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景泰四年的奇功牌

胡濙察覺到了分省份定進士名額的妙處。

因爲這樣一來的話,就可以讓朝中南北黨爭的風力,變成南北內部的傾軋,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裁判,朝廷自然就是裁判。

朋黨有三,其一爲同榜,其二爲同鄉,其三爲同師。

那麼每次科舉之後,立刻變成了就會變成南北榜的合力,這種爭鬥,顯然是不符合朝廷的訴求,朝廷並不想出現無法控制的黨爭,最終釀成黨禍盈天。

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一個朝廷之內,必然會有一個個小團體,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這其中同榜的風力最大,其次是同鄉,最次的是同師。

要想徹底解決南北黨爭,就得徹底解決發展不均衡。

但是這在有生之年,幾乎不可能看到。

也不是胡濙對陛下有疑慮,發展不均衡,自古有之,可見的歷史長河,根本無法解決,只能通過政策進行緩和。

無法徹底解決根本問題,那麼如何緩解這種南北黨爭,就成了禮部尚書最頭疼的事兒。

作爲三十年禮部尚書的胡濙,他被這個問題困擾了許久。

現在陛下給了兩種手段,一個是塑造共同價值觀,捧岳飛,封岳飛爲武聖,三界靖魔大帝,製造向心力。

第二個手段則是像拆分南直隸一樣,拆分科舉之後,南北榜合力。

胡濙俯首說道:“陛下聖明。”

朱祁鈺卻有點擔憂的說道:“胡尚書,這辦起來會不會很困難?”

胡濙一愣,疑惑的說道:“陛下何出此言,此事又有何難?”

胡濙洗地那是副業,他的主要工作是禮部尚書,這是他的本職工作,這有什麼難的地方嗎?

禮部的事兒,什麼時候讓陛下頭疼過?

朱祁鈺滿是感慨的說道:“兩宋黨禍盈天,其黨爭始終沒有辦法解決,這件事好辦嗎?”

“朕以爲,這事很難啊。”

胡濙這才知道陛下擔憂什麼,笑着說道:“陛下多慮了,大明的南北黨爭和兩宋黨爭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

“在醫道一途中,有一種病,藥石無救,那就是天棄,就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病,幾乎沒有治癒的可能。”

“兩宋黨爭,皆因宋太祖皇帝的革故鼎新和宋太宗的祖宗之法,根本不能從源頭治理,何來緩解症狀之理?”

朱祁鈺這才恍然。

大明的南北分歧是地域上的經濟、文化、軍事等等方面發展不均衡引起,是蛋糕的問題。

但是兩宋的黨爭,說難聽點,就是驢車戰神宋太宗趙光義自己故意挑起的,目的就是爲了鞏固統治。

大明是極力阻止黨爭的,直到明末時候,東林和閹黨纔開始刀刀見血,出現黨禍盈天。

收復燕雲十六州無望的大宋,只能藉着黨爭這種手段,鬥蛐蛐一樣的控制羣臣,鬥蛐蛐是術,不是道。

先天絕症,其實韃清也有。

韃清是南下入主中原,其滿漢矛盾,就是先天絕症,直到清廷滅亡,這一直是根本矛盾之一,而且愈演愈烈,就像是宋朝的黨禍一樣。

韃清入關之後,把岳飛廟全數搗毀,到了雍正的時候,雍正才復建岳飛廟,嶽王祠,再樹秦檜等人的跪像。

這是韃清政策轉向的一個重要的風向標,雍正結結實實給韃清續了一百年的命。

若非雍正的及時調頭,調整朝中政策,不再以鎮壓爲主,而是全面主導滿貴人們全面漢化,韃清哪有二百七十六年國運?

要不然小四兒乾隆,能可勁兒霍霍?

小四兒他有個好爹。

黨爭,無疑是阻攔經濟、文化、政治、思想、軍事進行全面大思辨的巨大阻力,解決社會矛盾的最大阻力。

因爲黨爭從來沒有對錯,只有輸贏。

經歷了巨大的痛苦,卻沒有巨大的進步,反而沉淪在了黨爭之中,苦,白受了,血,也白流了。

先天絕症的大宋和韃清,都是因爲黨禍阻止了思辨,阻止了社會進步。

在原來的歷史線裡,黨爭幾乎伴隨着整個景泰朝。

胡濙只是禮部尚書,于謙只是一個於少保,只是一個兵部尚書,他並不想當權臣。

他們都無法阻止黨禍盈天。

只有朱祁鈺這個皇帝可以。

朱祁鈺看着胡濙老邁的模樣,雖然養生有道,但是胡濙七十有七了,這個歲數還在爲朝廷奔波,還在爲解決大明的主要矛盾,勞心勞力。

“辛苦胡尚書了。”朱祁鈺由衷的說道。

胡濙卻連連擺手說道:“沒什麼辛苦的,臣每天就是看看書,去泰安宮教皇嗣們讀書寫字,偶爾去太醫院研習下醫術。”

“這日子,很舒適了,嘿嘿,老了老了,過了幾年舒坦日子,這幾年啊,最是最心安理得、問心無愧的幾年了。”

胡濙沒說假話,他現在是無德一身輕,反正身後事有陛下保着,等到日後還有陛下皇嗣保着。

再往後,就沒人會盯着他這個入了土、化成灰的禮部尚書了。

日後論起他來,也頂多說一句,無德尚書罷了,還能壞到哪裡去呢?

朱祁鈺笑着對於謙說道:“下盤棋?”

興安立刻躍躍欲試。

但是于謙搖頭說道:“下不成咯。”

“陛下今天還要見王恭廠的工人們,徐四七已經帶着人候着了。”

陛下在過年前這段時間,會很忙碌,要宣諭見老百姓瞭解百姓訴求,要見王恭廠、石景廠、馬鞍廠、江淮廠、勝廠、六枝廠的官廠總辦。

“走,一起去吧。”朱祁鈺站起身來。

官場總辦的代表還是徐四七,一個踏實的工匠,現在已經是石景廠的總辦了。

徐四七條理清晰的將石景廠和諸多官廠這一年來的發展,詳細的說了明白,然後提交了今年的奇功牌名單。

去年他沒有提交,今年終於提交了。

第一個是煤井司生產安全員宋又二,是生產安全向的奇功牌,主要是開井取水上的巨大貢獻。

開井取水是煤井司挖掘的重要前置工作,這一次的提交主要是一種皮閥採水裝置,加速了取水,可以有效降低水浸塌方。

此人不僅僅是這一個裝置,還有一種排出地氣的通風裝置,主要有風門、風機、風筒、風道構成。

地氣,就是瓦斯,煤礦的瓦斯爆炸和瓦斯泄露,會導致大量窯民死傷。

通風、管理明火,是防治煤礦瓦斯傷害的兩大利器。

宋又二系統性的完善了煤井開坎的安全生產,爲煤井司開挖煤礦,保駕護航。

但是這個宋又二,是一個南衙叛軍,在被拉壯丁之前,他本身就是窯工。

宋又二的父親是是二十二歲生了他,所以叫這個名字。

南衙叛軍的身份十分敏感,但是經過石景廠幾位總辦,以及和人在江南的工部左侍郎王巹,在開封府的工部尚書石璞多方溝通之後,還是報了上來。

功勞很大,他們不敢自己決定,送於陛下御前裁定。

“這孩子很不錯。”朱祁鈺硃批了宋又二的奇功牌。

宋又二就像是徐四七這個名字一樣,家中基本都是赤貧的未作之民,若是宋又二家室真的好,能將他人的功勞據爲己有,還能有這麼個名字?

對於安全生產,做出了巨大貢獻的人,應該值得獎勵。

“朕寬宥其一百四十三人之罪,若是願意回鄉給他們路費,若是不肯,就在官廠繼續做便是。”朱祁鈺繼續說道。

這兩項技術的第二項,是集體發明創造。

宋又二隻是領頭的人,一共有一百四十三人蔘與,衆人拾柴火焰高,他們苦思冥想,完善了大明的安全生產,朱祁鈺打算將這一百四十三人,盡數赦免。

徐四七趕忙俯首大聲的說道:“臣恭謝陛下隆恩,陛下寬仁。”

江南叛軍那二十五萬人可是謀反大罪,陛下只罰了五年苦役,還多次恩減,現在又寬宥。

這不是寬仁是什麼?

讀書人整日裡說陛下暴戾,可是徐四七從來沒覺得陛下有什麼暴戾的地方。

福建叛軍,陛下兩次下旨特赦,南衙叛軍罰五年苦役,這連續幾次減免,已經只有三年了。

南衙的叛軍們,可是在兩大官煤廠,學了一手技術,足以養家餬口了。

這不是最大的寬仁嗎?

第二項則是駕步司劉老七,他持續的改良“宀”形減震緩衝構件,大幅的提高車輛的減震緩衝,減少路面顛簸對車駕、牛車、驢車、推車等物理破壞。

這次劉老七的技術不僅僅是減少大駕玉輅的震動,是幾乎所有車輛都可以使用。

因爲他一直搗鼓,終於聯合鋼鐵司的人,搗鼓出了一種彈簧鋼,可以有效的減震。

“好東西啊。”朱祁鈺硃批了劉老七的名字,點一枚奇功牌。

這也是個赤貧的末作之民。

朱祁鈺不由的想起了渠家三兄弟和蘇平兩兄弟,還有孔府那一票人,名字一個比一個好聽,乾的事卻一個比一個噁心。

但凡跟人沾邊的事兒,一點都不幹。

朱祁鈺忽然想起來了李賓言對精準計時的苦惱,尤其疑惑的說道:“能不能把這種簧鋼拉成更細的絲。”

徐四七想了想問道:“多細?”

“蛛絲那麼細,如果有難度的話,簧片也可以,大概一分寬。”朱祁鈺想了想,將簧鋼拉成蛛絲粗細的鋼絲,的確有難度,很容易失去彈性,但是簧片要簡單多了。

一寸大約3.4釐米,一寸等於十分,一分大約3.4毫米寬。

蛛絲粗細鋼絲也好,一分寬的簧片也罷,都是爲了製作擺輪。

擺輪之下有平面蝸卷彈簧,擺輪左轉拉緊簧片,在彈力下,擺輪會回彈。

遊絲擺輪的左右擺動,是一種簡諧運動。

擺輪的頻率,和擺輪的長度、重量、遊絲寬度、厚度、圈數、溫度、工作長度都有關係。

但是隻要調節平面蝸卷彈簧的工作長度,就可以控制擺輪的頻率,進而控制走時的精準。

事實上,擺的等時性,也是一種簡諧運動。

“做成什麼樣?”徐四七記下了陛下的要求,還是有些疑惑的問道。

朱祁鈺忽然發現,他無法精確的說出,做成什麼樣。

隨便把簧片捲一捲,李賓言真的去環球航行,走一個月,怕是就要跳腳罵街了。

怕是要上演一場,景泰年間,李賓言的大洋迷航。

“你先把簧片壓好送來就是。”朱祁鈺也是嘗試下,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出遊絲擺輪。

遊絲擺輪如果可以製作成功,就可以替代擺鐘的擺錘,可以擺脫地球引力對精確計時的影響。

當然製作精良、調校好的擺鐘,依舊有它的不可替代性。

但是擺鐘受到地球引力的影響很大,送到南衙的擺鐘需要調教,地球引力在地球表面各處並不相同。

爲了不讓李賓言大洋迷路,朱祁鈺必須要做點什麼。

徐四七明白了,陛下只要簧片,具體想幹什麼,陛下自己去卷。

石景廠爲主的各大官廠,今年申報只有兩項,一項是宋又二的安全生產,一項是劉老七的簧鋼。

兵仗局今年沒有申請,因爲水力螺旋壓機已經夠他們研究好久了。

徐四七臨走前,笑着說道:“陛下,天明節馬上就要到了,陛下又不過萬壽節,這賀禮,臣琢磨着,提前送了,也算是年禮了。”

陛下關心他們這些未作之民,關心賤業工匠,而且屢次自己親手製作。

徐四七自然要代表工人們,送一份年禮,保證大明工匠們,聖眷猶在。

他拿出了一個一尺高的燈盞說道:“陛下,此物爲陛下照明所用。”

“這裡是皮搋,可以拉動加氣,五十下,則輕油可以噴出,點燃噴燈,噴在這個石棉處,亮如白晝!”

“演示一下。”

徐四七拿遠了一些,倒入了一種黃褐色的油,開始打氣,然後擰動了閥門,燧石摩擦火鐮,點燃了鶴形嘴噴出油氣,火光打在了石棉之上。

徐四七不斷的擰動閥門,石棉越來越明亮,變得耀眼起來。

朱祁鈺遮住了眼睛,的確是亮如白晝,晃得他眼睛疼。

朱祁鈺示意徐四七停下,滿是驚訝的問道:“怎麼搗鼓出來的?”

徐四七滿是笑意的說道:“這不是跟火打交道嗎?”

“臣在石景廠的時候,就發現,石棉耐燃,高亮,火越大,它就越亮,臣就琢磨了這個法子。”

朱祁鈺興趣大增,這顯然又一個手辦!

他疑惑的問道:“能拆嗎?”

徐四七三下五除二,將整個燈拆借開來說道:“燈蓋是鍍銀的,這個燈放在高處用的,所以鍍銀的燈蓋,可以聚光,這樣就照亮整個屋舍了。”

“這是蓖麻裹上石棉,火越旺,它就越亮。”

“這是閥門,磨出銅珠打孔,轉動可以控制油氣的多寡。”

“最後就是這個油燈壺了。都是銅打鍍銀。”

朱祁鈺用力的拍手說道:“好,看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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