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兒孫滿堂
裕王府花廳裡擺了兩桌。
正中間是正桌。
裕王朱載坖坐在上首,朱翊鈞跟嫡母陳氏分坐兩邊。
桌子上擺滿了菜餚,雖不豐盛但很精緻。
朱載坖美滋滋地喝着小酒,眼睛時不時往旁邊的側桌上瞥。
側嬪李氏抱着他的第三子,坐在那裡。
四五位健婦和婢女圍着她倆打轉。
因爲親老子嘉靖帝沒有發話,朱載坖不敢給親兒子取名字,直接叫老三。
在朱翊鈞與老三之間,還有一個老二,未滿月就夭折,其母是一位身份卑微的宮女,傷心過度也很快就沒了。
要不是陳以勤等侍講先生還記得,側嬪李氏懷裡的老三,就要被朱載坖稱爲老二了。
朱老三出生於嘉靖四十三年八月中,現在有四個多月了。長得白白淨淨,虎頭虎腦,跟李氏像得更多些。
朱翊鈞對這個被自己佔了氣運的弟弟,倒也沒有多大感覺。
曾經想上前去親近親近,卻被側嬪李氏如臨大敵,好像自己身上每一根頭髮絲都是暗器,一掉落下來就會要了她親兒子的性命。
朱老三現在是李氏所有的期望,又或許用不了多久,會成爲她心中的奢望。
天家無情,誰都想坐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
在她的心裡,自己應該是嫉恨這個可能要搶位置的弟弟。站在她的立場上,自己肯定是對這個弟弟欲先除之而後快。
連帶着王妃陳氏,在李氏的心裡,都上了頭號敵人榜。
因爲陳氏跟朱翊鈞的親近,在李氏看來,陳氏爲了保住王妃、皇后乃至太后的位置,會視朱老三爲眼中釘,肉中刺。
雖然李氏心裡有被害妄想症,但她裝得很好。
陳氏想抱抱朱老三,李氏會雙手奉上,然後目不轉丁地盯着陳氏,生怕她會揹着自己一不留意下黑手。
朱翊鈞上前去逗逗朱老三,她會笑着說,兄長來看弟弟了,老三知道兄長來了,都會笑了。
但是有意無意地隔在中間,儘量讓朱翊鈞少接觸到朱老三。
朱載坖突然問道:“高先生今天出城回鄉嗎?”
“父王,今天只是諸位好友在華豐樓給高先生踐行,明天才是高先生啓程的吉日。”
“哦,萬福。”朱載坖叫着裕王府內侍總管的名字。
“王爺,奴婢在!”
“給高先生的儀程送到了嗎?”
“送到了,一千兩金花銀,奴婢親自送到高先生手上。高先生再三託奴婢給王爺問好。”
“高先生也回鄉了,唉。”朱載坖不由長嘆一口氣。
前些年,他過得十分艱難,幸好身爲裕王府侍講的高拱處處爲他出頭。
感念高先生的恩德。
“幸好現在嚴黨也倒了,世道清淨了,也沒人敢欺負本王了。”
朱載坖舉起酒杯,小抿了一口,十分地得意說道。
他左右瞥了瞥,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心裡的喜悅。
“前幾日,有湖廣官員進京述職,路過德安府,聽說老四府上,把附近的名醫都請遍了。”
朱翊鈞和陳氏對視一眼,心裡有數。
側桌的李氏一邊哄孩子,一邊接腔:“王爺,景王的身子壞成這個樣子了?”
朱載坖嘿嘿一笑,“咱家的老四,我又不是不知道。活活的色中餓鬼。嘉靖四十年就藩德安府,不到一年功夫,就往府裡塞了上百號美女。
聽說還派管事去西蜀,去揚州,去蘇杭,給他選美人。他那身子骨,還沒我結實呢,能經得起這般淘伐,不行了。”
陳氏聽不下去了。
殿下,你心裡就沒點逼數嗎!
你跟景王爺有什麼區別?
他是色中餓鬼,你是色中餓狼。
要不是伱在京城裡,頭頂上有皇上鎮着,你會比景王爺好到哪裡去?
“殿下,景王叔叔好色壞了身子,是教訓。你看他到現在都無子無女,真要是不幸,連個上香祭拜的後人都沒有。
殿下你愛惜身體,比景王叔叔強多了,所以天下才認定你爲儲君。現在裕王府也算是兒女雙全,人丁興旺,皇上在西苑,看着也高興。”
朱載坖臉色變了變,知道王妃陳氏在變相地進諫自己,少在女人堆裡打滾。
你要不是有皇上看着,有高先生他們勸着,你能比老四強到哪裡去。
朱翊鈞目光在父王臉上轉了一圈,就知道他心裡對嫡母有所不快。
皇上管我,高先生他們管我,你們也來管我,我這位王爺儲君做着還有什麼意思!
側嬪李氏爲什麼得寵,除了長得豔麗嬌媚之外,事事都順着父王來,不知道把他哄得多開心。
無所謂了。
在歷史上,你即位六年就駕崩,說明沒有皇爺爺的約束,你放飛的速度和力度是非常驚人的。
我不會去害你,但是也不會去勸你。
忠言逆耳,勸多了你反而會覺得我這個親兒子有什麼壞心。你也心生一個什麼二龍不相見的念頭,反倒不美了。
朱翊鈞給嫡母陳氏遞了個眼色。
母親大人,我這爹特別聽勸,誰都勸得動他,也就等於不會聽勸。
由他去吧。
陳氏在心裡長嘆一口氣,端起湯碗,慢慢喝起了熱湯來。
耳根子清淨了,朱載坖的眼睛又往李氏那裡瞥。
她生了孩子後,整個身體變得豐腴,熟得一口咬下去全是水。
朱載坖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開始蠢蠢欲動。
他放下酒杯,揹着手,踱到側桌旁,裝模作樣地說道:“看看我家老三,啊呀,真是越長越胖了。
來,讓爹爹摸一摸。嗯,不錯,不錯!”
朱載坖藏在袖子裡的手,不知道是在摸老三,還是在老三他孃的乃。
嘿,我還未成年,你就在我眼前上演這樣的戲碼啊!
你可真是我的親爹!
李氏滿臉紅暈,一雙桃花眼,潤得要滴下水來。
“報!”
一位內侍衝了進來,嚇得朱載坖往旁邊一跳,像是被撞破姦情的姦夫。
看清楚是內侍,不由大怒道:“什麼事!”
“報殿下,剛接到宗人府通報,景王殿下,六天前,在德安府薨了。”
薨了!
老四沒了!
父皇只剩下我一個兒子了,那皇位鐵穩了!
朱載坖站在那裡,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臉上的肌肉抖來抖去,最後終於想起該做什麼,抓起衣袖,裝模做樣地搽了搽眼睛,乾嚎了兩聲:“啊呀,我那可憐的四弟啊!”
“咚咚咚咚”,悠悠揚揚,從遠處的鐘樓裡,傳來四下鐘聲。
朱翊鈞想了想,起身對朱載坖拱手說道:“父王,兒子現在就回西苑。”
朱載坖眼睛一亮,連聲說道:“對,對,鈞兒馬上去西苑,在你皇爺爺面前晃悠幾圈,讓陛下務必明白。老四是沒了,可他老人家還有我這個兒子,我已經給他生了兩個孫子了。
兒孫滿堂,兒孫滿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