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原’傳書令?”
通過幾天摸索,又翻找了大量陣書,再結合自己對《烽火元磁陣》的理解,墨畫大致有了一些頭緒。
還原傳書令,基於“元磁傳書”的原理。
尋常玉簡的元磁陣,是元磁單陣。
而傳書令涉及的元磁陣,是元磁復陣。
元磁復陣,需要通過陣樞,控制不同元磁陣之間的磁紋傳感,以及訊息傳達。
墨畫通過自己手中的傳書令發現:
自己若想發一條訊息給顧叔叔,就要先通過神識,操控磁墨,顯化文字。
文字顯現,磁墨變化,會引起不定磁紋變更。
不定磁紋變更,通過隱晦的次雷紋,傳達到定式磁紋。
因爲墨畫發現,傳書令中的定式磁紋,他看不懂……
只是這些,不是他如今能學的。
是拆了顧長懷送他的“傳書令”後,墨畫才深刻明白的……
以他如今的神識水準,還學不了這種複式的元磁陣法。
而通過“學以致用”的拆解,墨畫切實地,明白了裡面的一些陣法邏輯。
墨畫點了點頭。
兩者聯繫起來,便是一個完整的,複雜的元磁復陣的循環。
想拆也沒那個能力拆……
也明白了,他若想通過還原“磁紋”,來複原“文字”,目前最大的障礙,就是定式磁紋。
一旦不定磁紋確定,便可通過磁墨,“還原”成文字。
禿鷹的那塊傳書令,暫時也不能拆。
因爲文字一旦傳遞,整個過程,便是既定的。
整個過程,便是將一枚傳書令中的文字信息,由表及裡,依次通過磁墨,不定磁紋,次雷紋,定式磁紋,以及陣樞傳感,傳遞到另一枚傳書令。
裡面可能有秘密,一旦拆壞了,秘密就沒了。
同時以衍算,窺視並記錄下磁流殘留下的次雷紋。
太虛門的太虛令,他肯定不能拆。
定式磁紋中的陣樞控制,和磁紋傳感,將這種陣紋變化,傳遞到同一復陣中的,另一枚傳書令——也就是顧叔叔的那枚“傳書令”中的底層定式磁紋中。
以定式磁紋,加上次雷紋,便可模擬出不定磁紋。
所以想來想去,還是隻能拆掉,顧叔叔送自己的這枚傳書令了。
另一枚傳書令,再由裡及表,通過底層定式磁紋,次雷紋,不定磁紋,磁墨的依次傳遞,最終顯現爲文字。
而自己借天機算法融合,增幅神識,可以觀測到這些隱而不顯的次雷紋痕跡的。
這種次雷紋,微弱而隱晦,一般修士看不到。
再通過次雷紋,不定磁紋,磁墨,文字的流程,將這種感應,顯化成文字。
爲了研究陣法,墨畫“忍痛”,把顧叔叔送自己的傳書令,給拆掉了……
這件事,他之前沒意識到。
目前唯一的問題,反倒是定式磁紋……
抹消文字,也只是抹消掉了最後的磁墨,更改了不定磁紋,其他過程,不會變動。
定式磁紋,是固定不變的。
二品十六紋,烽火元磁陣中的定式磁紋,墨畫學會了,而且爛熟於胸。
這樣一來,只需要重構出,傳書令中的定式磁紋。
傳書令一旦使用,必然會產生磁流,殘留次雷紋的痕跡。
墨畫看着手裡這枚,已經被拆成兩片,暴露了底層定式陣紋,但因爲手法“粗暴”了些,玉令上有了些裂紋,已經是“戰損”版的“傳書令”,不由嘆了口氣……
他手裡有三枚令牌,涉及元磁傳書的陣理。
好在“還原”傳書令的文字,不需要掌握整套元磁傳感的復陣,只需要截取,最後終端的那一段元磁傳遞就行。
而後顧叔叔的那枚傳書令,通過底層定式磁紋,接收傳感。
這一整套陣法邏輯,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或許會有些瑕疵,但大體應該沒什麼謬誤。
墨畫發現了,不同傳書令中,定式磁紋其實是不一樣的。
拆壞了,頂多就跟顧叔叔賠個禮,道個歉,也沒多大損失。
墨畫嘆了口氣。
至少要十七紋以上,築基後期神識才行。
磁流,是次生雷流,是隱性的,是元磁流動中,殘留下的次雷紋,同樣是固定的。
但傳書令裡的定式陣紋,他看着卻一頭霧水。
兩者陣紋,形制相似,但細節的變化,又非常多。
可以看出,是一類陣紋,但又分不清楚,具體的陣紋,具體有什麼含義。
這跟五行八卦類陣紋不同。
五行八卦陣紋,雖有變式,基本式樣是相同的。
可以明顯看出,每道陣紋,對應五行八卦中的何種屬性,何種八卦。
就像火系陣紋,自然象徵“火”。
但元磁陣紋,卻很抽象,更像是一類“指事”或“會意”的文字。
根本分辨不出,具體是在“象徵”着什麼。
而記載玉簡、傳書令、乃至太虛令的功能,又都由定式磁紋決定。
搞不明白這些定式磁紋的含義,以後學元磁類陣法,估計只能“依葫蘆畫瓢”。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墨畫嘆了口氣。
他原以爲,學會《烽火元磁陣》,至少也算入門了,卻沒想到,自己可能只是照着範本,學了一點皮毛。
越學到深處,高深複雜的東西越多。
“定式磁紋的含義……”
墨畫又取出太虛令,在《功勳錄》裡翻了翻,可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什麼有關“定式磁紋”的陣圖,陣書,或是陣解……
“太虛門沒有?”
“應該不可能吧……”
墨畫想了想,便在課後,跑到長老居,找到了荀老先生。
“定式磁紋?”
荀老先生詫異。
“嗯。”墨畫點頭,“老先生,我想知道,定式磁紋,究竟有哪些含義……”
荀老先生有些糾結。
這又超出他預期的陣法傳承範圍了啊……
而且越學越細了……
一些傳承範疇內的,墨畫若問,自己倒可以不假思索,沒有保留地告訴他。
但這孩子,老是問自己超綱的問題……
不告訴他,讓他自己瞎捉摸,萬一學到了些不知所以的東西,也不太好。
但告訴他吧,這些東西,根本不是他這個年紀,這個修爲,所應該學的東西。
學得太超前,沒了框架,誰也不知,他最後會學成什麼樣子……
荀老先生皺眉沉思。
“老先生?”墨畫試探着問道,“這種東西很機密,您不方便教麼?”
荀老先生回過神來,微微頷首,“這種東西,一般來說,是不教的……”
宗門的陣師,基本不可能用到。
但是,既然墨畫想學……
荀老先生沉思片刻,嘆了口氣。
那便教吧……
這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樣,本身陣法進度,就已經非常快了,而且基礎也很紮實,沒必要再約束什麼。
他若想學,那便讓他學去。
自己若不教,一來二去,以後他遇到問題,可能就不會來請教自己了。
這孩子聰穎,任由他自己瞎捉摸,肯定能摸到一些門道。
但這些門道,是好是壞,是對是錯,那就不好說了。
若是學歪了,學壞了,走上了陣法的邪道,就悔之晚矣了。
自己教他,他有問題來問,那自己還能替他把把關,不至於讓他誤入歧途而不知。
也不至於讓這孩子,將時間和天賦,都花在了無用的牛角尖上。
不過不能讓別人知道……
以免別人說自己偏心。
荀老先生思量之後,悄悄道:“我只偷偷教你,你偷偷學,別說出去……”
偷偷學……
墨畫連連點頭,“老先生,您放心。”
這個他熟!
荀老先生便溫聲解釋道:
“定式磁紋,是一種比較特殊的陣紋,它與五行八卦,乃至其他兩儀三才陣紋,都不一樣……”
“其他陣紋,取之於天地,法之於自然。”
“但定式磁紋,是陣學發展的產物,‘人爲定製’的痕跡更重……”
“這便意味着,你若不瞭解,定式磁紋中‘人爲’賦予的陣法含義,單從陣紋的角度看,是很難明白的。”
墨畫一怔。
怪不得……
他習慣以傳統的陣法思維,去看定式磁紋,所以纔會覺得十分違和。
荀老先生接着道:“定式磁紋,你可以簡單理解成,一種特定的‘文字’。”
墨畫一怔,“文字?”
“不錯。”荀老先生頷首,“定式磁紋,其實是一種,依託於基礎八卦紋,人爲衍生定製的,用以闡述元磁陣功能的,特殊的一套陣紋。”
“這套陣紋,蘊含多種變化,同樣也有着極其豐富的表義。”
“所以才說,它更像是,一套特殊的‘文字’。”
荀老先生取出筆,在一張陣圖草稿的空白處,寫下了幾道陣紋,而後問墨畫:
“知道這些陣紋,是什麼意思麼?”
墨畫認真看了看,搖了搖頭。
他只知道,這些陣紋是元磁陣紋的一種,但具體是什麼含義,一概不知。
荀老先生又提起筆,在陣紋後面,一一加了文字備註:
墨畫。
十五歲。
太虛門入門弟子。
籍貫:離州,二品大黑山州界,通仙城。
權限:太虛門外門初階弟子;
身份:二品初階陣師。
……
“這是……”墨畫心中一震,“太虛令中的定式磁紋?”
荀老先生頷首,“不錯,你那枚太虛令中,最底層的陣紋,其中一部分,就是由這些定式磁紋構成的……”
“只不過,太虛令封存嚴密,你看不到這些陣紋。”
“即便看到了,也看不明白。”“因爲你不懂,這些定式磁紋,到底是什麼含義,更通俗地說,你讀不懂,這些以磁紋‘編譯’過的特殊文字……”
墨畫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隨後便問道:
“那老先生,這種定式磁紋,要怎麼學呢?”
荀老先生神情微妙,“伱想學?”
墨畫老實地點頭。
荀老先生不大情願,“太繁雜了,極其耗費時間,你有這個功夫,不如多畫幾遍八卦陣法……”
墨畫目光清澈,充滿好奇。
“那您就教一點……”
荀老先生被墨畫一雙水靈靈的,充滿求知慾的眼睛看着,有點拒絕不了。
他想了一會,終於是心腸一軟,嘆了口氣。
“我只教一點啊……”
“嗯嗯。”
荀老先生略作思索,反問道:“假如,你要學一種,異族的文字,你需要什麼?”
墨畫沉思片刻,斟酌道:“辭典?”
荀老先生頷首,“不錯,需要一本辭典。”
他又道:“定式磁紋,也是一樣的道理……”
“你可以將其,視爲一種陣紋編碼後的‘文字’,若是要學,自然就要找一本‘陣紋辭典’,互相對照,這樣你才能知道,什麼磁紋,對應什麼含義。”
“若想表達自己的意圖,需要畫什麼樣的磁紋……”
“這樣以後……”
荀老先生說到這裡,心中又“咯噔”一跳,覺得自己不知不覺間,好像,又說了什麼“危險”的東西……
荀老先生皺眉,隨後心裡有點煩了。
一教墨畫東西,就有這種“徵兆”。
有時候明明沒教什麼,這種“徵兆”也會出現……
沒完沒了了……
去他孃的,不管了!
荀老先生神色一肅,來了脾氣。
反正他以自己那,雖不算精通,但還算湊合的天機算法,稍稍推衍過。
這種預兆,應該對太虛門,沒多大壞處。
既然對太虛門沒壞處,那太虛門外的事,他也管不着。
宗門立派,傳道受業解惑。
他總不可能,因爲一點不明所以的“徵兆”,就因此畏首畏尾,放着這麼一個好苗子,什麼都不教了吧?
一念及此,荀老先生只覺得渾身通泰,念頭通達。
他想了想,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
“這裡面,記載了一部分,不定磁紋的註解……”
“你有空可以看看,但還是那句話,不要浪費太多時間,這種東西,應用範圍很窄,你別鑽牛角尖,大路不走走小路,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蹉跎了時間……”
“嗯嗯。”墨畫忙不迭道:“謝謝老先生!”
他珍而重之地接過那本《不定磁紋註解》,捏在手裡,有些薄薄的,翻看了幾眼,裡面的東西也不多,便小聲問道:
“老先生,還有麼?”
這個“辭典”,好像有點少……
荀老先生搖頭道:“沒了!你把這點學了,就算不錯了。”
“那我學完了的話……”
荀老先生截口道:“學完了也沒有。”
墨畫不信,“您這裡也沒有麼?”
荀老先生看了眼墨畫,嘆道:
“陣法博大精深,門類繁多,再有天賦的陣師,窮極一生,也不可能樣樣精通……”
“不瞞你說,”荀老先生坦然道,“不定磁紋這塊,我只是有所涉獵,但研究得不算深,所以手裡也只有這點《註解》,多的沒有了……”
墨畫覺得,荀老先生在說假話,但他沒證據。
而且荀老先生德高望重,按理來說,也沒必要騙自己……
墨畫又問:“那哪裡多呢?”
“道廷司裡多。”荀老先生道。
墨畫一怔,“道廷司?”
荀老先生頷首,“這種涉及機密傳訊的磁紋註釋,自然是道廷司收錄最全,不過不是道廷司內部的人,應該也看不到……”
內部的人……
墨畫不動聲色,面露遺憾道:
“好吧……”
“量力而行,不要貪多……”荀老先生又叮囑墨畫道。
墨畫連連稱是,問題問完了,他便起身行禮,告辭離開了。
荀老先生看着墨畫離開,也沒多想。
……
墨畫回去後,就開始學那本《定式磁紋註解》了。
他現在神識卡在瓶頸了,陣法也卡在十六紋,學不到更高深的陣法了。
晚上在道碑上練陣法,也以磨鍊神識爲主,鞏固根基爲輔。
所以學什麼陣法,差別不大。
此後墨畫便將所有空餘時間,都投入到學習“定式磁紋註解”上了。
掌握一門陣法上的“外語”,還是很重要的。
而且這個東西,也沒墨畫想象中得難。
只是要花大量時間,去記憶,去練習,去融匯貫通。
這對擁有“道碑”的墨畫來說,不算什麼。
就這樣,墨畫一直學了小半個月,沒日沒夜地練,就差不多能領會定式磁紋了。
也能初步通過“定式磁紋”,表達自己的陣紋意圖了。
荀老先生給的這本《定式磁紋註釋》,雖然很薄,但涵蓋廣,而且很實用。
學會之後,墨畫也終於能“讀懂”,傳書令上,那些定式磁紋的“表意”了。
至於更多,更全,更深奧的定式磁紋“辭典”……
以後有空,可以想辦法從道廷司那邊“薅”羊毛。
而現在,自己就要嘗試“還原”傳書令了!
墨畫精神一振,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先拿顧叔叔送給自己的“傳書令”練手。
萬一壞了,自己還能修。
也方便自己,驗證“還原”的文字是否正確。
墨畫便又發了幾句“顧叔叔,在嗎”之類的廢話,等顧長懷回覆後,他將這些回覆的話抹去。
而後他在另一個陣盤上,開始進行模擬,嘗試“還原”磁紋。
首先,墨畫復刻了一套,與傳書令中,一模一樣的定式磁紋。
通過荀老先生給自己的《定式磁紋註解》,現在的定式磁紋,看在眼裡,就不像是一套陣紋。
更像是一套,無比直白的說明“文字”。
彷彿是解了密的暗語,撥去迷霧,展現了原本的含義:
整個傳書令中的各個序列,傳訊方向,傳導方式,呈文邏輯等等……
墨畫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復刻好底層的定式磁紋後,墨畫又將傳書令中,適才傳書時,磁流傳導的“次雷紋”痕跡,一一記錄了下來。
而後墨畫在陣盤上,開始進行元磁陣運轉的模擬。
可墨畫之前料想的一樣:
既定的定式磁紋,加上既定的次雷紋,經一系列元磁感應,果然衍生出了,一套特殊的不定磁紋。
而這套不定磁紋,也通過磁墨,在陣盤上顯現出了文字:
“有事說事,不要問‘在麼’!”
“不是跟你說了,沒事別找我聊天麼?”
“什麼事?”
“怎麼不回話了?”
……
的確是剛剛,顧叔叔通過傳書令發給自己,然後又被自己抹掉的文字!
墨畫開心不已。
見顧叔叔的消息,自己還沒回,墨畫就回複道:
“火佛陀的線索,有進展了麼?”
他在宗門裡,閉門學陣法,這小半個月,也沒聽到火佛陀的線索。
對面沉默了一會,似乎是有什麼顧慮,便道:“後日旬休,你來趟顧家,我再跟你說……”
墨畫一怔。
出什麼意外了?
還是因爲有什麼忌諱,所以不能在傳書令裡說?
墨畫想不明白,便回覆道:
“好。”
而後顧長懷也沒再發消息。
墨畫搖了搖頭,不再糾結。
有什麼事,後天去顧家,當着顧叔叔的面再問吧。
就是不知,那火佛陀,究竟藏在了哪裡,竟如此難找……
明明殺人滿門,大火焚屍,鬧出了這麼大動靜,結果事後,卻銷聲匿跡了……
墨畫覺得很不對勁。
距離後天的旬休,還有一天時間,墨畫有些心急,也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間,他想起來了一件事。
禿鷹的那枚傳書令。
自己現在可以還原磁紋了,那禿鷹傳書令裡的內容,自然也就可以復原了?
禿鷹的傳書令中,會有什麼?
這事雖然可能跟火佛陀沒關係,但墨畫還是很好奇。
反正還有點時間,在去顧家找顧叔叔之前,先把禿鷹的傳書令“還原”看看……
墨畫精神一振。
事不宜遲,他便如法炮製,先拆了禿鷹的傳書令,復刻下底層磁紋,記錄下次雷紋的痕跡。
而後在另一旁的陣盤上,開始重構……
花了大半天的時間,陣盤的磁墨之上,開始有文字顯現:
……
“六月十日,雲蒼城,母豬,六隻……”
“十二日,青雲城郊,鴨,三隻……”
“七月,錦城,雛雞,八隻……”
“廿日,百花,得仙鶴一隻,贈與公子……”
“十月,流山城,牛馬共二十……”
……
墨畫看着一頭霧水。
“什麼玩意……”
這個禿鷹,還做販賣靈畜的生意?
墨畫又盯着這些文字,看了幾眼,一個令人心寒的猜測,慢慢涌上心頭。
“這些靈畜,不會是……”
墨畫目光一凝,神情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