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掉人頭表面凍着的土,王純花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才做到,儘管她已經盡力清理,到最後也還是隻能依稀從斑駁的土塊中間露出少部分的面容,用來判斷。
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一致,至少通過特徵來對比,能夠判斷這顆埋在洞裡的人頭,是李偉銘的。
四個人忙着哇人頭的功夫,牛富有也跟着跑來了,一來到“鬼屋”正好看到王純蹲在地上清理人頭,冷不防嚇了一大跳,往後連退好幾步,差點絆在一塊磚頭上摔個大跟頭。
田蜜見狀,連忙把他扶起來攙到一旁去,牛富有其實也沒看清楚個所以然,只是匆匆一瞥,從外觀上猜測出了他們發現的東西是個什麼,所以就那麼一眼已經足夠讓他下掉魂兒的了,哪還敢再往前湊合,整個人抖得好像篩糠一眼。
“牛村長,你還好?”田蜜看他面如死灰的樣子,有點不大放心:“要不然,你先回去”
牛富有苦着臉衝她搖了搖頭:“你先讓我在這呆會兒我現在渾身都嚇癱了,根本沒辦法走路。這輩子活到現在,殺豬宰羊就見得多了,可是,可是這人、人頭……”
他打了個冷顫,說不下去了。
就算他不說,田蜜他們也一樣知道他此刻會是什麼感受。
別說普通老百姓了,就拿田蜜自己來舉例子,讀警校的時候上實踐課,她也看到過一些部位的標本,但到了工作崗位上,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兇殺現場,真正的命案死屍,她還是連着好幾晚睡不好覺。
“這土怎麼在上面凍得那麼結實啊”王純把力所能及的部分清理出來,其他自然不敢亂動,生怕破壞了人頭,這是目前他們已經找到的身體部分中最完整也是最大的一個,更加要小心翼翼。
“是啊,怪了,正常來講,就算埋在深坑裡,沾到很多土是正常,怎麼會凍在上面的呢”田陽也抹抹額頭上的汗,剛剛挖的時候忙的熱汗直流,現在停下來風一吹還真是冷:“連土都格外的硬,感覺好像被人故意澆水凍過一樣。”
陸向東想了想,擡腳就朝外走,大約兩三分鐘之後,提着一個變了形的鐵皮水桶回來。
“在屋後發現的,”他把水桶遞給田陽:“裡面還結着一點冰,上了霜,近期有人使用過。”
田陽小心的接過來,端詳一番:“送回局裡去,但願能採集到指紋,不過我覺得希望不大。”
“那個……”牛富有坐在門邊,聽着他們說話,似乎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
“牛村長,你是不是想跟我們說什麼?”田蜜看出來他吞吞吐吐,似乎有顧慮:“如果你想到什麼,儘管告訴我們,不要有思想負擔。”
“不是思想負擔,我是不知道我想到的這事兒和你們剛纔說的是不是一回事兒啊”
牛富有不大確定,但還是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們這兒早幾年,到了冬天過年前,家家戶戶都會殺豬留着過年的時候吃,但是別說一頭豬那麼老大了,就算是半頭豬,誰家也不可能一頓全給吃了,那得留着慢慢吃,所以我們就會把肉切成塊兒,用塑料袋包上,然後在自己家院子裡挖個坑,放一包肉,埋一層土,澆一層水,再放一塊肉,埋一層土,澆一層水,這樣肉就一層一層的都被凍上了,好像在地裡頭鑲了個冰櫃似的。水一澆,土就凍的更結實了,也不容易叫狗刨出來。”
牛富有的這一番話說的還真是恰是時機,適時的點撥了他們。
“對呀,之前血衣不就是被黑子無意中給刨出來的麼”田蜜一拍大腿:“萬一要是人頭埋的不夠深,被狗刨出來,或者因爲什麼別的原因輕易的就露出來,那兇手的罪行不就提早曝光了麼”
“只要一冬天這裡不被發現,到了春暖花開,氣溫回升,頭埋在土裡就會開始腐爛,以剛纔我們挖出來的那個深度,到那個時候就算能找出來都晚了。”田陽略顯慶幸的說。
“我說……幾位小同志……”牛富有心有餘悸,眼睛都不敢朝王純那邊多瞄一眼,彆着臉朝她那邊指了指:“呆會兒那東西,你們不會帶到我家裡去?那可使不得啊”
“放心,不會的,”田陽給他吃了個定心丸:“我早些時候已經接到電話了,我們的同事正趕過來,呆會兒拉上王法醫,一起回局裡去。”
“不用我留在這邊麼?”王純聽到田陽的話,有一點驚訝。
“暫時先不用了,局裡那頭任務量也很大,人手不太夠,這邊的情況到現在來說,應該也沒什麼需要法醫的地方,有我們幾個在就可以了。”田陽果斷的回答:“而且我們也不會逗留很久,弄清楚狀況之後很快也會回去的。”
王純想了想,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陸向東在田陽和王純說話的時候,一直嚴肅的皺着眉頭一個人思索着,田蜜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湊過去問:“想到什麼了?說說看”
“我問你,”陸向東擡眼看看田蜜,問了她一個問題:“本案的兇手把李偉銘肢解成那麼多小塊,並且身體軀幹與頭顱分開拋屍,這些能夠說明什麼?”
田蜜不敢冒然作答,想了想才說:“要麼是兇手對死者懷有很深的怨恨,要麼是兇手極其狡猾,企圖通過隱蔽的碎屍和分別拋棄來達到逃避懲罰的目的,要麼,乾脆就是這兩者全佔了”
沒等陸向東對田蜜的話做出反應,王純先開口表示起反對來:“你的說法我不是很同意,抱歉,我不是搞刑偵的,但是從我的專業角度出發,我必須要說,碎屍絕對不是一個狡猾的兇手會選擇的好方法。”
她對田陽和陸向東謙遜的笑了笑,繼續對田蜜說:“人體骨骼本身就比較龐大,尤其是成年男性就更加明顯,即便分屍,數量和體積還是不容小覷的,而且即使包裹在外面的肌肉腐爛了,剩下骨骼也很容易分辨出是人類還是動物。並且在殺人之後進行分屍,血跡的噴濺、沾染,這些都更容易留下蛛絲馬跡,泄露了兇手的信息。所以說,我不同意你剛纔說的兇手狡猾這一點。”
田蜜聽完王純的一番推論,略微有點膛目結舌,心裡偷偷感慨,同樣都是女人,王純也只比自己大那麼一點兒,怎麼自己說起話來就總是顯得不夠周全,而王純卻是十足十的專業範兒,這種事,還真是羨慕不來。
王純說完後,誰也沒吭聲,她等了一會兒沒見其他人的反應,便直接問田陽和陸向東:“我們兩位女士都發表完意見了,你們倆呢?陸老師,你同意我的說法麼?”
“不同意。”陸向東斬釘截鐵的回答。
王純一愣,隨即又笑了:“太好了,不同意是最好的,聽取不同意見就是最好的提高途徑。”
“其實,我也覺得這個案子的兇手還是蠻狡猾的,”田陽的觀點也和王純有所不同:“不管是牛村長、老九還是那幾個學生,都能夠證明李偉銘在失蹤前整個人的精神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中,這種狀態上的改變是他們到雲頂村之後才逐漸產生的,我認爲這絕對不會是一種偶然,也就是說,兇手有意誘導李偉銘,促使他一步一步走向崩潰邊緣,然後伺機下手,這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能夠實現的,而是有計劃的一點一點事實,這麼說起來,兇手的狡猾程度還是值得重視的。陸博士,你說呢?”
陸向東對田陽點了點頭,說:“正常來說,把屍體肢解掉,的確容易因爲血液之類原因留下痕跡,可是我們在雲頂村除了血衣之外,再沒有找到任何佈滿血跡的地方,就算這裡是農村,地廣人稀,在露天場所分屍也是不現實的,所以我認爲兇手會找一個相對隱秘不會被打擾的室內場所。”
“比如說這裡。”田陽接口。
“對,既然人頭是從這裡找到的,那麼我們姑且也可以假設李偉銘被肢解也是在這裡,但是這裡並沒有很明顯的血污或者其他痕跡。”陸向東伸手一指田蜜:“加上田蜜瞎貓碰死耗子找到的那把斷齒的摺疊鋸,我認爲兇手在第一步,殺死李偉銘之後,並沒有立即處理屍體,而是過了很久之後才進行第二步驟——分屍。那時候屍體因爲冬天的低溫,已經僵硬,血液也凝固,所以纔會沒有很多血流出來,而鋼鋸也因爲用力鋸堅硬的物體而掉了齒。”
“如果這裡是第一案發現場,兇手在這裡殺死了李偉銘,但沒有立即分屍……”田蜜順着陸向東的分析推斷下去:“那麼他一定是用了一種不容易留下痕跡的方法,比如勒死之類,殺害了李偉銘,然後把屍體藏在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等過後再找時機折返回來。畢竟這裡雖然是叫‘鬼屋’,但村子裡還住着幾個獵奇的大學生呢”
“所以說,現在的問題就是,兇手殺死李偉銘之後,把屍體藏在哪裡了呢?”田陽若有所思的問.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