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李代桃僵,鳩佔鵲巢

整個康國上下,都稱呼王復爲康國公,這是一種尊敬,連公文裡都在避諱王復的姓名,用康國公去代稱。

還叫王復爲王御史的,大約只有大明的使臣陳循了。

陳循拄着柺杖來到了王復面前,上下打量了下,坐下後,低聲說道:“陛下飛鴿傳書,詢問王御史近況。”

陳循的表情略微有些複雜,他對王復的觀感更加複雜,他知道權力的味道有多麼的誘人,雖然陳循已經知道了王復夜不收的身份,可是如何保證王覆在康國坐穩王位之後,仍然忠誠大明?

什麼是權力?

權力是一種極其珍貴的、人人追逐的資源。

權力存在於每一個人、和每一種關係中,它是在彼此需要的人之間傳播的一種資源。

人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追逐着權力,因爲掌握權力的人,就能夠控制別人的命運。

權力就是利用自己的力量,得到受人尊敬的地位,獲得更多的擁戴後,獲得更大的權力。

有了殺生之權,就嗜殺無忌;

有了行政之權,就作威作福;

有了度支之權,就爲私斂財;

甚至有一點小小的權力,縣衙的差役、收稅的小吏、官員的隨從,都可以耀武揚威。

這就是權力的吸引力。

陳循見過一個知縣事的‘家人’,這個家人住的坊市,非富即貴,但是這縣令的家人,是仰着臉用鼻孔看人而穿皁衣高帽的惟一的人。

穿皁衣高帽的大抵都是下吏,本身沒有多少權力讓人摧眉折腰,可是這位家人,就是可以用鼻孔去看人。

一羣穿儒袍的名人雅士,都對這位家人點頭哈腰,但凡是詩會雅集,都要請這位家人,若是這位家人肯賞臉前來,那便是與有榮焉,並沒有人覺得不妥,因爲這條狗的主人是知縣事。

在城裡如此,在鄉野之內,也是如此。

陳循巡撫地方時候,也見過村裡的惡棍充當村裡的里長,爲禍十里八鄉,作威作福,無人可以處置,這些惡棍假以時日,就會搖身一變,成爲鄉賢,找兩個讀書人寫兩本家譜,弄點家訓,門前牌額上寫幾個守善崇信的大字,就成爲大善人,‘造福’一方。

這就是權力附帶的好處。

王復這不是一個村裡的里長,更不是縣令的家人,他是四十個浙江大小康國地面,公認的王。

“讓陛下擔憂,是臣之過錯,今日休宴,我便寫疏請罪。”王復聽聞陛下飛鴿傳書也是愣了下神,才趕忙說道。

陳循猶豫了下說道:“身懷利器,則殺心自起,要殺人,沒有比王御史更方便,烏軍在手,軍權在握,衆人敬仰,億兆擁戴,想殺誰,甚至不用明說,只需一個眼神足矣。”

殺人可以立威,這是千年來屢試不爽的辦法。

王復倒是笑着說道:“老師父這番話說的是撒馬爾罕的京觀嗎?暴戾是暴戾了些,不過死的又不是大明人,我不在乎,死絕了就遷民過來,大明什麼都少,唯獨人多。”

陳循聽聞此番高論,沉默許久,纔開口說道:“死的不是大明人,唉,老了,老了,年輕人真的是氣盛啊。”

陳循本來想站在過來人的角度,勸王復修仁德,但是王復一句話,死的不是大明人,反而說服了陳循。

大明的衛道士們,總是站在道德的高地指指點點,可是很多事,必然有人要成爲代價,不讓外番蠻夷們成爲代價,難道讓大明普通百姓成爲代價?

“陳學士說笑了。”王復笑着回答道,相比較陳循,王復真的太年輕了。

陳循的告誡其實是好意,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殺人者,人恆殺之,陳循是怕王復出事才提醒一下。

王覆在大宴結束之後,就寫了一封很長的奏疏,交給了墩臺遠侯,送回了大明。

朱祁鈺收到了王復的奏疏已經是兩個月後,也就是八月份的中旬,當然王復安全的消息,早在一個月前,就送回了大明。

朱祁鈺此時正在看最新翻譯好的《論世界帝國》,皇帝要的書,自然是用最快的時間翻譯,而另外一邊則是拉丁文原本,朱祁鈺可以無障礙的閱讀。

在翻譯本中,有很多涉及皇權的內容被刪減優化。

《神曲》的作者但丁寫的這本政治哲學著作,是用拉丁文寫的,作爲意大利人,但丁並沒有用意大利俗語寫作,是爲了流傳需要。

但丁會也用意大利俗語寫作,因爲他有一本專門寫俗語的《論俗語》和用意大利俗語寫成的《筵席》。

《論世界帝國》中第一卷的主旨思想爲:人類需要統一與和平,爲了世界共同利益,有必要建立一統天下的世界帝國;

第二卷的主旨是這個世界帝國的載體應當是最高貴的羅馬人,這也是泰西的一種共同認知,所以纔會有那麼多人宣稱是羅馬正朔;

第三卷則是類似於中原王朝三代之上就做完的絕地天通,神國歸神國,世俗歸世俗,反對宗教掌管一切,一切的權力來自於神,並不是神在人間的代理人——宗教。

對於大明而言,第一卷和第二卷,很有意義,的確應該建立一個世界級的帝國,爲了世界的和平與發展;第二卷則可以李代桃僵,鳩佔鵲巢,將羅馬人換成大明人就可以了。

畢竟大明和羅馬在內海、海峽、多神、一院制、屯田、元老院與人民、世俗化等多方面都有契合之處。

所以只需要將《論世界帝國》第二卷中羅馬查找替換爲大明,就可以完美平替,因爲但丁對羅馬的敘述與想象,大明人都完全符合。

朱祁鈺對大明版的《論世界帝國》進行了最高指示,添加了一些大明特有元素,比如四方、六合、八荒之地的論述之後,纔拿起了王復的奏疏,認真的看了起來。

王覆在收復了赫拉特之後,就一直在赫拉特設防和鞏固,而後纔回到了撒馬爾罕,到了撒馬爾罕,王復就搞了大事,廢封建。

“王復這是在刀尖上跳舞啊,他的命不是命嗎?稍有不慎,人就死在了西域。”朱祁鈺對王復的安危愈加擔心,至於堆京觀這種事,大明也沒少堆,一種常見的威懾手段。

朱祁鈺不在康國,他不知道王復面對的是怎樣的壓力,所以他不對王復的行爲做任何的評判,哪怕有一天王復真的一咬牙真的在康國稱王稱霸,不再對大明俯首稱臣,朱祁鈺也會願賭服輸,點兵平叛,把王復抓來親自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興安斟酌了下,頗爲確切的說道:“王復是大明恩封的康國公,如果康國公死在了西域,死在了康國,只要不是善終,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大明都必須要做出迴應,報仇是一個不錯的出師大義。”

“想來,王御史也是做好了這個準備。”

大明的墩臺遠侯,大多數都做好了以死報君的打算,王復也是墩臺遠侯,也不例外。

朱祁鈺看了眼掛在御書房的堪輿圖說道:“王複本人善武,墩臺遠侯都是精兵,只要不是大軍圍剿,回還是能回來的,可就是要爲王復報仇,我們也要打通前往康國的路纔是。”

此時的西域地面上,大明和康國之間的阻礙,是大明在西域的直接影響力,還是太低了。

西域七國,也只有也密力火者的吐蕃國歸附。

朱祁鈺對着興安說道:“讓兵部尚書江淵遞一個奏疏,廷議下西域行都司之事。”

西域行都司設立之後,大明就要對西域調兵遣將,遷民移戶,對不服王化的山匪進行清繳平定,將西域變成大明的西域,這是一切的開始。

“臣領旨。”興安領命,他給陛下的茶換上了新茶,俯首說道:“陛下,最近京師關於空氣是否有重量的非議越來越多了。”

自從許敦、貝琳、萬傑利提出了大氣有重量,所以只能將水壓到十丈、將汞柱壓到兩尺三寸七分二釐之後,大明京師關於這個的討論就從來沒有停過。

甚至有兩個翰林院的翰林,想用認可大氣有重量,來換取朝廷對士林、讀書人的更多優待。

大氣有重量,大氣壓強真實存在,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但是依然有人反對,這些人到底在反對什麼?

尤其是以翰林院、國子監爲首的儒學士們極力反對。

反對大明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蛻變、反對大明的文脈不再是儒學士的專有、反對知識的解釋權的丟失、反對權力擁有者擴大化,反對一切一切的變化。

工業革命,絕對不僅僅是某些技術突破後產物,飛梭、八十錠紡車、蒸汽機、大氣壓強等等,這些科技突破是結果而不是原因。

工業革命,是一種思想觀念體系以及社會體系的變革,這種變化很有可能消滅這些酸腐儒學士的生存的土壤。

崇古的儒學士們自然要反對,他們恨不得大明回到他們心心念唸的三代之上,回到井田制的先秦時候,以期許他們的地位可以萬古不移,千秋永續。

這些故步自封、不願改變的保守派們,正在用自己的手段,阻止變化。

阻止得了嗎?

朱祁鈺可是大明的亡國之君。

“從御馬監挑選十六匹好馬來,準備兩個白銅球殼,在球殼周圍用紅銅墊片,既然不信,讓欽天監準備下,朕要給他們看看,大氣壓強是否真實存在。”朱祁鈺並不打算改變國策。

于謙曾經提到過一個觀點,那就是哪怕一個錯誤的政令,只要不涉及大道之行天下爲公的根本路線問題,哪怕是錯的也要貫徹到底,否則只會惹人嗤笑爲:朝令夕改,治大國如顛大勺。

朝令夕改的危害,遠勝於一個不太明智的政令。

朱祁鈺既然要做,那就打算一以貫之。

馬德堡半球實驗,就是一個很不錯的辦法。

金秋八月,西山的楓樹林已經染成了火紅,在八月十四日的清晨,大明京師萬人空巷,齊聚於西直門外,大明皇帝下了敕諭,邀請大明無事的百姓,前往西直門觀禮,觀禮的內容爲馬力與氣力孰大,給大明持續了近半年的爭論,做個裁決,做最後的評定。

評定的唯一標準,就是事實。

而這場觀禮,因爲緊鄰中秋節,很快就從單純的觀禮,變成了一場大型的廟會,在觀禮現場,延伸出去幾條街,放眼望去全都是百種藝人獻藝和小商小販的吆喝,這場廟會紅紅火火頗爲喜慶。

在萬衆矚目之中,悠揚的號角聲響起,大明皇帝的大駕玉輅在御道上緩緩行駛,來到了西直門下,沒過多久,朱祁鈺便出現在了五鳳樓上。

人聲鼎沸之中,十六匹白色高頭大馬出現在城門之外,三百二十名大漢將軍站在了城牆下,他們會齊聲高呼大明皇帝的敕諭,而在五鳳樓下,連久未露面的前吏部尚書王直、胡濙都出現在陛下的周圍。

興安甩了甩拂塵,大聲喊道:“禮,起。”

無數的宦官一聲聲的呼喝着,而後三百二十名大漢將軍齊聲大喊,壓住了喧鬧的人聲,西直門外,慢慢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位於正中的舞臺,十八匹馬已經準備就緒。

興安再甩拂塵,陰陽頓挫的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黃帝內經素問篇》有云:虛管溉滿,捻上懸之,水固不匯,爲無升氣而不能降也;空瓶小口,頓溉不入,爲氣不出而不能入也。”

“朕聽聞,今日京師議論者衆,皆因空氣是否有重量、是否真的有大氣壓強,朕聽說後,覺得很是有趣,廣邀萬衆前來觀禮,看看這氣力是否存在,到底有多大的力氣。”

兩個白銅半球,被兩個人擡着從街尾走了出來,任何人都可以敲一敲、看一看這白銅半球,驗驗貨,此物到底是否有異常。

而後兩個半球被擡到了正中間,而後墊上了紅銅墊片,開始注水,一臺抽水機在幾個人的合力下,將銅球內的水抽乾,這個過程用了將近半個時辰。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兩匹白馬開始入場。

而後又有數十人登臺,開始查驗實驗條件,除了銅球和墊片之外,兩個半球再無其他連接,大氣壓將它們緊緊的壓在了一起。

待所有查驗之人下臺之後,朱祁鈺才站在憑欄處,笑着說道:“拉。”

實驗正式開始,西直門外,所有觀禮的人,都將目光鎖定在了銅球之上,兩匹高頭大馬嘶鳴着,將鐵鏈拉直,但是兩個半球仍然緊緊的貼合在了一起,紋絲不動。

到了這裡,已經證實了大氣壓強真實存在,臺下衆人議論紛紛。

朱祁鈺見狀,對着興安說道:“加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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