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今息聽了這話,倏地擡起頭來,神色間皆是動容的樣子,復又跪了下去,柔聲道:“秦青多謝娘娘厚愛!”
張語涵見此,卻沒有叫她起身,反而沉聲道:“同樣的,你也要記得,在外面你也不是普通身份,代表着本宮的顏面,若是做出什麼不軌之舉來,休怪本宮容不得你!”
顧今息毫不猶豫,當即朗聲道:“諾!奴絕不敢辜負娘娘!”
張語涵盯着顧今息,眸色深沉。
說了這半天的功夫,旁敲側擊,利誘威逼,她都用盡了,顧今息卻是四兩撥千斤,一字一句答得是進退有矩,滴水不漏,即使是她也抓不到絲毫的錯處。
此人,如不是真心實意,便是心思極深!
顧今息伏跪在地,感受着頭頂上那道視線,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的發涼,雙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之意。
即使如此,顧今息也是強撐着,沒有絲毫退縮的打算。
早在離開百錦宮的那一刻開始,她對於自己今晚的任務和兇險,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而如今看來,皇后顯然是令懷心思,恐怕已經生了什麼反心,今夜的局勢,也許比他們預料之中的都要危機複雜得多!
這一切,不過只是個開始而已!
正當兩人互相對峙的時候,門外驟然傳來幾聲叩門聲,在寂靜的大殿內如雷聲般炸響。
張語涵沉聲問道:“什麼事?”
門外傳來思羽的彙報聲:“娘娘,晚宴的時辰差不多了,長公主差人來請您呢。”
張語涵聞言,當即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顧今息。
看來,這人倒是有本事,竟然讓長公主如此上心。
秦青入了她這鳳棲宮前前後後不過也就是一刻鐘的功夫,就勞動長公主殿下親自派人來請,這分量,倒是當真不低!
張語涵眸色更加深沉了幾分,朗聲對着殿外道:“請來人偏廳稍後,本宮即刻就來。”
“諾!”
一聲應和過後,門外再沒了別的聲音。
張語涵停頓片刻,這才揮了揮手,聲音重新恢復了溫婉:“起來吧,這是做什麼?若是被旁人看到了,沒得以爲本宮在欺負你呢!”
顧今息聽了這話,才真正將這顆心放回了肚子裡,鬆下一口氣來,心知道今日這一場會面算是有驚無險,總算是從張語涵手中險險逃了過去。
顧今息沉聲道了句:“多謝皇后娘娘。”
隨即起身,立在一旁,靜候張語涵的動作。
既然門外已經來人有請,張語涵也不欲再耽擱下去。
整了整衣袍,張語涵款步走下階梯:“走吧,莫要讓長公主和八皇叔他們久等了。”
“諾。”顧今息輕聲應了聲,垂首跟在張語涵身後出了鳳棲宮,心中卻是已經另有主意。
皇后的異樣之事,稍後的宮宴之上,她必定要想法子告知長公主,好讓她早做準備纔是!
兩人這一耽擱,還真是姍姍來遲,等到顧今息隨着張語涵步入宴會的時候,八王爺、長公主、張相等人早就坐了多時,反倒是張語涵這位主人家來遲了!
所幸張語涵是一國之後,皇家宴會的規矩自然不同於外間,張語涵的姍姍來遲,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妥,只是顧今息這個跟在後面的小歌姬,可就要倒黴了!
一行人款步而入,一番行禮過後,殷祐這一擡頭頓時看到了那道跟在張語涵身後的倩影,頓時不顧在場的諸人,直接朗聲喚道:“青兒,本王還道你又野去了哪兒呢?原來是和皇后娘娘在一起!”
顧今息當即對着殷祐微微福身,柔聲道:“娘娘教誨,讓青兒受益匪淺,一時之間竟忘了時辰,還請王爺和各位恕罪。”
殷祐朗聲笑道:“皇后娘娘,青兒不知事,在家中被本王寵壞了,給娘娘添了麻煩,還請皇后娘娘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多多包涵纔是啊!”
張語涵聞言,微微挑眉,有些驚訝地望向顧今息。
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原本在宮中時就勞動皇上一次次地叮囑自己照看於她,如今更是有長公主和八王爺爭相護着,這份心思,看來當真是個不得不防的!
張語涵原本就沒有消退下去的警惕再次提了上來,看着顧今息的眼神中戒備意味頗濃,但在對上殷祐的時候卻是沒有顯露半分心思。
“八皇叔真是愛說笑,秦青姑娘哪裡會給本宮添什麼麻煩?本宮也沒有什麼好指教她的,不過是這些日子沒有見到,敘敘舊罷了。”
殷祐順着張語涵的話笑道:“那定是青兒她粘着娘娘了吧?”轉而,殷祐又藉機對顧今息道,“青兒,還不快過來!可別再煩擾皇后娘娘了!”
殷祐心中自有打算,這可是他的“貴人”,可不能讓皇后損傷了,否則的話,他要找誰賠去?
顧今息笑着對張語涵行了個禮,款步輕移,就向着殷祐方向款款而來。
可偏偏就是有些人看不得殷祐開心,張相看了這半天的功夫,此刻突然開口道:“站住!”
此言一出,滿場有一瞬間的寂靜。
在今日這個場合中,出場的無一不是滔天權貴,張相能夠如此命令的,也就只有一人——秦青!
顧今息也是一愣,沒想到張相會在此時驟然發難,但她同樣不能對張相的話置之不理,只好轉身道:“不知張相有何指教?”
“哼!”
張相臉色一沉,重重地哼了一聲,讓顧今息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殷祐見勢不好,頓時不顧身旁人的阻攔,直接離席上前幾步,攬過顧今息的肩膀,對張相笑道:“張相這是做什麼?若是嚇壞了本王的美人,本王也不能輕饒了你!”
顧今息聽了這話,不由地悄悄擡頭瞥了殷祐一眼,這個時候,這人做出這副情深的架勢,是爲何?
別說什麼喜歡、愛之類的,對於殷祐,她這些日子就算是沒有明白十分也是知道了個七八分,這人野心極大,凡事極重利益,照理說是絕計不可能爲了自己一個小小的歌舞伎如此出頭的,這……
顧今息斂下眸子,靜待張相的反應。
張相卻似乎是對殷祐的舉動絲毫不覺得反常,反而是藉此機會將矛頭指向了殷祐。
“八王爺,恕老臣直言,您今日之舉,確實是極爲失德!”
“放肆!”殷祐的神色整個的陰沉了下來,怒斥一聲。
這個老傢伙,當真是愈發的放肆了,竟然敢如此公然地斥責他失德!
這兩個字,是可以隨意說出口的嗎?
張相卻對殷祐的警告絲毫不以爲意,接着道:“是老臣放肆了!可是八王爺您的行爲實在是太過荒唐,若是不痛快地說出來,老臣心裡難安,自覺對不起先帝!”
“你!”
殷祐幾乎要被這個老頑固給氣得昏厥,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敢在這種場合上與自己針鋒相對到如此的地步!
可張相今日本就是下定了決心要與殷祐離心,哪裡還會顧及那麼多,當即打斷了殷祐的話,厲聲道:“八王爺,恕微臣直言,今日之宴,不同於往日裡的宴會,乃是皇傢俬宴。如此場合之下,怎麼能允許這個人在場!”
張相言之鑿鑿,將語言間的鋒芒直指殷祐和顧今息,分明是在說殷祐寵妾滅妻,枉顧倫理!
殷祐的臉色此刻已經不是難看能夠形容的了,這一頂大帽子,若是就這麼被扣上了,只怕當今天下儒生的筆桿子都能戳死他!
現在,他是真的有點後悔了!
後悔一時鬼迷心竅,答應帶秦青入宮,方纔還站出來維護她,若非如此,此刻是不是就不會是這般景象?
顧今息感覺到那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越收越緊,漸漸帶上了鑽心的痛楚。
她自嘲一笑,對於殷祐的心思也猜出了幾分。
明明是自己無用,卻偏偏要將責任都推到他人的身上。就憑着他的這份心性,只怕再回去修煉五百年都不會是殷家那對兄妹的對手!
張相驟然發難,殷祐挺身而出,救美不成反被指責……
這一串的大戲在宴會剛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如此精彩,不由得讓長公主對於今晚這一場宴會有了幾分期待,坐直了身子望着場中膠着的三人,卻沒有絲毫相幫的意思。
顧今息,就讓我親自見識一番,你的本事吧!
兩人膠着,卻是將顧今息夾在了中間,兩方難做人。
如今這情形,所有的一舉一動都足以牽扯到朝局政局,衆人都有所顧忌,投鼠忌器,不能妄動。這僵局,還是要自己來解開啊……
顧今息暗自嘆氣,擡眸對上張相凌厲的眼神,毫不避諱地道:“相爺這話,恐怕有所偏頗。”
見秦青竟然敢在這個時候開腔,張相是又氣又怒:“本相和八王爺說話,你有什麼資格插嘴!”
他雖然囑咐皇后小心秦青,實則忌憚的是她背後的主子,對於這麼一個小小的歌舞伎,他還不放在心上!
顧今息也不氣怒,眉眼彎彎的樣子只讓人看了無可奈何,但清雅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的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