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什麼是天命?

對於襄王而言,陛下做什麼都是對的,哪怕他十分盼望陛下回京做老好人,爲他解困,但是陛下去了九江府,處理農莊法推進事,襄王也不會說一句陛下不該去,這不是能說的話。

什麼能說?什麼事可以做?

在大明甚至可以說大明必亡這句話,可以討論陛下的缺點,比如臭棋簍子還釣不到魚這種事,甚至商舶可以帶長短兵弓弩銃炮出海。

什麼不能說?什麼事不能做?

戕害百姓的話,不能說,戕害百姓的事兒,不能做。

朱瞻墡因爲降襲制被逼的有些失去了方寸,他只能想辦法自己解救自己。

五皇子的誕生,給了朱瞻墡一個好理由。

作爲嫡皇叔,孩子的嫡親五爺爺,朱瞻墡大肆操辦,就非常合理,所有人都挑不出一個毛病來。

大明的禮部尚書胡濙,帶着劉吉,春風得意的來到了會同館,來找尼古勞茲報喜。

他作爲禮部尚書,本來不用他來的,派劉吉過來一趟就是,但是他很喜歡和尼古勞茲坐而論道,討論羅馬的亡國經驗。

畢竟陛下經常被人罵作亡國之君,那自然要吸取亡國經驗,才能避免亡國真正的發生。

胡濙落座,笑着說道:“埃萊娜公主喜得麒麟兒,特來告知貴使。”

“同喜,同喜。”尼古勞茲滿是欣喜的說道:“萬王之王和羅馬公主的子嗣,日後必將榮耀萬里。”

胡濙卻搖了搖頭,摸了摸山羊鬍說道:“日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只希望孩子能夠健健康康長大。”

尼古勞茲依舊不依不饒的說道:“有陛下的庇佑,他一定能夠成爲令人敬仰的王。”

胡濙頗爲肯定的說道:“那是必然。”

“這個孩子是陛下的孩子,也是我大明的皇儲,你不要橫生枝節,否則陛下雷霆之怒,你承受不住。”

胡濙這算是警告了。

警告尼古勞茲不要搞事情,比如帶着埃萊娜和五皇子偷偷溜走。

尼古勞茲如果不體面,那就不能怪大明不體面了。

尼古勞茲搖頭說道:“無論血脈如何尊貴,沒有陛下的庇佑,就像龍遊到了淺水,會被蝦戲弄,老虎到了曠野,會被狗欺負。”

胡濙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胡濙很滿意尼古勞茲能夠清晰、明白的知道,這個孩子首先是大明的五皇子,其次纔是羅馬閃電歸來的希望。

尼古勞茲拿出了一本書說道:“《羅馬亡使旅大明遊記》又寫了一些,還請胡尚書斧正。”

胡濙拿過了那本書,認真的看了起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作爲大明人,有些事,大明自上而下,都在局中,看的不甚明朗,但是尼古勞茲作爲旁觀者,可以提供更多的視角。

尼古勞茲一直在寫這本書,胡濙經常糾正尼古勞茲寫的內容。

胡濙年歲畢竟大了,他側了側身子,帶上了老花鏡,一邊看一遍讀道:

“最近,偉大的大明君王,又離開了京師,向着最富饒的南方而去,沒過多久,一船又一船的銀子就順着大運河運入了京師,就像上次一樣南巡一樣。”

“銀子實在是太多了,朝陽門已經無法週轉,元老院決定在城門上開一個新的城門,我必須要讚揚大明人的速度,一個城門的修建,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胡濙停頓了下說道:“大明沒有元老院,只有六部尚書、侍郎,文淵閣閣老、司禮監秉筆太監、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武勳等二十七人組成的廷議,我已經糾正了很多次,如果伱還是認爲那就是元老院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尼古勞茲非常無奈的說道:“我實在是無法分辨元老院和文華殿廷議大員之間的差別,除了文華殿的二十七人大多數不是世襲貴族以外。”

“我很抱歉。”

胡濙頗爲肯定的點頭說道:“你已經說出了這其中最大的差別,你的印象裡,羅馬元老院都是貴族,而我們的廷議,除了武勳外,皆是科層制層層選拔。”

“這就是本質上的區別。”

尼古勞茲認真的想了想,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道:“胡尚書明明什麼都知道,可是就是不肯教我,我實在是不懂。”

胡濙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知道尼古勞茲想問什麼,但他就是不說。

你的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就是胡濙在和羅馬使者交流過程中的底線。

陛下曾經和他這個禮部尚書討論過國家的誕生,或者更通俗易懂的說,什麼是天命所歸。

陛下和他各抒己見,最後胡濙和陛下就國家的誕生和天命所歸,達成了一致性的見解。

江山社稷,會因爲種種利益,分裂爲不可調和的、又無力擺脫彼此的對立面,陛下將這些對立面認定爲階級。

而爲了使這些對立面,這些經濟利益互相沖突的階級,不致在無謂的內部鬥爭中,把自己和江山社稷消滅。

比如老百姓心頭怒火一層一層的堆疊,最後被天災人禍勾出來的時候,將天下燒的乾乾淨淨。

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一種表面上駕於各個階級的力量,這種力量應當緩和衝突,把各個階級之間的衝突保持在秩序和穩定的範圍以內。

這種從各個階級中產生但又居於各個階級之上,負責調和各階級矛盾與衝突的力量,就是國家的誕生,也就是天命所歸。

如何調和?

就需要各個階級的代言人,來表達各個階級的訴求,最後調和彼此的訴求,緩和各階級的矛盾。

那麼大明的科層制官制,就是篩選這些代言人,訴求利益,調和矛盾。

大明的廷議二十七人和羅馬元老院本質上的區別,大明廷議的二十七人,大部分都不是世襲貴族,他們是各個階級的代言人。

在過去,大明的各階級的利益代言人是有缺失的。

而且缺失的是最重要的兩個階級,普通的農民和代表生產力的工匠。

什麼是失道天下?逐鹿天下的鹿又是什麼?天命所歸的具體含義是什麼?

無法調和階級矛盾就是失道天下。

鹿,就是調和階級矛盾的權力。

天命所歸,就是掌握了調和階級矛盾的方法。

朝廷大義就是調和階級矛盾,這是它的權力,也是它的義務。

這是大明自正統十四年天變之後,政治大思辨的重要成果,胡濙怎麼可能輕易告訴尼古勞茲這個外人?

胡濙繼續讀着尼古勞茲的遊記,繼續說道:“偉大而貪婪的皇帝,將一些富戶抄家,如同河流一樣的銀子都源源不斷的流進了皇帝的私庫之中。”

“而最近大明皇帝推出了一種名叫國債的工具,似乎想要將負責鑄幣的兵仗局,變成皇室私產。”

“這麼殘暴而貪婪的手段,大明的臣工似乎害怕皇帝的責怪,居然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

胡濙讀到這,面色真的頗爲複雜,他疑惑的說道:“你覺得大明的皇帝缺錢嗎?”

尼古勞茲面色奇怪的說道:“陛下似乎很吝嗇,聽說陛下的禮服都是洗過再穿的,陛下如此的富有,又是如此的吝嗇,就像是一個守財奴一樣。”

尼古勞茲看胡濙的臉色越來越差,趕忙補充的說道:“大明是一個文明的國家,他的君王甚至允許他的臣民討論他的缺點,我才這麼說的。”

泰安宮和戶部的燈盞只有一顆燈芯,這是天下衆所周知的事情。

胡濙立刻漲紅了臉,憤怒無比的說道:“陛下的冕服洗過再穿,是因爲造價太過於昂貴了!陛下尚節儉,衆所周知,這是美德!容你這個番夷在此饒舌?!”

“你懂什麼!”

尼古勞茲滿臉迷茫的說道:“不懂所以才問啊。”

胡濙眉毛一挑,發現自己中了尼古勞茲的激將法,他知道尼古勞茲想問什麼,但是他就是不說。

胡濙恢復了往日的風輕雲淡說道:“也就是陛下胸懷像山谷一樣寬廣,不跟你計較,否則就你這段話,就夠你死一百次了。”

尼古勞茲極爲遺憾,胡濙這個老狐狸,太過於精明瞭,什麼都問不出來。

在胡濙看來,陛下是極其大度的,讓人說話,大明亡不了,皇位也丟不了,即便是再生氣,陛下也會良言嘉納。

尼古勞茲想問什麼?

他哪裡是想問皇帝爲何是個守財奴,他分明是想問,爲何白銀流入國帑、內帑時,是對半均分?

而皇帝佔了一半的道理是什麼?

調和階級矛盾需要各階級的利益代言人,調和的過程中需要一個裁判,而這個裁判就是皇帝。

皇帝憑什麼調和階級矛盾?

軍事、政治、文化、經濟四大領域,皇帝都要擁有繞開各個階級利益代言人的能力,才能調和階級矛盾,纔有資格做裁判。

否則你憑什麼做裁判?

在大明這叫大權旁落,神器僭越。

胡濙自然不會跟尼古勞茲解釋的那麼通透,他愛怎麼想怎麼想,愛怎麼寫怎麼寫。

尼古勞茲有些不甘心的說道:“胡尚書是太子少師,負責教導皇嗣,胡尚書不告訴我,會告訴五皇子嗎?”

他不懂,他可以帶着遺憾去死。

但是羅馬的希望,閃電歸來的依仗若是也不懂,那閃電般歸來的結果就是一閃而過,消失的無影無蹤。

胡濙頗爲確切的點頭說道:“陛下說讓我教皇子們,自然會教五皇子,如果五皇子上學的時候,我還活着的話。”

尼古勞茲聽到了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無奈的說道:“但願胡尚書長命百歲。”

胡濙看着尼古勞茲迷茫的神情,點了點桌子說道:“我給你指條明路。”

“謝胡尚書。”尼古勞茲趕忙道謝。

胡濙頗爲認真的說道:“多看看邸報,上面啥都有。”

尼古勞茲略顯絕望的說道:“邸報我也在看啊,可是卻看不出什麼來。”

胡濙一樂說道:“那就多看幾遍。”

胡濙從會同館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他慢慢悠悠的向着講武堂而去,劉吉在胡濙的身後亦步亦趨。

“胡尚書,爲什麼不告訴他呢?”劉吉帶着求知的態度問道。

胡濙搖頭說道:“陛下說過,蠻夷都是羣養不熟的狼,再說了,你就是跟他講,他沒有設身處地的站在大明的角度去想,他也想不明白的。”

“說了也不懂,不如不說。”

劉吉不住的點頭說道:“謹受教。”

劉吉編纂完了《景泰寰宇通志》之後,就回到了翰林院,入朝爲官成爲了七品的禮科給事中,算是正式入仕了。

這一年來,劉吉一直跟着胡濙,他最想學的就是胡尚書的無德。

劉吉是胡濙早就尋摸好的無德之人。

胡濙的無德是朝政反反覆覆被逼的,劉吉的無德是天生的。

劉吉看着健步如飛的胡濙,只能讚歎胡尚書養生有道。

他緊走了幾步問道:“胡尚書,一會兒講武堂要有鹽鐵會議,胡尚書要去嗎?”

“去,你也一起去。”胡濙自然是要參加鹽鐵會議,否則禮法成了不便之物,禮法成爲了阻礙大明前進的絆腳石,那禮法還有存在的必要?

劉吉想起最近京中的事,滿是笑容的說道:“襄王殿下除了朝會和廷議的時候露面,這都一直躲着朝臣,這得虧是五皇子出生,讓殿下好生的緩了一口氣。”

“據說這幾日襄王殿下都沒回襄王府,一直在御書房待着。”

朱瞻墡不回襄王府是因爲回不去,大明的宗室都在澄清坊十王府住着,這降襲制一出,大明的宗室就一直登門,鬧得襄王府雞犬不寧,襄王是有家不能回。

就連朱瞻墡的三個兒子,也是對朱瞻墡橫眉冷目,怨念極深。

有的人想削減待遇,得到自由,有的人只想混吃等死。

胡濙略帶幾分感慨的說道:“襄王殿下,不容易啊。”

胡濙和劉吉趕到了講武堂聚賢閣的時候,稍坐片刻,就等到了襄王。

朱瞻墡坐在了次座上說道:“無須多禮,今天的議題只有一個,利柄論之專賣。”

“孤以爲柴米油鹽等四類,朝廷最少掌控六成甚至更多,防止商賈哄擡物價,引起民生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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