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胡楊的態度如何,當他面對年擁軍的時候,情緒終究還是緩和了下來,又恢復了一貫的耐心和柔和態度。只可惜,年擁軍卻依舊是失憶中,對胡楊顯然也沒有什麼記憶,從頭到尾冷冰冰的,不理不睬,無論胡楊在一旁磨破嘴皮的勸說,也只是躺在地上瞪着天花板,不說話,不理人,別說重新拿來的飯,就連水都不肯喝一口。
僵持了很久,胡楊終於放棄了,從審訊室裡退了出來。
“現在唯一能盼望的就是小年快點恢復過來,否則我也無能爲力。”從審訊室出來之後,胡楊的態度好轉了許多,語氣裡也多了一些歉意,“剛剛我的態度有些不好,希望你們別見怪,我也是真心替這孩子着急。以往我見過他發病失憶時候的樣子,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病,就連我也沒有經驗。你們說的對,這件事歸根到底,我是有很大責任的,如果不是我談話方式不得當,刺激到了他,或許他就不會發病了。”
胡楊首先把姿態放低,田蜜他們就算對他之前的言辭再多腹誹,也不好表露出來。
“你也別那麼說,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想的。”事到如今田蜜也只好說些囫圇話兒了。
胡楊看着田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猶豫了半天才問道:“田警官,有一件事我想要諮詢一下。我知道我和年擁軍沒有任何直接或者間接的親緣關係,也不是律師或者其他什麼法律工作者,但是他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不知道我能不能代表小年提出要求,請你們對他的刑事責任能力進行鑑定?”
他的要求讓田蜜有些犯難了,也不知道該如何答覆。只能求助的看向其他人。
在她的概念裡,關於刑事責任能力的鑑定只是針對有精神類疾病的患者,以及病理醉酒之類情況。年擁軍這種暫時性完全遺忘綜合症實屬特例,完全沒有先例可以參考,這讓田蜜這種參加工作沒有多久的菜鳥犯了難。
不僅僅是她。就連在場的人裡頭工作經驗最豐富的田陽也對胡楊的這個請求不知道該如何解答。
“你認爲年擁軍殺了人?”陸向東在一旁半天沒吭聲,現在見其他人面面相覷。被胡楊的請求難爲住了,沒有人開口,便慢條斯理的開了口。
胡楊有些厭惡的看了看他,顯然還在爲之前的事情不高興,然而陸向東此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攻擊性或者不禮貌,他也只好端着風度,壓抑着心中的不悅。回答說:“當然不是!從我個人主觀的角度出發,我寧願相信這件事另有真兇,小年這孩子絕對不會殺人害命的。”
“既然如此,這麼有信心,幹嘛問刑事責任能力鑑定的事?”陸向東顯然是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防患於未然,小年現在的情況你也親眼所見,”胡楊隱忍着不快,對他說,“我不能不考慮,萬一最不樂觀的事情發生了。你們找不到證據推翻小年的嫌疑,那到時候怎麼辦?他現在的各種情況都對他未來的處境不利,如果我不幫他未雨綢繆,以他一個孤兒的身份。還會有誰來幫忙?我寧願把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也預先考慮到,總好過到了緊要關頭手忙腳亂,沒有了分寸。”
“這件事現在我們也不能馬上給出答案,這樣吧,給我們一些時間,會盡快給你消息的。”田陽覺得事情重大,不能輕易許諾,只好謹慎的先留有餘地,沒有滿口答應。
胡楊對他這樣的答覆倒是不怎麼意外,就算他不是公安系統或者從事法律工作的人,但畢竟四十多歲,豐富的生活閱歷也讓他多了許多常識。
“那好,今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小年這邊如果有什麼情況需要我,請立刻打電話給我!我會盡快趕過來的。”他轉頭交代田蜜。
“不是說以後都不會再管他的事了麼?”陸向東在一旁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
胡楊似乎有一瞬間產生了還嘴的衝動,隨即又壓抑了下去,最終只是對陸向東擠出一個沒什麼溫度和誠意的笑容:“氣話怎麼可能當真,更何況,惹火我的並不是小年,我不可能讓那孩子來替別人的態度買單。”
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得到他和陸向東之間劍拔弩張,卻又礙於眼下的情況,只能選擇視而不見。
胡楊走後,陸向東臉色冷冷的坐着,田蜜在一旁瞄了半天才湊過去,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幾下。
陸向東回過神來,看着田蜜,等她開口。
“你不會還在爲胡楊剛纔的話生氣呢吧?”田蜜覺得陸向東的表情很凝重,好像沒什麼明顯情緒的臉龐背後正在暗潮洶涌,“本來就是同行相斥,更何況現在的情況有些複雜。話說回來,你剛剛不是也取得了‘戰鬥勝利’了麼!”
陸向東聽了她的話,看了田蜜一眼,一言不發的起身,穿外套,對她招了下手:“我送你回家。”
“哥……”田蜜扭頭看田陽。
“我和墨竇還有點事兒,你和陸博士先走吧!”田陽立刻回答。
既然如此,田蜜自然就有些欣欣然的恭敬不如從命,穿好衣服跟在陸向東身後走出辦公室,下樓去。
天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院子裡的光線有些昏暗,陸向東的車停的有點遠,兩個人默默的朝車位走着,田蜜一邊走路一邊走神兒,冷不防被一塊凸起的石磚拌了一下,要不是及時拉住身旁的陸向東,就要狠狠的摔個嘴啃泥了。
“好險!”田蜜回過神來,連連撫着胸口,“我還能更倒黴一點麼?這一天裡頭,先被人拉着摔了一跤,又被人潑了一手熱菜湯,這會兒又差點摔個‘五體投地’!真是夠了!”
“否極泰來。”陸向東被她拉着胳膊,姿態有些僵硬,倒也沒有太排斥。
田蜜扁着嘴巴嘆了口氣:“借你吉言!但願如此!如果今天我的不走運能換來明天的調查順利,那我也認了!”
“明天什麼打算?”
“聯絡吳亮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找到桂秀琴之前提到的那個,當天晚上吳亮約見的朋友。豐收院的那個小夥子不也說看到了一個‘胖男人’麼。”田蜜已經計劃好了第二天的工作。
陸向東對她的決定沒有異議,不知道是不是疲倦了,不想下班之後繼續聊工作,所以並沒有說什麼把話題繼續下去,田蜜這一天也被折騰的不輕,也沒繼續拉着陸向東討論案情,一路上只是安安靜靜的聽着廣播裡的音樂。
距離田蜜家還有一段路的時候,陸向東把車停在路邊。
“下車走走吧。”他對田蜜說。
“好啊。”田蜜答應的乾脆,拉開車門跳下車。
“今天這麼多不順,你就不怕走着走着又摔一跤?”
“該來的躲不掉,而且,你不是說否極泰來麼,沒準兒我走走還能撿錢呢!”田蜜滿不在乎的開着玩笑。
兩個人順着街邊朝田蜜家的方向不緊不慢的走着,過了下班高峰期的街道空蕩蕩的,沒有什麼行人,街上的路燈終於維修好了,黃色的光暈灑在馬路上,頭頂的夜空也格外乾淨。
靜謐的街上,腳步聲變得分外清晰,田蜜走着走着,忽然噗嗤的笑了出來。
“我先把話說清楚哦!恐懼症我已經克服很多了,而且經歷了這麼‘多災多難’的一天,我現在就想好好的回家歇歇,睡個好覺,你可千萬別試圖治療我,再想出什麼鬼主意嚇唬我喲!”她開玩笑的警告陸向東。
陸向東卻沒有笑,原本沒什麼情緒的臉在聽到田蜜的玩笑話之後,反而更陰沉了一點。
田蜜本身就不是一個心細如髮的姑娘,她僅有的謹慎和細膩都只在工作的時候才能得到發揮,再加上夜色的籠罩,陸向東情緒的變化她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的玩笑沒有得到迴應,也沒有多想,只當是陸向東一貫的陰晴不定而已。
“安長埔,在那邊怎麼樣?”陸向東沉默了半天,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沒想到他突然問起安長埔的情況,田蜜愣神兒了幾秒纔回過神來:“他挺好的呀!”
“會擔心麼?”陸向東眼睛看着前面,腳步不知不覺間放慢了。
“還好吧,說一點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他那麼大個人了,不至於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田蜜自然的隨口回答。
陸向東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又重新沉默下來,田蜜看他似乎興致不高,索性也不開口,兩個人默默走路。
走到樓下,田蜜想告別,站住腳,一轉臉,看到陸向東正看着自己,以爲他會對自己說什麼,就仰臉看着他,等他開口。
等了半天,陸向東就只是那麼沉默的看着她,眼神專注,細細的打量,卻又一言不發。
田蜜漸漸感到不自在起來,呼吸也愈發急促了,她本能的向後退開一步,輕咳一聲,問:“你是有什麼事麼?”
陸向東還是不吭聲,依舊那麼看着她,就在田蜜幾乎被盯得發毛,快要繃不住的時候,他忽然開了口。
“晚安。”
說完,轉身大步流星的走開了,留下傻在原地的田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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