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又出新幺蛾子了
嘉靖帝看着遠處問道:“鈞兒,你說新衙門叫什麼名字?”
朱翊鈞想了想答道:“皇爺爺,理藩院這個名字行不行?”
“行!就是個名字,能湊合着用就行,關鍵是它得能理事,明面上的事,暗地裡的事,都能管起來。”
聽明白皇爺爺的話了,叫什麼名字無所謂,關鍵是要跟統籌局打好配合,把海商貿易的事全管起來,能夠源源不斷地掙回銀子來。
自己苦心經營,又下一城。
最初東南剿倭,成立了統籌局和興瑞祥、德盛茂、聯盛祥三大商號,名爲大明少府,實爲國資委和央企,抓到了財權。
有了錢糧,一切都好辦。
首先能哄得皇爺爺開心,其次能保證胡宗憲能帶着一票手下打勝仗,進而能夠籠絡住他們。
藉着癸亥之變和香河大捷,逼着首輔徐階和兵部尚書楊博同意成立京營戎政督辦處,拿到了新軍編練權和京城部分軍權。
再借着倒查庚戌之變,挖了個大坑把晉黨主力和部分晉商給埋了進去,趁機讓胡宗憲徹底掌握山西、宣大的邊軍,加上薊遼的譚綸,近半九邊都掌握在世子黨手裡。
現在又藉着現在大明文官集團並不注重的外交理藩權,成立理藩院,以理藩的名義在全面解除海禁後暗地裡掌握通商權,與統籌局打配合。
而外交權,完全可以與水師打配合。
不服王化,不尊天朝,誰來定義?
當然是負責理藩的理藩院啊。
比如日本東倭,狂妄自大,居然敢與大明並肩齊立,還視朝鮮爲自己的藩屬,更是倭寇的大本營,隨便一條,都夠理藩院代表皇命,宣佈日本不服王化,不尊天朝,人人可誅!
水師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炮擊日本各港口,不準片板下海。
理藩院還可以與統籌局攜手,凡是日本船隻,大明船隻在海面發現一艘,可儘管下手攔截,奪回來的貨品,統籌局幫你換錢,理蕃院再給你一張嘉獎令。
當然了,這樣搞會讓天下道德仁君捶胸頓足,怒斥大明喪失禮儀,淪落爲只講利的野蠻之邦。
現在不能做,不代表以後不能做。
這種模式不行,換個方式掩人耳目不就行了。
關鍵是理藩院拿住了理藩權,就等於握住了制海權,拿捏住通商權。
以前統籌局還只是靠牌照暗地裡排斥競爭對手,理藩院直接以皇命朝律的名義弄伱。
嘉靖帝突然開口道:“鈞兒,九邊那邊,你得盯緊點。那邊不比東南,出一點事就是地動山搖。”
“皇爺爺,胡宗憲、譚綸、戚繼光他們,都是在東南剿倭中歷練出來的。他們熟悉軍務,又幹練能幹,維持九邊,整飭邊備,問題不大。”
“朕知道鈞兒有雄心壯志。呵呵,朕也年輕過,也有過雄心壯志,只是有時候一個人在黑夜迷霧裡走久了,看不清方向,就懈怠了。
鈞兒比朕強,你能看得清楚前面的路在哪裡,不會氣餒。
不過朕還是要交代你一句,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要想勵精圖治,一鳴驚人,就得臥薪嚐膽,謹慎用事。否則的話臉沒露,反倒把屁股漏出來了。”
“皇爺爺的話,孫兒記住了。”
“還有,拉攏胡宗憲的手段,以後少用。”
朱翊鈞有點愣住了。
“胡宗憲當時在絕境中,你悉心拉攏,收邀人心,沒錯。但這屬於特例,不可多用。只有手裡沒有權柄之人,纔會以情義去收攏人心。
人心難測,豈是情義能收邀的?”
嘉靖帝感嘆一句,繼續說道。
“你可知,爲何朕對身邊之人十分苛刻,疏遠之人反倒多了幾分仁慈?”
“孫兒不知,請皇爺爺教誨。”
“燈下黑啊。你身邊親近之人,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知道你的喜怒哀樂,知道你的短處和弱點。天威煌煌,在他眼裡,就是個屁。
疏遠之人,反倒能感受到天威煌煌。遠交近攻,鈞兒,你要記住了。”
這是皇爺爺又在向自己傳授他的帝王之術。
“皇爺爺,孫兒記住了。”朱翊鈞點頭應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嘉靖帝哈哈大笑:“看來鈞兒是真的懂了。”
過了幾日,徐階請來了李春芳、嚴訥、郭樸三位閣老。
“三位,這裡有份奏章,大家議一議吧。”
徐階把奏章遞了出來,李春芳三人依次傳閱了一圈。
嚴訥眉頭緊皺:“福建巡撫霍冀、浙江巡撫曹邦輔、布政使龐尚鵬上奏,請廢海禁,開關允商?”
郭樸也搖頭說道:“海禁乃祖制國本,怎麼敢輕易動搖?”
李春芳指着奏章說道:“我看上面有句話倒是說得有見地,‘市通則寇轉而爲商,市禁則商轉而爲寇’。
這幾年,東南棄貢舶改牌照,放海外商船入上海、寧波、泉州、廣州四港,東南倭患居然不再反覆,有徹底肅清之勢,看來也是有道理的。”
內閣少了高大鬍子,火藥味都淡了許多。
四位閣老都是謙謙君子,就算有不同意見,也是溫文爾雅,不傷臉皮。
嚴訥指出了第一個問題:“要是開了海禁,那些海外藩國,以往是兩年、三年、十年一貢,現在一股腦全涌來,各個來朝貢,怎麼辦?
要招待,要恩賜。我朝講薄來厚往,都是些不識聖賢義理的貪利小國,一年來幾次,國庫哪有這麼多銀子花費?”
徐階點頭讚許:“嚴先生這點提得好,這關乎到我大明天朝上國的顏面,馬虎不得。”
大明君臣最在乎的就是面子,確實不能馬虎。
李春芳開口道:“只是廢禁開關,又沒有廢除朝貢。該兩年一貢,還是兩年一貢,該三年十年的,還是三年十年。
皇上那麼忙,哪有功夫接見他們。
禮部那麼多事,哪有空來接待他們。除了定期朝貢之外,其餘的往來,都不算朝貢,頂多算你友好訪問,地方官員出面,吃頓飯,喝頓酒就行了。”
友好訪問?
徐階眼睛微微一眯,這話恐怕是李春芳從世子,不,現在叫皇太孫那裡聽來的吧。想不到他沒安分多久,又出幺蛾子了!
還有李春芳,想不到你堂堂一科狀元,居然做起別人的提線傀儡。
李子實,你還要不要臉?
徐階和李春芳的目光在空中交際,碰撞出火花來。
李春芳也看出徐階眼神裡的話,淡淡一笑。
徐閣老,你做了近二十年內閣老二,一直都沒有絕了做首輔的念頭,最後還是被你抓到機會一躍而上。
你能進步,就不許別人進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