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宜的面色沉靜,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也沒有。而事實上她和月無雙之間的關係勢同水火,也確實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開什麼玩笑。
“只是一個交易罷了,當然你若覺得是威脅,也無不可。”沈明宜道:“靳少宸確實是本宮的兒子,但他自從有了你這個皇子妃之後,漸漸開始不將本宮放在眼裡了,所以本宮想了想,若你在,這個兒子不要也罷。”
月無雙雖然殺伐決斷,但既不曾有過關心自己的父母,也還沒來得及有自己的孩子,對於沈明宜這爲人母者怎麼會有這麼怪異的一個念頭,一時間還真有些難以捉摸。
好在這意外也只是一瞬,月無雙畢竟是沉得住氣的:“雖然我確實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候跟我提條件,但是先聽聽無妨。”
沈明宜口中不會有什麼好話的,月無雙覺得八成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聽聽總無妨。
沈明宜站起身來,和月無雙對視:“我有個以前的好姐妹,最近才聯繫上,她在臨邑城,開了一家青樓。”
月無雙還是沒明白,那姐妹是舊仇人,讓她去幫忙除了她麼?
“我寫封信,你去找她。”沈明宜道:“在她的青樓裡,做一個月的丫頭。”
“……”雖然沈明宜說的認真,但月無雙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我說的不明白麼?”沈明宜道:“拿着我的推薦信,去青樓做一個月丫頭。一個月期滿,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想回來找宸兒也可以,到時候我絕不再阻攔。”
月無雙雖然脾氣不好,但其實是個非常冷靜的人,此時卻也忍不住想要找個東西在沈明宜腦袋上敲一敲將她打醒。如今皇宮內外草木皆兵,涼州城裡各路權貴虎視眈眈,樑帝駕崩的消息還壓着,靳少宸還沒醒。作爲靳少宸的母親,提出這麼一個要求。
“你以爲我提出這個要求,是爲了將你從宸兒身邊趕走?”沈明宜看了月無雙一眼,撇開視線:“你想的沒錯,我最終的目的確實是將你從宸兒身邊趕走,但之所以叫你去青樓做一個月的丫頭,是爲了我已過世的兄長。”
月無雙沒說話,她和沈明宜的矛盾由來已久,但最激烈不可調和的地方,無疑是沈明臣的死。沈明臣雖然是死在文青手上,但文青是她的人,還是她放走的,因此沈明宜將這帳算在她身上,也是理所應當。
沈明宜接着道:“兄長跟我說,他曾和你有約定,只要你在他府裡做一段時間的丫頭,就不再爲難你。”
“那也算約定?”月無雙只是好笑:“不過罷了,你覺得是就是吧,這就是你讓我去做丫頭的原因?這難道也成了沈明臣沒有完成的心願?”
“不至於這麼嚴重,只是我的一個念想罷了。”沈明宜淡淡道:“我雖然恨不得你去死,但其實死有什麼意思,一閉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也不痛苦。而你江湖上威名赫赫的藍老大,心氣高傲,若隱姓埋名去做個丫頭,嚐嚐被人呼來喝去的滋味,想着我便覺得更痛快。”
在青樓裡被呼來喝去的滋味,月無雙想了想自己的過去,不由得笑道:“坦白說,若說出這話的是樑帝,我都不覺得什麼。可你是靳少宸生母,我實在找不到被你威脅的理由。兒子只有一個,相公還可以找,若我想,沒了靳少宸,我依舊可以做大梁的皇子妃,依然可以做大梁的皇后。但那時候,你可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了。”
大梁有六個皇子,如今樑帝駕崩,誰當皇帝都是有可能的,哪怕是已經被派到封地上的靳少炎也沒有被剝脫皇子的稱號,若此時回京,未必就不能和其他幾個皇子一爭。
“我知道你有本事。”沈明宜並不意外月無雙會這麼說:“這也是我要讓你離開的一個理由。我和靳謙的過去便是個教訓,你若是此時留在宸兒身邊,遲早會害了他。與其將來死在你手裡,倒不如不救,他的命是我給的,我收回來,也理所當然。”
青樓是最說不得的地方,縱然月無雙是去做丫頭,那也是傷風敗俗,好說不好聽。
夜月盟藍老大,雖然這名聲也不太好,但總是英姿颯爽,瀟灑帥氣。青樓丫頭呢?若月無雙真到那種地方去待了一個月,又如何還能回到涼州城,回到靳少宸身邊。他可以心懷感激依然不介意,但真的不需要顧及滿朝文武的悠悠衆口麼?
一時間,氣氛無比沉重尷尬,沈明宜看着窗外,月無雙冷冷的看着她,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這死一般的寂靜中,突然靳少宸咳了一聲。
這一聲咳很輕,但月無雙心中一喜,蹲下身去:“你醒了?”
遺憾的是並沒有,靳少宸只是咳了幾聲,露出些痛苦的表情,又再沉沉昏睡了過去。
沈明宜道:“這些年之所以靳謙不敢動我,是因爲他患有一種少見的病,而我恰好可以替他控制病情。但這次被華妃控制之後,那病竟然莫名的好了。你明白麼,我不再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要致我於死地。竟然不能再多等一等。”
雖然在這件事情上,樑帝可能是最初背叛誓言的人。但月無雙竟然莫名的有些同情他。被沈明宜控制威脅了二十多年,這滋味一定不好受,說不定比死還難受。更何況是個天子,在任何人面前都高高在上的天子。
“所以我不願意我兒子再這樣。”沈明宜側頭看了一眼帳幔後面像是睡着了一樣的樑帝,緩緩道:“我這輩子只喜歡過靳謙一個男人,即便他想要我的命,我心裡也依然還是喜歡他的。如今他死了,其實我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靳少宸又咳了一聲,雖然昏迷中卻依然皺緊眉頭,發出十分忍耐的聲音。月無雙握了握他的手,只覺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