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最強……
林禮等人,以及這些修太平道的修士都面色愕然,旋即幾乎同時想到了同一個可能性,他們的思緒順理成章——在這個時代,修行太平要術達到最強境界的,毫無疑問就是這些邪道修士背後之人。
那太平道人幾乎下意識道:“你曾經親眼見過我等道主?!!”
林禮和賀陽文心底的警惕幾乎瞬間提升到最高。
卻見到那博物館館主搖頭道:
“道主?他可不配。”
林禮臉上的神色微微凝滯了下。
彷彿陷入沉默。
而在她心底卻已經掀起層層波濤,回味那博物館館主自然篤定,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回答。
他可不配……
那是一種絲毫不需要懷疑的語氣口吻。
彷彿在說羣星怎麼能夠和大日相比的從容篤定。
他究竟是誰……林禮無聲低語了一聲,而那太平道修士在怔了下之後,就是一股震怒,彷彿要反抗,怒道:
“你說什麼?”
衛淵手中的槍壓了壓槍口,面色不變扣動扳機,一般來說他用槍械都會調動錦羽鳥的妖力,讓雙目具備鷹隼一樣的精準,但是這一次沒有用,這麼近的距離,再加上修行者的力道,不用擔心壓不住槍。
哪怕是他,也根本沒有打偏的可能性。
那道人肩膀和大腿爆出血花,痛哼一聲,倒在地上,面色瞬間慘白。
周圍有符豆所化的兵士圍殺過來,衛淵手中八面漢劍雙手握持,猛地重劈橫斬,這些根本不是黃巾力士,而是尋常意義上的撒豆成兵,道家法術,在面對衛淵劍術的情況下,摧枯拉朽一般被擊潰。
而那兩道黃巾力士,在失去了掌控者的情況下,殘留的靈性已經開始散去,最後化作煙氣消失不見,只剩下兩枚失去了特殊性的符豆,隨風散去,衛淵稍有遺憾,旋即收攝心神。
擡手將手中八面漢劍斬落。
雙瞳深處隱隱泛起蒼青。
其速度與力量都受到錦羽鳥妖力加持,不過十數合,就將幾名戰意渙散的太平道人一一擒拿下來,旋即解除和錦羽鳥妖力聯繫,以自身道行迅速平復翻騰的內息,雖然說能夠借用妖力,但是卻有其限制。
不能動用太長時間,也不能使用超過自己極限的妖力層次。
否則有一定概率被妖力反噬,發生妖變。
會從眉心開始生長出羽毛,雙瞳泛青,如同妖魔。
而就在衛淵稍微吐息回氣的時候,突然心中一突,汗毛乍起。
忽然——
一陣狂風突兀地升起,這一股突如其來的暴風覆蓋範圍極大,直接將周圍所有人,乃至於更遙遠處都覆蓋住,天地一片昏沉,衛淵面色微變,手中八面漢劍錚然鳴嘯,釘入地面,藉此穩定住動作。
腦海中則是浮現出太平道術當中的一門秘傳神通,飛沙走石,位列天罡法,施展這樣的法術神通,來的人顯然是太平道,而且是修爲道行不低的那種——
在這足以比得上龍捲風暴的狂風肆虐下,衆人皆不受自由。
各自尋找方式穩定身形,避開狂風。
一道黑影自遠方掠來,是個中年模樣的道人,面色蒼白,顯然受了傷勢,此刻動作卻仍舊迅捷,瞬間抵達此處。
藉助狂風影響,直接將封鎖着張角九節杖的金屬盒子招來,握在手中,旋即不顧周圍的太平道弟子,駕馭狂風,瞬間往遠處奔去。
衛淵面色沉凝,看來雙方長輩交手的戰場,太平道在不惜代價之下取得了優勢,他注意到那道人氣息不穩,在衆人詫異注視下拔出八面漢劍,本來是係扣式的衣服,口子被吹開,衣襬飛揚,背後劍匣琴盒隱隱低鳴。
旋即雙瞳化作蒼青,猛然豎劈。
風暴在奔向衛淵的時候突兀地散開。
唯獨衣襬烈烈向後。
他身子微微前傾伏低,趁此機會,迅速逼近,而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狹窄道路上,突然出現一道虛幻身影,和之前的黃巾力士不同,這一道身影穿着有些老舊殘破的鎧甲,看上去狼狽不堪。
但是同樣額系黃巾,除此之外手臂上同樣繫着黃巾,他的神色身上有猙獰的傷口,倒插着許多箭矢,卻仍舊穩穩站在衛淵前方,手中兵器一擺,雙目赤紅,怒喝道:
“與某停下!!!”
一聲暴喝,戰場殺伐慘烈之氣瞬間濃郁,撲面而來。
賀陽文面色煞白。
心臟瘋狂跳動。
他積蓄的五雷氣,竟然被這一聲爆喝震散了。
衛淵好歹已經閱讀過不少的典籍,知道這恐怕是魂魄殘留下來的,類似於執念之類的存在,但並非是鬼。
鬼是執念不死,而這一類執念,是其本身已無怨無悔坦然死去,但是當時的執念足夠強烈,足夠炙熱,生生留在了這一片天地,沒有自我意志,只知道完成執念中殘留下的目標。
這裡是廣宗,曾經有黃巾軍在這裡大戰過。
只是沒有想到太平道修士還有這樣的手段。
衛淵看到那帶着九節杖的一部分離去的道人已經越來越遠,手中劍一挑,旁邊一個太平道人衣袖被撕扯下一截,衛淵將這一截黃布系在頭上,然後就只顧着埋頭往前奔去。
??!
林禮三人看得一呆,心中覺得荒謬。
這可是戰魂執念,又被道術影響復甦擋路。
這麼簡單就能糊弄過去纔有……
衛淵帶着黃色頭巾,直接掠過那一身煞氣沖天的黃巾戰將殘魂,在他奔過去的時候,那看上去慘烈至極的黃巾軍左手猛地一揮,讓衛淵心中一突,可前者只是將他頭頂黃巾抓下來,未曾傷害到他。
衆人看到衛淵腳踏禹步避開這被太平道看作是後手的黃巾軍殘魂。
而後直腳下踏風,手中長劍斜持,直奔着前方衝去,頭都沒回。
林禮,賀陽文,趙建柏思緒凝滯。
這樣也行?!
三十餘歲,沉穩冷峻的趙建柏呆了呆,然後同樣將那太平道人身上撕扯下一道黃巾,往額頭一系,旋即手捏道決,冥息閉氣,小心翼翼過去,但是才走到七步之內,那黃巾戰魂突然眼底一股煞氣騰起。
趙建柏面色一變,心底寒氣大作。
幾乎是本能朝着後面翻滾,退避,而此刻那一把刀已重重斬下。
彷彿遠古戰場重臨大地。
只是一刀劈斬,其中蘊含着,唯獨經歷過殘酷戰陣才能體悟的煞氣決絕就重重撞擊了趙建柏的神魂,讓他面色煞白,讓他手掌因爲本能而不受控制地顫抖,無法穩定心境。
如果反應再慢一點,甚至可能被當場斬殺。
他數息後纔回過神來,面色蒼白,心中後怕,旋即心中也有不解,爲什麼同樣的方法,那個博物館館主就行,自己就不行,差一點就交代在那戰魂刀下………
看上去面相憨厚,戰軀慘烈的黃巾軍雙手拄着劍,肅然而立。
凝重氣息彷彿有千軍萬馬,決然無比,不允許任何人通過。
……………………
錦羽鳥妖力天然可以御風。
在這樣的風屬妖力加持下,衛淵的速度不斷攀升。
而那中年道人之前就已經受過傷,雖然在不計代價的情況下成功搶佔先機,但是正一道的道術也不是那麼好接的,損傷了根基,不片刻竟然被衛淵追上,那道人面色幾無血色,一咬牙,再度施展撒豆成兵。
意圖阻攔衛淵。
但是這一次出現的兵將卻帶着一股森然陰氣。
不像是道門正宗,倒像是用生魂祭煉出的,有了幾分左道邪術的陰冷。
而那道人的氣息也剎那間降低,他手中動作不停,打開了手中的金屬盒子,取出了九節杖,而後又從背後一個長條狀的盒子裡取出了另外一物,那是九節杖的另外一部分,道人蒼白無血色的面容浮現一絲殷紅。
衛淵持劍斬殺諸陰兵。
這些低劣陰兵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即便只是以左道旁門的方式修成的撒豆成兵,也具備了這一門道術神通最基本的特性,以多打少,哪怕單個修爲不夠,但是數量太多,而在衛淵迅速逼近那道人的這個時間裡,道人已經將兩截九節杖湊近。
衛淵總算看明白了太平道的打算。
他們不傻,已經看穿了正一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打算,知道這是陷阱,但是他們還是決然地跳了進來,還做出不計代價攔住了道門長輩,要強行把這魚餌吃下的樣子。
而後卻在應對道門長輩的那邊,同樣不計代價,搶佔一絲先機。
衛淵原本心中有疑惑,哪怕太平道不計代價,將道門所有的那一部分九節杖奪走,但是道門長輩很快就會趕到,到時候這個失去底牌,還受到重傷的中年道人不一樣必死無疑?
眼下看來,這太平道道人是直接將另一部分九節杖帶來。
這等靈性至寶,能夠自我癒合,能自然恢復成完整狀態。
到時候完整九節杖在手,如同天師道弟子手持雌雄龍虎劍,如同神霄宗弟子手捧神霄玉書,有足夠大的可能性,從包圍當中殺出重圍,帶着這至寶前往安全之地,至於失去的符豆,弟子,相比較九節杖,完全不值一提。
一個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個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外加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都是老狐狸啊……
不過看來正一道還是低估了太平道得到九節杖的決心。
可就在衛淵心中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那中年道人臉上的殷紅之色退去,他手中兩截九節杖完全無法癒合,這道人看着那自微明宗處奪來的九節杖,面色鐵青,突然怒喝一聲,將這九節杖重重砸在地上。
那運送一路的九節杖突然崩碎成齏粉。
衛淵微怔,然後就反應過來。
是假的?!!
但是運送到微明宗的時候還是真的……下山的時候,還是說在下高鐵的時候掉了包?金屬箱子根本不是爲了遮掩氣息,而是爲了防止被看出是假的?
衛淵張了張口,有些說不出話。
所以說,正一道那幫老道士早就看準了中年道人的背水一戰,所以索性來了個狸貓換太子?不……是空手套白狼。
讓太平道豁出去老本,卻搶到了個假貨。
衛淵覺得,如果是自己的話,現在殺人的心都要有了……
他想到那些和善客氣的老道士,感慨低語。
全都是狐狸精啊。
不過,既然另一半的九節杖也在,衛淵卻不打算放過,收攝心神,手中戰劍一擺,步步往前,氣息凝聚,將那一個個陰兵擊潰,那中年道人先前本就已經損耗本源,又強行施展撒豆成兵,氣息萎靡至極,此刻眼底死灰之色。
看到那崩散的九節杖,突地卻又癲狂大笑。
“好好好……”
“好計策!”
“我今日着了道,但是至少也帶着你們的年輕弟子一同上路。”
他擡手突地取出一道古樸黃符。
上面有歪歪扭扭的紋路。
彷彿有極爲沉凝的雷鳴之音轟隆隆炸起。
這是一道古符。
衛淵看向那符籙,一怔,旋即眼瞳微微收縮。
先前那種昏沉的感覺再度出現,有畫面飛快從眼前閃過——
………………
“這是雷符……”
年輕道人微笑,但是他的臉上不再是那種初次下山時候的興奮從容,而是帶着一種,讓旁人,哪怕是兄弟都無法理解的沉凝,臉頰不再有酒窩,他很少再真的發自內心地微笑了。
他笑不出。
他指了指桌上。
“你們按照我這樣畫,白騎,阿燕,你們看顧着這些師弟。”
在衆多被年輕道人收養的弟子們裡,有兩個青年起身。
他的弟子有很多,非常多,遠遠超過了最初的夢想,但是他收弟子的緣故,卻不再是要傳法,只是因爲,如果他不管的話,這些人都會餓死在某一個地方吧,所以他一路走,只是想要救人,可跟着他的人卻越來越多。
在衆多弟子中,有個面色蒼白,頗爲虛弱的孩子,不斷咳嗽着。
因爲身子虛弱,畫出的符籙也有些扭曲,他面色赤紅,想要將這符籙揉了,那青年道人卻止住他的動作,孩子咳嗽着道:
“大賢良師,這符籙沒畫好……”
青年道人難得笑起來,他道:“不,畫好了的,有人說符是溝通鬼神之法,這也算是對的,但是天地鬼神哪裡會懂得凡人的文字呢?再說最初之人所畫的符又是模仿誰來的呢?”
“所謂符文,乃心之語,秉持赤城,便可成法。”
他伸手在那顯然沒有效果的符籙上拂過。
於是那一道道扭曲的紋路亮起。
青年道人伸手按在他頭頂揉了揉:
“道是沒有定規的,你要記住,這一道符你留着護身……”
……………………
畫面迅速地掠過,又迅速地潰散,衛淵腳步頓了頓,思緒恍惚,險些被一名陰兵擊中受傷,是身體本能擡手一劍將這陰兵擊潰,才免去此劫。
而這個時候,那中年道人已經開始起咒。
古代太平道的法咒,和現代天師道的符籙不同。
有配合的道門印法。
周圍雷霆暴起,空氣中已經出現了滋滋啦啦的聲音,帶着令人心中驚慌的感覺,此刻頗爲狼狽的林禮等人才匆匆趕到,不知道他們是以什麼方法,才勉強通過了那黃巾戰魂的封鎖。
纔過來,便看到了那開始激發的古代符籙,面色驟變。
下意識後退,神霄派賀陽文看到衛淵還要往前,下意識喊道:
“回來!”
“這不是現代五雷法,這是古戰場所用的古籙!”
“專門剋制兵家煞氣,會覆蓋大範圍面積,你避不開的!”
眼見着雷霆幾乎化作一團,衛淵卻邁步上前,他伸出手去,在那中年道人起咒的時候,無比嫺熟,又無比陌生地以單手起印點在黃符另一面。
雷霆之氣驟然有安靜的趨勢。
那中年道人猛地擡頭,不敢置信,遲滯一息後,不斷快速起印要引爆黃符封印的神通,衛淵這邊同樣起印,以相反的太平道法印對應,更快一息,生生將起符的動作壓制下去。
中年道人本就是強撐着生機。
此刻一咬牙,索性張口噴出精血,要以血催符。
衛淵擡手抵着黃符。
蘸着那精血,順勢又增加了兩筆。
黃符徹底安靜。
他擡手,那黃符緩緩飛入他手中,林禮三人失神,而中年道人蹬蹬蹬後退,不敢置信看着前面的青年,看着他黑色衣襬微微後拂,看着他背後劍匣琴盒,雙眼瞪大。
他還想要再動手,又因爲強行以生機起咒而生機飛速消弭,口中流出鮮血,不甘怨憤地低語。
“爲什麼會沒有效果……”
“爲什麼!”
衛淵將這符籙收起,回答道:
“這道符……”
“我畫的。”
中年道人眼瞳收縮,看到那黃符之上的紋路,一部分扭曲一部分剛勁,但是卻詭異和諧,彷彿不同時期同一人的手筆,稚嫩的孩童,有力的青年,跨越千年歲月,重新相連。
錚——
而在這道人逐漸黯淡下去,語言難以描述的眼神當中,他失去了生機,就此死去,九節杖脫手墜下,倒插在地,衛淵斂眸,沒有立刻在這種局勢下去接觸九節杖,他側過頭,看到了後面失神的三人, 神色平和,道:
“這九節杖,會放到何處?”
三人下意識回答道:“會在京城修繕之後,送入天師府。”
衛淵斂眸,轉過身來,將手中劍收回劍匣。
“那麼,到時候,在下想要一觀,如何?”
趙建柏本能微直身子,下意識回答:
“……是!”
外貌年輕的博物館館主頷首,揹負琴盒劍匣,彷彿無視了背後跪倒的太平道,無視了那倒插在地的九節杖,他邁步走過因爲雷霆餘威而焦黑的地面,走過三名道人,輕輕道:
“那麼,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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