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是我留下?這事兒不是你的嘛!”田蜜沒想到田陽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燙手山芋丟給自己了。
換成別人還不好說,自己的哥哥她田蜜還是很瞭解的。像眼前這個女人,明顯是被嚇得六神無主,呆會兒家裡人一來,免不了又是一陣痛哭流涕,這筆錄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做好,多半還得費口舌在一旁勸說安慰,田陽這輩子別的不怕,就怕女人哭鼻子,所以一聽說有了合理的理由,自然會想方設法的躲開。
田陽衝她擠擠眼:“女人更懂女人!”
說罷,站起身對在沙發另一頭兩眼無神搓着雙膝的女人說:“小魏,這位是我們重案組的女警田蜜,呆會兒等你母親來了,她會爲你們做筆錄的。”
說完迅速的離開了。
田蜜有些無語的看着田陽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轉頭髮現被稱作小魏的女人正看着自己,連忙端出友善的笑容,小魏還是一臉木然,好像她只是無意中看到田蜜,卻還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一樣。
小魏的反應雖然讓田蜜感到訕然,倒也能夠理解,自己出現場這麼多次之後,乍看到江玉鏡的死狀都覺得很震撼,換做普通人,能夠保持清醒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她乾脆不用小魏招呼,自己在田陽原來的位子上坐下,陸向東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客廳的窗前,朝對面張望着。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只有牆上鐘錶的指針跳動發出輕微聲響,小魏兩隻手掌摩挲着膝蓋發出的細小的沙沙聲。
好在這種死寂的時間持續的並不長,沒過多久,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還不等田蜜反應過來。小魏就噌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衝了出去。
“媽!”她高聲喊着,衝到門口去,和在門口還沒來得及進屋的中年女人抱在了一起,放聲大哭起來。
“沒事兒!沒事兒!媽在這兒呢!不怕啊!”中年女人一面安慰着小魏,一面扶着她走進屋。看到田蜜愣了一下,客氣的對她點了點頭。
小魏的母親和小魏長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一的區別就是歲月留下的滄桑而已,小魏媽在來的時候顯然已經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情,她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只不過因爲女兒在懷裡泣不成聲,已經嚇得魂不守舍。她不得不保持着冷靜。
田蜜沒有好意思開口立刻詢問情況,等了幾分鐘,讓小魏能在母親身邊痛痛快快的發泄心中的恐懼,等她的哭聲漸漸減弱了,纔開口對小魏媽說:“你好,我是重案組刑警田蜜,負責江玉鏡的案子,聽說,你也認識她?”
“認識,我和她是同事來着。”小魏媽一手摟着依舊瑟瑟發抖。低聲啜泣的女兒,嘆了口氣,“方纔小魏打電話給我,讓我過來的時候,我都不相信她說的話,覺得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就會突然死了呢,方纔到了樓下。看到那麼多警車,還有警察出出入入的,這才覺得事情肯定不小。”
原來小魏媽和江玉鏡過去曾經是同事!那這件事情就好辦多了!雖說小魏手上會有江玉鏡家的備用鑰匙,足以見得這兩家人有一定的交情,但田蜜之前還是很擔心小魏因爲受了刺激。沒有辦法好好的陳述,現在得知小魏媽的身份,她的心裡頓時覺得樂觀了許多。
“你平時和江玉鏡熟悉麼?打交道多麼?”田蜜乾脆把詢問小魏的事情放緩,首先和小魏媽聊了起來。
小魏媽的表情似乎有心想要回避這個問題,卻又不能,一臉的掙扎,好一會兒才說:“實話實說,我挺不願意被牽扯到與江玉鏡有關的事情裡來的,尤其還是這種人命官司。我和她原本是一個辦公室,一個年級組的,她沒當上年級主任那會兒喜歡拉幫派,搞小團體活動,把一個教研室的氣氛搞得怪怪的,她那時候一直想要拉着我,還有另外的一個幾何老師,一個英語老師,一起合夥辦補習班賺錢,我年紀大了,賺錢是其次,主要是不想被人吆五喝六的指揮着,就沒想攙和她的那些事,之後多少有些被排擠,嫌煩,就乾脆神情調到另外一個年紀去了。不過這是我個人的事情,她和我女兒住鄰居,相處的倒是還不錯。”
田蜜知道小魏媽說了這麼多有的沒的,不過是怕事後他們查出她與江玉鏡關係不好,會對她產生什麼懷疑,對此,眼下田蜜也不好發表什麼態度,只好小魏媽說着,她聽着。
“平時在學校裡面,江玉鏡樹敵多麼?”田蜜問小魏媽。
“這話讓我咋說呢!我可不想給不相干的人惹麻煩,我離退休可還有幾年呢。”小魏媽左右爲難的扭了扭身子,“要是講實話,江玉鏡在單位的人緣是真的不怎麼樣,你要讓我說都誰不喜歡她,那都不如讓我說誰喜歡她!可是大夥兒背地裡不喜歡她,無非也就是嫌她專橫,跋扈,平時也都是惹不起躲得起,沒有那種非得把人弄死不可的深仇大恨。”
“那她有沒有和學生或者學生家長髮生過比較嚴重的矛盾衝突?”
“這年頭學生家長主動和班主任,尤其還是她那種升學率高的班主任起衝突的,真不多,”小魏媽搖搖頭,“誰也不想跟孩子的前途過不去,除了……”
話說了一半,她忽然停了下來,眼神裡有些猶豫。
“你是想說除了任旭陽的那件事麼?”田蜜猜到她避諱的事情。
聽到這個名字從田蜜嘴裡說了出來,小魏媽倒是鬆了一口氣:“你們已經知道了呀!那是我知道的鬧江玉鏡鬧的最兇的,想想也是,誰家的孩子不是寶兒啊!那孩子自殺之後,他們家人倒學校去鬧了很久,據說孩子的媽媽還跑來這裡,說要死在江玉鏡的家門口,讓她一輩子都過不安生,是不是?”
她說着,向依偎在自己身旁已經漸漸停止啜泣的小魏求證。
小魏哭的幾乎脫了力,沒精打采的點點頭。
“那後來事情怎麼樣了?”田蜜之前倒還沒聽說過任旭陽的母親還到江玉鏡家鬧過自殺的事。
“聽說把手腕割了,流了不少血,”這次說話的是小魏,她的聲音很輕,要不是室內很安靜,恐怕田蜜很難聽清她的話,“多虧她丈夫跑來阻攔,否則搞不好就真的死在這個樓裡了。”
一說起這個死字,小魏就又哭起來了,邊哭邊對母親說:“怎麼辦啊媽!原本還覺得江玉鏡和我兩個人都是丈夫不在身邊,相互有個照應還挺好,可是現在她人竟然死在樓上!我一個人害怕呀!這房子我可不敢住了!”
“沒事兒!沒事兒!一會兒收拾收拾衣服,去媽那兒先住着!等小山回來了,你們兩口子再研究這個房子怎麼處理的事!”小魏媽說完,歉意的對田蜜笑笑,“我女婿是部隊的,在外地,不經常回來,孩子一個人住這兒害怕,我呆會兒把我們家地址給你們留下,有什麼其他事,就麻煩你們去我家吧!”
田蜜對此沒有意見,當即答應下來,隨口問小魏:“那平日裡江玉鏡家裡就她自己麼?有沒有什麼親戚往來?”
“她還不如我呢,丈夫涉外務工,一年到頭也就至多回來一次,孃家在鄰市,遠倒是不算遠,可是經常走動也不大可能,所以平時就是一個人獨居,除了辦補習班來的學生,還有接學生的家長,沒見她和什麼人走動多過。”小魏回答。
小魏媽忽然想到了什麼,讓小魏靠着沙發,自己站起身來一邊朝廚房走,一邊說:“瞧咱們娘倆,都懵了,也沒說燒點水給兩位警官倒杯茶。”
“媽,沒水,小區管道維修,停水了。”小魏連忙出聲阻攔母親。
“你說小區停水?停了多久了?”田蜜想到樓上江玉鏡家打開着的水龍頭,和蓄水池、浴缸裡少量的蓄水。
“前天后半夜裡頭停的,到現在,也就一天半吧,外面貼了通知呢。”小魏對於田蜜關心停水的事情顯得有些疑惑。
田蜜此刻卻沒有心思替她解疑:“你去過江玉鏡家麼?知不知道她家裡的蓄水池?”
“知道啊,之前還跑過水,把我家天花板都氤溼了一大片。”小魏回答,順便伸手指了指客廳一角的天花板上一團發黃的水印。
“那你知不知道平時她的蓄水池裡蓄水麼?”
“應該是不蓄的。”小魏的語氣聽起來還算篤定,“她自己告訴過我,自從那次發水淹了我家天花板之後,平時就都把蓄水池放空,得到停水通知之後,在停水前的晚上再接滿水池關好龍頭。”
田蜜聽了小魏的話,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那大開的水龍頭和堵死的下水口,究竟是巧合,還是兇手爲了暴露江玉鏡已死的一種方式?
如果是兇手有意而爲之,顯然他並沒有實現得知停水的消息,否則江玉鏡的死或許會更早暴露。
可是,他又是怎麼知道江玉鏡家會往樓下漏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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