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世澤這時候要想成家立業,兒女情長的事情了。但是千里之外的禎娘,纔不過十三歲,又對此無感,再不想將來有什麼親事。她在這時候是十分‘隨緣’的意思,只因她的身世罷了。她雖不覺得自己出身有什麼問題,但她知道她在世人那裡是怎樣。低嫁是明珠暗投,高嫁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多難啊!索性她不在意這件事。

她這時候只把心思放在了一樁生意上,按着她想的,男子有好有壞,也會變化,況且她從來不想依靠那些人。生意,生意纔是最重要的。生意賺來的錢讓她可以生活舒適又精緻,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因爲這是靠着自己的才能。

才說心思放在了一樁生意上,卻不是養珍珠、新開當鋪那樣的大事,正是之前她想的‘點燈兒’生意。不過這個已經不叫‘點燈兒’了,工匠新做出的樣子換了個名字,叫‘火柴’。

這火柴一盒只有鴨卵大小,是一個硬硬的小紙盒。東西遞進來的時候禎娘就坐在紗簾子後頭,兩個工匠則是在外面低頭垂手站着,禎娘問一句他們答一句。

禎娘先問了:“東西是成了,做出來的意思是不是先頭商量的那樣——一要便宜,二要穩妥。若做不到這個,和之前的‘點燈兒’又有什麼不同?”

兩人中年紀居長的那一個站出來道:“大小姐說的是,不過大小姐讓拿去的那兩本好書倒真是有用。這些西夷人在這上頭和咱們也是各有所長,有些咱們老生常談的,他們確實驚奇萬分,有些咱們抓破腦袋的,在他們也是尋常了。果然對照着咱們的書籍,多多想了法子嘗試,最後做出這個來。”

說着他停了停,微微擡頭似乎是想揣測禎娘臉色,只是隔着紗簾能看清什麼?只是覺得有人看過來,就立刻低下頭了。接着道:“咱們最終定下了鹽卜、硫磺爲主料,另有其他輔料做火柴頭,盒子側面則是塗了赤磷。第一個是再沒有閃失的。至於價錢也微微降下來了,畢竟硫磺價貴。”

自從□□大行其道後,硫磺就一直在漲價了,這一點也不稀奇。禎娘微微點頭道:“穩妥纔是第一位的,若是這個危險,白送也沒人要。但若只是價貴,還有法可想,至少能做些大戶人家的生意了。只是這個價錢到底怎麼回事,就不能更近一步了?”

工匠回道:“大小姐說的不錯,第一個就是要穩妥,至少是能賺錢了。說來點燈兒比咱們火柴貴又那般危險,還有人要。咱們的火柴定能紅火,大小姐何必想那麼多?”

禎娘在裡頭皺緊了眉頭,嘆了一口氣,曉得這些工匠少有眼光長遠的。只得道:“算了!就是這樣了,你們再試驗幾日,真是樣樣都好了,再來報與我聽。到時候我就讓個夥計帶人去學,到時候事情就定下來。”

說着就有丫鬟送上兩隻錦盒,顯然是這一回辦事的好處了。兩人入手心中就是一喜——早知道東家大小姐格外大方,果然是這樣!他們這樣與人家爲簽了終身契約的工匠雖然不是奴僕,但是除了月例,主家照例是可以不給其他的。但是顧周氏不是這樣的人,禎娘更加不是了。

在禎娘看來,要想馬兒跑得快,又想馬兒不吃草,哪有這樣的好事。早知道一些人家刻薄,禎娘一看就知道那樣的人家只會因小失大——既然認真了還是月例,敷衍應付也是那些月例,那又何必認真呢?這樣那些工匠也是廢了。

兩人歡天喜地地去了,微雨見禎娘似乎並不爲火柴價格沒有解決煩憂,於是便好奇問道:“小姐難道有了法子讓這火柴不要那麼多本錢?”

禎娘這時候卻是嘴角翹起,道:“你當你家小姐是神仙不成?若是這個我也做的到了,我做什麼還要那些匠作幫着製出火柴,我自己來豈不是就千好萬好了,哪裡還要這樣勞心費神。”

話是這樣說,但是看禎孃的樣子,幾個貼身丫鬟是再不信的,曉得她心裡一定是有自己的主意了。這些丫鬟何等聰明伶俐,這時候都是很會說好話的。紅豆就笑眯眯道:“小姐總是這般說,其實心裡早有打算!”

將離也道:“這也就是小姐了,竟能和這些匠作也說的頭頭是道,要我說他們知道的小姐一定知道,小姐知道的他們就要抓瞎了。上一回小姐不是一個一個問其中的事情,我看着,他們竟抵擋不住小姐一個。”

禎娘聽到這裡,明明曉得她們是在奉承自己,也是得意的,畢竟事情是確有其事麼。一時沒有忍住,拿帕子遮住嘴,搖頭笑了笑。

不過正如幾個大丫鬟盲目信任禎娘一般,禎娘確實有了主意,雖然談不上降下本錢,但也算是個法子了。一個是自家火柴本就算不得特別貴,只不過未達到自己想的價兒罷了。哪怕是這樣,那些小康之家也可以毫不心疼地使用了。

或者將來攤子鋪的大了,要的原料多了,人工熟練了,價兒可以降下來許多。但是現在卻不能指望這個了,禎娘想的法子也很簡單:也就是除了裝盒子的以外,再準備一種散裝的。拿了一個紙片子,上頭一處也塗上這個赤磷,其餘地方打上成排的兩隻小孔,這樣就能別上火柴了。

這樣彆着的火柴只有十根,比起一盒五十根是差遠了,但也因此價錢降下來。雖然攤算到一根,這樣的還貴些——因爲赤磷。但比起一盒,顯得的確可以承受得多了。有時候就是這樣了,一盒糕點、一套首飾都貴些,買的人也就少些了,但是隻要有‘散裝’裝的存在,自然有些原本不會買的也來消費。

想到這些禎娘就起了身,直往安樂堂去。這樣的事情趁熱打鐵,既然萬事俱備,也就不要等待了,直接與母親說一回。也是要錢要人,做起來的意思。

特別是要人,錢的話其實禎娘自己也能負擔。這做火柴若是不鋪開攤子,真是花不了多少錢。說是作坊都是擡舉了,禎娘心裡估摸了一下要開幾個路子,幾個人做事。一下竟覺得就是一個家庭小作坊的規模——這時候許多人家沒錢辦起大作坊,往往一家一戶分工協作做些東西販賣,真正的大作坊主看不上這些人。

可是人就不同了,她身邊可沒有用得上的人,只有一些丫鬟圍着她打轉罷了,連個能隨意出門的管事媳婦都沒得。至於自己找這些匠作,也是和顧周氏說了,讓他們來纔來的。

禎娘進了安樂堂,纔在門口就有小丫鬟大聲道:“大小姐來了!”

一時間滿院子忙碌起來,給打簾子的,給吩咐準備點心茶水的,給進去告訴太太的。她還不進正房,顧周氏就曉得她來了,臉上立刻浮現出笑意來,與周遭人道:“這個天魔星!平時自得其樂,和我這個有年紀的可說不上話,這一回來一定又是有什麼事情求我,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呢!”

只是這話裡言不由衷的意思簡直不能更顯眼了,對於唯一的女兒禎孃的滿意,是人都能看出來,剛剛不過是在說反話罷了!在場的人精哪個看不出來。旁邊就有金孝家的奉承道:“太太說差了,誰不知大小姐孝順呢?七八歲的時候就曉得要替太太分憂了,到如今就更不消說。”

袁二家的的也道:“是呢!就是小姐來求太太辦什麼事,那也不像一般人,這麼大的時候就是些玩玩鬧鬧的事情。換做小姐,那就必然是正經事情了,說不得家裡要添什麼家業!”

顧周氏這時候只是笑着道:“可別這樣誇她,她也不過就是大家吹捧的厲害!說是總有些好主意,能幫上些忙。但她也也就是動動嘴罷了,下頭的掌櫃和夥計纔是功臣,她也就是紙上談兵,想的多些。真正去做,才知也是個小孩子家家!”

禎娘這時候進來,她們說話才完。禎娘可不知道自家孃親和兩個管家媳婦是如何不動聲色地炫耀自己,她只是請安問禮,然後就把事情和盤托出了:“之前和娘說過的新作一樣可替代火鐮的貨物已經成了,匠作和我給取名火柴,娘也試一試。”

顧周氏接過一盒遞上來的火柴,倒是真有些興趣,禎娘就在一旁教她怎麼划着火柴。‘嗤’地一聲,火柴頭上冒出黃豆大小的光焰,雖然這是白日,沒得晚間時候那麼顯眼,但是顧周氏還是像小孩子一樣驚喜起來。

接連又划着了兩根顧周氏才罷手,禎娘見了就道:“做的比之前‘點燈兒’要輕巧方便好用,但是安全的多,又便宜,您看這生意做不做的!”

禎娘把自己寫下的計劃拿了出來,上頭清清楚楚地寫明白要多少銀子、多少人手,用在哪些事情上,真是井井有條。顧周氏說是要看,其實禎娘不寫這樣的東西,空口白牙說要正經開始做生意,她能不給?她只是看看禎娘是如何計劃的而已,到了後頭還沒看完便道:“這事情好得很!你只管去做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