她放張語涵出宮之時,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她手持虎符,率領京畿守備,支援前線!
但是,這同樣有一個極大的弊端——將張語涵完全暴露在了戎狄人的視線之內!
要知道,這張語涵既然對殷臻如此重要,若是一旦被戎狄人得了先機,必定再生無數變故,得不償失,後患無窮!
若不是有皇家暗衛在,可以一路暗中相護,明裡又有軍隊在側,就算是她再如何膽大,也不敢冒險爲之。
“是!”
暗衛頷首應下,閃身便消失於黑夜之中,獨留殷邐一人坐於大殿之中,神色之間忍不住現出幾分擔憂,眉心微微攏起。
皇兄,四皇叔,我能做的只有這些,這東離是存是亡,就要看你們的了……
若說京畿重地是暗中風起雲涌,那麼前線的黎城一線就已然是天地浸血色。
黎城以外二十里,東離營地主帳之中,所有的將軍正齊聚於此,各個神色間都帶着幾分沉重。
他們常年殺伐,對於戰爭的敏銳程度,絕非常人能夠比擬,雖然主將沒有明說,但是從那一日比一日稀少的飯食上,從敵軍一日猛烈過一日的攻勢中,他們都已經窺探出了一些端倪。
這場仗,已經到了最最緊要的關頭。
非生,即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沒有絲毫的遲疑,聚焦在那首座的戎裝男子身上。
那是他們的主帥,是他們的戰神,是他們的信仰,有這個人率領他們,即使是拼死,他們也願意放手一搏!
到這個時候爲止,炮火聲伴着沉穩而激烈的討論已經進行了將近大半個時辰。
策略、作戰時機、局勢……
一遍遍的推演,一遍遍的修改,卻只是讓諸位將軍越是討論眉頭皺得越緊。
“不行!這樣不行!”一中年男子皺緊了眉頭,終於忍無可忍地大聲打斷了衆人的討論。
這人正是與當日強闖主帳的劉烈並稱殷臻手下兩大虎將的薛毅。
薛毅一嗓子打斷了衆人的討論,轉頭對一直端坐在一旁任由他們討論的殷臻拱手,道:“將軍,這樣下去根本不行!敵軍的攻勢太猛,我們卻無地可守,再好的策略若是沒有城牆,沒有守城器械,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用處!”
薛毅越說越是氣急敗壞,一咬牙,乾脆說出了那句最不吉利的話。
“再這樣下去,不出三日,我軍必敗!”
這話一出,滿堂寂靜。
在場的沒有一個不是能征善戰的能手,薛毅說的話到底是言過其實也是一擊中的,所有人心中都有數……
殷臻這才撐起身子,靠在桌子上攤開的地圖之前。
“將軍,我……”
薛毅見此,有些侷促地退後幾步。
他說出這種動搖軍心的話,就已經做好了被將軍處罰的準備,只是心中不服,還想要再勸上幾句。只是他的話還未出口,就被殷臻打斷。
“我還在想,你們到底要浪費多久,才能想明白這個道理。”
殷臻的話不重,卻是重重落在每個人的心裡。
他們一開始沒有發現這一點,後來,都沒有注意到,那完全就是在狡辯,分明就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會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纔不斷地試圖找到據地而守的法子以遮掩,卻沒有考慮到,這不過是白白浪費了他們的佈防時間而已。
殷臻在心底嘆息一聲,這羣人都是他一手帶過來的,甚至到現在他已經是三軍統帥,他們還是習慣地像以前一樣叫他一聲將軍,這不是目中無人,而是一種親近和信任。
可是,日子久了,人心總會懈怠。
這一次,他就是要給他們提個醒!
所幸,還不是所有人都糊塗,總算是有個清醒的。
一旁的劉烈聽了這話,髯須遮掩下的臉早已經紅透了,忍不住粗聲吼道:“將軍,兄弟們知錯了,要打要罰,事後我們都受着!”說着,劉烈憨笑着撓了撓頭,焦急地道,“可這現在,到底該怎麼做,還請將軍再教教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