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雙此時那件能見人的外袍已經被撕扯丟在了地上,身上一塊一塊的青紫帶着血印,左臉有些腫,上面還有清晰的指印。嘴角也有些裂開,如果不是楚瀾州及時出現,不難想象今夜她會遭遇什麼。
“小……小舟哥。”月無雙這會兒已經完全嚇傻了,嘴脣動了動,半響也不知道再給一個什麼反應。
不過楚瀾州倒也沒覺得什麼,至少在他見過的人裡面,月無雙這已經算是冷靜鎮定了,既沒有被嚇昏過去,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大叫,已經讓他覺得很欣慰了。
楚瀾州又重複了一遍:“我殺人了,不能在回涼州城了,你要跟我走麼?”
而且殺得還是個官員,現在大風大雨無人注意,但明日一定就有人發現死人了,這事情是無論如何瞞不住的。楚瀾州也不想費勁去清理現場,出了這個事情,就算能掩飾過去,叫人不懷疑他們兩個孩子,以後呢。
再回到醉花蔭,難免還有下一次。
月無雙呆了一呆後,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力氣,伸手使勁在眼睛上擦了擦:“我要跟你走。”
兩個逃亡在外的孩子,沒吃沒穿,可能連個棲身的地方也沒有。但那有怎麼樣呢,再是苦難也不會比現在更遭。
月無雙跳下了牀,便要跟楚瀾州往外走,楚瀾州突然道:“等一等。”
月無雙疑惑的回頭看他。
“外面還有一個。”楚瀾州道:“不能留下活口,不然我們連今晚上一夜的時間都沒有。”
這宅子雖然沒留侍衛丫頭,但還有個管家,就算是已經睡了,剛纔那慘叫聲也一定會引起他的注意,說不定已經往這邊來了,他一旦發現主子慘死肯定會立刻出去報案。而這裡雖然僻靜,終究不是什麼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死的又是個官員,怕是半夜就會搜山。
聽楚瀾州的意思還要殺人,月無雙驚了一下,也猶豫了一下,但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殺人者事情,大約只要開了頭,一個和十個就沒有什麼區別了。何況現在顯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這管家雖然沒有直接作惡,但是跟着主子一定也做了許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是殺了他也不算冤枉。
月無雙重重的點了點頭。
此時站在這裡的兩人,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一個七歲一個十歲的孩子,不過這又能怪誰,上天從不曾給予一點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柔軟呵護,若自己再不堅強起來,只能任人宰割。
楚瀾州突然覺得有點欣慰。月無雙平日不聲不響的,看不出是個膽大的姑娘,沒想到真出了事也能撐得住。哪怕只是咬着牙強作鎮定,那也就夠了。若此時癱軟成一灘,帶着那樣較弱的一個丫頭,逃跑都要困難許多。
兩人簡單商議幾句,便將已經斷氣了的男人塞進牀裡用被子蓋好,拉上牀幔,大門敞開。
月無雙趴在了門口,楚瀾州躲在門後。
果然,沒一會兒管家便走了過來,看見躺在地上的月無雙便嚇得腳步一頓。
隨後走了過來,蹲下身子用手撥了撥月無雙的臉:“喂……”
自家主子愛往死裡折騰人這他是知道的,也知道這是個不能見人的愛好,要不也不會將別院蓋在這僻靜不見人的地方,每次還要將宅子裡的下人都遣走。畢竟是有頭有臉的官員,這種事情是不能放在臺面上的。殺人是死罪,就算刑不上大夫,也絕非大梁律法所允許。
可這纔多長時間,自家主子就算是再心急,怎麼也不得折騰到半夜。而且剛纔的叫聲分明是個男人,難道說這丫頭反抗的厲害,傷了主子?
一個七歲的丫頭,瘦弱的風一吹就倒,因此也難怪管家實在沒辦法有一點警惕之心。
“大人。”管家探了探月無雙的鼻息,發現她只是昏了過去心裡一鬆,擡頭看向牀裡面:“大人……”
天邊響起一道驚雷,風換了個方向,吹來一陣刺鼻的血腥味。
管家這一擡頭,突然看見背後有光芒一閃,恍惚間看見了一張沾滿了血的臉。
“你……”
楚瀾州再沒給他多說一個字的時間,手起斧落。
居高臨下的位置更適合劈柴,楚瀾州也更習慣了斧頭下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木頭。
一個頭顱咕嚕嚕的滾落一旁,切口平整。
大概明日驚動了朝廷,衙役前來調查的時候,也不會想到兇手是兩個不足十歲的孩子,一定以爲這馬大人得罪了什麼江湖高手,異族刺客之類吧。
楚瀾州深深吸了口氣,丟了斧頭,一把扯起月無雙。
“會寫字麼?”楚瀾州道。
月無雙點了點頭。
“去寫一張條子塞在門口,就說有事要出去幾日,別來煩。儘量讓明天醉花蔭和上門的下人先遲疑幾天。”楚瀾州道:“我去廚房找點乾糧,然後我們立刻離開這裡。”
可惜下着大雨,楚瀾州對這裡也不熟悉,要不然能找到火油之類的東西,只要一把火將這裡燒個乾淨,無論別人怎麼懷疑,便都不會懷疑到他們兩個孩子的頭上。而且這本是一件不能見人的事情。
現在只能想辦法多拖延時間,多拖一日他們就能離得更遠一些,就能減少被抓的危險。
大雨滂沱,楚瀾州衝出門去,很快把廚房裡能找出來的乾糧都裹了起來,斧頭太重不適合隨身攜帶,又在廚房裡找了一把柴刀抓在手裡,掂了掂,又衝進雨中。
月無雙已經寫好了紙條,就塞在大門口上面搭了避雨的油紙,又將大門從外面鎖住。做成裡面人已經出門的假象。別的人糊弄不過,至少明天一早醉花蔭的夥計來收屍的時候,是肯定不敢衝進去的。就算是不認識條子上的字,也不敢貿然行動。
一切做完,就在大雨中,楚瀾州和月無雙鑽進了樹林深處。兩個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枝葉中。
樹林裡有什麼,毒蛇猛獸,獵人的陷阱,毒花毒草,但無論什麼,在他們看來,如今也比那吃人的人好。
這一走就是一個晚上,楚瀾州不時的回頭打量月無雙,只見她抿着脣臉色慘白,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只是努力的跟着楚瀾州的步子,不喊苦累,滿身滿臉都是水,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