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早上就是一陣悶熱,讓人心煩氣躁的。村長、村長娘子還有葉春水跟葉春枝兄妹倆在門前的大樹下摘着花生說着閒話,旁邊的大水牛在有一下每一下的吃着花生秧。
葉春水雖是在縣城讀書,好在他人比較豁達,沒有沾染上那些讀書人不好的習氣,認爲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們是讀書人就高人一等,就應該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每次回來葉春水都會幫忙做些家裡的事,而且爲人也謙遜知禮,村裡人見到他就誇個不停,這是讓村長最滿意的地方。讀書可以考不上功名,可是讀書不能忘了做人。
“春水呀,上回我聽藺相公說他在那什麼問山書院讀書,那個書院是不是很有名氣呀?”村長問道。
葉春水旁邊的竹筐靠近他的這邊已經摘滿了花生,另一邊卻還懸空着,眼看着兩邊重量不一樣竹筐已經傾斜了,他站起來把竹筐調了個個。聽到他爺爺的問話,葉春水道:“嗯,問山書院是一所很有名的書院,從成德十三年出了一名狀元以後,歷年科舉最少都出一名探花,至於進入一甲的更是不在少數。前些年還不顯,這些年問山書院的名氣越來越盛,對於學子來說能進問山書院是一種榮耀,只要進去了,你一腳就已經跨進了舉人的行列了。藺相公能進問山書院讀書還能得蘇先生青睞,真的是很了不起的。”
葉春水語氣裡慢慢的讚歎、欣賞跟羨慕,於他一直以來的老成不一樣。村長跟村長娘子對視一樣。兩人眼裡都閃過笑意。
村長娘子道:“那你可也要用功讀書。到時候也去問山書院讀書,還要讓那個什麼蘇先生收你爲徒。”
葉春水笑笑,低下頭認真摘花生。葉春枝見她哥沒說話,蹭了蹭他胳膊道:“哥,你可得用功呀,到時候人家來咱們家說親,一聽我哥這麼有本事,那肯定也給我攢光呀。”
“說什麼呢。你個死丫頭!”村長娘子呵斥道:“多大點子個人呀就開始想這說親不說親的事兒,羞不羞?”
葉春枝也知道她這話說的越矩了,縮了縮脖子,嘟噥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最近村裡都傳遍了,白薇姐姐說了個好親,人家提起藺相公,誰不誇白薇姐有福氣?等以後我哥進了問山書院考上狀元了,我肯定比白薇姐更有福氣!”
她的聲音大,幾個人都聽見了。村長娘子本想板着臉教訓一下她的也被她這話逗的沒忍住笑,點着她的頭道:“你呀。別整天跟那個桃花在一起玩,她整天瘋瘋癲癲沒個正形,你可別學成她那樣,不然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葉春水見她奶剛剛的那一個厲色,心裡打個突,想到最近桃花確實有些變了,老是好往村裡那羣小子身邊湊,她也有些看不過眼桃花那個樣子正想跟她疏遠呢,忙點頭應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離她遠些就是。”
村長娘子這才聽的放心了,他們家春枝雖說性子有些倔,可好在聽得進家裡人勸,對於這點她還是放心的。
“哎,春水呀,我可跟你說啊,你們在學堂裡,我們也不知道你那些同窗人品怎麼樣,你自個呢在學堂裡也要注意些,心裡要有杆稱,那些人品不好,平常囂張跋扈的人,你離他們遠點兒,可別沾染上什麼不好的習氣回來啊。”叮囑完了葉春枝,村長娘子轉過頭又叮囑起葉春水來。
葉春水不知道怎麼話頭一下子就轉到他這邊來了,卻還是點頭應是。葉春枝見她哥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小聲的把昨兒葉蘇葉縱馬撞傷了何婆婆還罵村裡人是粗鄙之人的事說了,末了還加了一句:“村裡人都在說呢,三爺爺一輩子那麼仁善,家裡三個兒子卻只有葉大伯一家人好心也好,葉二伯跟葉三伯把城裡的壞習性什麼的都沾染上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個死丫頭,誰讓你學長舌的?”村長娘子疾聲厲色,一個花生秧子扔過來,嚇了葉春枝一跳,她也不敢反駁,從小她奶奶就教導他們,姑娘家要注重名聲,不能學村裡人長舌,也不能亂嚼是非。
葉春枝嚇了一臉慘白,縮着脖子不敢說話,村長看了心疼,推了推村長娘子道:“她還小,有話好好說就成,你動啥手呀,你看吧春枝嚇的。”
“你們就慣着她,她現在還小呀?你看看人家珍兒,那不是比她還小一歲,人家能幹又有懂事,現在都能掙錢養活虎子了。你看看她呢,整天跟那個桃花瘋瘋癲癲的全村亂跑,一刻安靜的時候都沒有。你說她轉眼都是大姑娘了,還整天學着村裡那些長舌婦們亂嚼舌根。我跟你說,你現在不好好管教,等她的壞習性養成了,那可是她哥真的考了狀元回來,她也說不到個什麼好親,還給她哥丟臉呢。”
村長娘子話說的重,卻也有理,葉春枝蒼白着臉想了一會兒,羞憤的低下頭,低聲抽泣起來。
葉春水哄着她道:“好了,別哭了,以後改了就成。人家是人家,咱們家跟人家又不同,哪兒需要你去掙銀子養家呀。”
村長也在旁邊附和着,直哄了一會兒,葉春枝才止了哭,跟她奶奶道了歉,以後好好在家幫忙,不跟桃花在村裡學長舌了。
“那就好,以後好好的在家學學庖下里那些事。晌午我跟你娘說,從今兒晚上起就讓你跟她一起去庖下學。”村長娘子一錘定音,彎腰拿起一個花生秧子,還沒開始摘呢,就見珍兒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珍兒,你咋來了呀?虎子呢?”虎子最近老是往他家跑,這今兒沒來,村長他們還覺得怪怪的,跟少了什麼似的,這會兒見到珍兒,村長忙問道虎子。
珍兒勻了勻氣息,才道:“村長爺爺,虎子在家摘花生呢,我來是奉了爺爺的命令的,爺爺說讓請村長爺爺去家裡坐坐,他有事情要拜託你。”
想到剛剛她奶奶用珍兒來教導她,葉春水擡起頭兩眼亮晶晶的瞅着珍兒,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她之前跟桃花一直看不上的又瘦又小又黑的野丫頭。珍兒身上的衣裳雖然破舊,但是洗的很乾淨,還有一股皁角的味道,不是像有些農家那樣,用些草木灰把衣裳揉揉就算了。珍兒的頭髮也梳的很齊整,兩個包包頭包的很好看,還有那朵絹花,她見過,二妞、三妞都有,好像葉白芷也有。
村長看了村長娘子一眼,嘆了口氣,對珍兒道:“珍兒等等,我去洗個手就過去。”
“那村長爺爺慢些,我前邊叫一下族長爺爺。村長奶奶你們忙些忙。”珍兒說完,忙疾步往前走了。
從珍兒來就一直低着頭的葉春水聽到珍兒腳步走遠了才擡起頭來,一眼就看到那個沉靜老成的背影。她頭上的絹花那麼長,可是她走那麼快絹花都沒有左右亂擺,不像村裡的姑娘們,頭上戴了這些就到處炫耀,還特別喜歡走路的時候左右擺頭讓絹花左右亂晃來吸引別人注意。
“看來是有了決斷了。”村長嘆了口氣,回屋洗手去了。
村長娘子也是一嘆,回頭見葉春水跟葉春枝兄妹都在發愣,用花生秧敲了敲竹筐,叫道:“哎哎,你們兄妹倆怎麼啦?要是熱了就回屋歇一會兒。”
葉春水跟葉春枝回過頭來,兩人的臉不約而同的紅了,都低下頭低聲道:“不熱。”
村長趕到葉家的時候,上次處理葉石斜的那幾個族老還有里正他們都來了。知道今兒不是因爲什麼喜事纔來的,幾人也沒怎麼寒暄,都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各自找好位置坐好,沒多久葉蘇木就扛着葉石斜跟族長他們進了屋。
上次那一頓打確實是把葉石斜打的狠了,這都過了幾天了,他臉還是白的嚇人。進屋以後,目光巡視了一遍屋裡,他的眼裡充滿仇恨,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他勢單力孤,根本就不是能奈這些人如何,低下頭掩飾了眼裡的憤恨。
葉老爺子一直坐在主位上,如果說前兩天他一點兒精氣神都沒有,處置葉石斜的時候還癱坐在椅子上,那他今兒看了是真的下定決心了,整個人腰背挺的筆直,目光也比上次有神。
“各位老哥哥老弟弟的都忙,我這每次都爲家裡的糟心事勞煩大家,我都沒臉提了。”葉老爺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族長擺擺手道:“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家裡的事不是咱們家的事兒。我們是同宗同族的人,家裡的事兒就是族裡的事。說吧,今天怎麼啦要叫我們都來?”說着斜了眼地上的葉石斜,道:“爲什麼事兒還專門把他從祠堂接出來。”
葉老爺子看了看葉石斜,有看了看旁邊縮手縮腳站着的葉石斜,嘆了口氣道:“我想請族長開了祠堂,把石燕跟石斜兩兄弟從我這一枝上除名,從此以後他們不再是我葉氏一家的族人。”
族長、族老、村長他們都震驚的望着葉老爺子,地上的葉石斜跟葉石燕在眼裡閃過一絲傷痛之後,卻更多的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