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別了好友王玄策之後。
就連那應國公府的二小姐,武則天也因爲父親成爲荊州都督,隨之前往荊州居住,遊俠兒目送着車隊遠去,不知爲何,荊州這兩個字,就像是那一張臥虎令一樣,總是在他心裡留下了隱隱的觸動。
似乎這個城對於他來說,具有很大的衝擊似的。
在好友離去之後,應國公府邸也沒有了一併閒聊的小傢伙,陳淵看着手上那小傢伙交給自己的半月形玉佩,看着那一棵老樹的葉子黃了,落了,最後下了一場大雪,偌大的長安城,不知爲何就寂寞了許多。
無趣了啊。
在遊俠這樣想的時候,他回過頭,偶爾能夠看到那儒雅先生看着自己,那雙眸子悠遠蒼古,彷彿能看到千百年後的故事,讓遊俠只覺得脊骨都有些發冷,抖了抖身子,連忙遠遠得去了。
這個袁天罡,絕對有問題。
可是偶爾見到了,這位大先生在整個長安城裡都有聲譽。
最重要是無論自己跑到哪裡。
這傢伙都能恰到好處堵住自己。
也就只好請他回家吃兩頓便飯。
一來二去,多少算是認得了。
而陳玄奘想要出關的事情,始終沒有個着落,在大唐的強壓下,原本也是很有熱情的其餘僧侶,也都打了退堂鼓,最終只有玄奘一個人還在苦苦堅持,這一日陳淵又自然而然地去寺廟裡蹭飯。
陳淵在一個臉盆大的飯盆裡面盛飯。
他用的飯碗大概有普通人三倍大小。
盛得滿滿的。
而後陳玄奘把那個飯盆端過去。
這是他的飯。
兩人默默進食,遊俠兒心底滿是挫敗,沒有想到自己連飯量都不是這傢伙的對手,這傢伙一個和尚爲什麼這麼能吃,簡直跟豬一樣,而當陳玄奘遺憾嘆息,終究是沒有辦法西去的時候,遊俠兒心裡簡直雀躍。
長安城這麼好,腦子抽了纔想着去西邊兒。
但是畢竟是自家的族兄,多少面子上還是得安慰下的:
“這也沒辦法的事情。”
“大唐律例,我們這些大唐百姓都要遵守啊。”
“可惜,其實我是很願意陪着你走的,你若是就這一個人上路,說實話我也是不放心,可惜了啊,當然,如果你真的願意的話,大不了我們冒險出關,雖是有生死的危險,但是放心,我陪着你。”
理由恰當且合理,順勢銜接感情牌,同時連攜苦情計。
陳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這麼順暢地用出這樣的話術。
總感覺很久很久之前,看到過別人做過類似的事情。
最後還能合情合理地放大危險,讓對方知難而退。
遊俠兒對自己的做法很是滿意。
只是他忽略了某個可能性——
要是眼前的和尚是個腦子一根軸的傢伙呢?
比如說,很頭鐵。
名爲玄奘,十六歲開始在亂世中一個人溜達了足足七年的僧人雙手合十,喃喃自語:“闖關……”
看了看愉快乾飯的陳淵,僧人眼底發出詭異的光。
這一天,這和尚出去買了許多酒菜。
然後邀請陳淵到家裡吃飯。
本來就兩袖空空的陳淵,看到這酒菜,雖然不是多好的菜,至於酒有多香,那更是提不上,但是這僧人居然主動請自己喝酒,還是讓陳淵頗爲愉快,僧人以茶代酒,誠懇地告訴他道:
“貧僧之前倒是鑽了牛角尖。”
“一直想要從通關文牒走出去,這是錯的啊。”
“還要謝謝你提醒我。”
“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這一天,陳淵喝得大醉,
完全沒有料想到,僧人的話其實是可以用另外一個方法來解釋的,所以當他清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不再長安城裡了。
“我們在哪裡?”
“哦,離長安已經一百里了。”
僧人笑容爽朗:
“陳淵你昨天提醒了我。”
“我們完全可以偷偷出關啊!”
陳淵:“…………”
……………………
於是陳淵只好答應陪着這僧人走到玉門關再說。
一路風餐露宿了一個多月,兩個人居然硬生生靠着兩條腿從長安城跑到了涼州,只是此刻,之前突厥跳臉,大唐處於極端憤怒和暴兵狀態,這樣的邊關戒備森嚴。
陳玄奘完全不慌,他進入了涼州城。
這裡同樣有着許多的僧人,他在這裡講道布法,得到了佈施後,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全部都捐獻出去,明明是特別着急着想要前往西方的僧人,此刻卻反倒是從容起來。
彷彿真的是要專心致志地在這裡做個佈道和尚一樣。
陳淵完全不知道,陳玄奘去西方是要做什麼。
也不知道這個看上去和藹可親的僧人,會在那個時代的佛國做出什麼事情來,只是當他已經習慣了涼州的烈酒時候,陳玄奘冷靜地告訴他,盤纏已經準備好了。
“如果說一次性積累大量的財物乾糧,肯定會被察覺,被邊關將領盤查。”
“但是我們一點一點,花一個月準備,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順便我認識了幾個當地僧人,他們知道從哪裡能夠溜出去。”
“財物都散掉了,剩下了一些曬乾的饃饃,能放不少的時間,還有些解毒藥,火石和絨草……”
在邊關,尤其是立刻大戰的邊關,精神上的寄託是很重要的。
這個在白天爲百姓佈道講法,安撫他們心中的焦躁的溫和僧人。
言辭冷靜,眼神堅定,做準備的時候極爲順手,認真跟陳淵介紹這些盤纏和之後的計劃。
熟絡到陳淵腦殼兒發冷的感覺。
你爲什麼這麼熟練啊!
你不是佛門千里駒嗎?
你根本就是一個光頭悍匪吧?
於是,在這個兩個巨型國度彼此備戰的時候,大唐高級知識分子,佛門千里駒,無害的佛門真修,玄奘法師帶着一個遊俠兒,以及足夠的乾糧,在重兵把守的情況下悄悄溜了出去,於是就有了一開始的一幕,在出了涼州後遇到的沙漠裡面,撒開腳丫子狂奔。
就怕大唐邊軍發現,直接把他們射成刺蝟。
於是他們只能隱姓埋名,晝伏夜出,陳淵看着用頭巾把光頭抱起來的僧人,看了看那一把八百斤熟鐵水磨禪杖,覺得不管這麼隱姓埋名,都應該沒有什麼卵用。
不過或許也因爲這個原因,這一路上走來,風平浪靜。
連半個強人都沒有遇到,就彷彿這絲綢之路河西走廊和長安後花園一樣。
僧人頗爲輕鬆。
而陳淵覺得,只要不是瞎了眼,看到這一把禪杖,估計都直接轉頭就走,但是緊接着攔在他們面前的,是大唐最後的邊關重鎮瓜州,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邊關重鎮,而現在禁制任何大唐子民外出,最爲關鍵的是,已經有來自瓜州的通緝令傳來。
藏身於客棧的兩人根本撐不了多久。
而從瓜州前往西域,更需要當地人的率領,否則路上就會迷失道路。
但是玄奘仍舊很從容,他告訴陳淵:
“這個時候應該要希望佛祖的保佑。”
陳淵嘴角抽了抽,真的想要給這光頭腦袋上來一下——這個時候還什麼佛祖保佑,腦子有包了吧?但是這傢伙居然真的優哉遊哉跑去了瓜州城外面最大的寺廟裡面祈禱。
陳淵放心不下,嘆了口氣,提着唐刀跟了過去。
瓜州城裡面,當然是安全的,但是城外就未必了。
這地方,亂的很,商人,武人,馬匪,胡姬,什麼人都有。
事實上,玄奘在出門的時候就被盯上了。
他不小心把之前在涼州講法時候得來的財物露出了一點。
來自中原,帶着財寶,還是一個人。
這是大肥羊!
許多人暗自交流目光,這也是在互相比鬥,強者出手,弱者退縮。
最終出手的,是一幫馬匪,相當兇悍,爲首的鬍鬚和頭髮幾乎混在一起,遠遠望去,像是一頭兇悍的獅子,而這幫人就尾隨到僧人去了外面的寺廟裡面,當地人知道厲害,面色煞白地遠遠地躲開了。
哪怕是寺廟主持都不敢提醒這個遠道而來的僧人。
之後的事情,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是當遊俠兒趕到寺廟的時候,他們的問題已經迎刃而解了。
馬匪首領跪在地上,僧人像是要給他剃度似的,右手按在前者腦門兒上,原本兇悍像是猛虎雄獅一樣的大馬匪頭子,現在看上去跟只猴子似的,陳玄奘雙目溫和,看向陳淵,道:“這就是佛祖的庇佑。”
“我收了個新的弟子,而且,他主動願意幫助我們偷渡出關。”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實在是太好了。”
陳玄奘面不改色。
陳淵嘴角抽了抽:“你當我傻……”
陳玄奘溫和笑道:
“你要不相信,你問他。”
和尚仍舊保持着摩頂授戒的姿勢。
也就是手掌按在那馬匪頭子天靈蓋上。
後者面容扭曲,看到遊俠狐疑的注視,擠出一點微笑,哽咽着道:
“我是主動要求,幫助你們偷越瓜州的,我是自願的。”
而陳淵這個時候突然發現,這和尚根本一點都不瓜。
這傢伙簡直太精明瞭。
…………
後世對於前所未有的大法師唐玄奘的記錄有許多,其中寫道,意志堅定的玄奘法師在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時候,卻選擇了出城去附近的寺廟裡參拜佛祖,而這一次,有一個‘胡人馬商’暗中尾隨了他一路。
一路走過街道,出城,入寺。
毫無疑問,那個時代邊疆附近的區域不乏混亂。
而在寫爲什麼尾隨的時候。
玄奘法師輕描淡寫地記錄道——
很簡單,因爲這個馬商希望玄奘爲他摩頂授戒。
因爲他認出了隱姓埋名的玄奘是個高僧。
想要做玄奘的徒弟侍奉他。
玄奘法師欣然允諾。
而胡商也就主動自願成爲了玄奘的大弟子。
並且在知道唐律:偷越國境者——處死的情況下。
極爲熱情主動地提出,要幫助玄奘偷渡瓜州。
還提供了兩匹好馬並糧食,衣服,水囊若干。
實在是熱情好客。
而在那個時代,據傳說,當馬匪頭子最終活下來的時候,有人問他你不要命了,他回答道:“……那個和尚給我摩頂授戒的時候,手掌按在我天靈蓋上,說他想要去西天靈山去。”
“他不介意我跟着一起去。”
“問我要不要去?”
這不過是謠言罷了。
而在這個馬匪頭子的記錄裡面,當然,他自是萬萬不敢更改師父的記錄的。
他只是在《三藏法師傳》裡悄悄多加了一句。
在接受摩頂授戒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距離佛祖更近了一步。
PS:今日第三更………三千六百字
那個胡商尾隨只是爲了主動要做唐僧弟子,並且主動提出幫忙偷越邊關是真這麼記錄的……
讓我想起子路挑釁夫子之後變成夫子弟子的故事。
另外……在摩頂授戒時候,更接近佛祖,也是真記錄下來的……《三藏法師傳》
或許真的有在邊關之外的寺廟裡面,尾隨一個身上帶着錢的,被通緝的和尚,只是爲了跪下來當這個和尚的徒弟,並且冒着殺頭的風險出錢出人幫他偷渡吧……(地鐵老人看手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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