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陛下你改悔吧!

這六十四條,分成了四個方面去釐定這南衙的朝綱。

李賢經過數日的反覆斟酌才最終確定,滿足了幾乎各方的利益,最終修訂而成。

他既然敢拿出來,自然想到了面對各種的苛責和刁難。

李賢笑着問道:“心懷故主,請問陳御史,你覺得新主是誰呢?”

這個稀碎到極點的朝堂,連個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全都在喋喋不休,全都在爭名奪利,因爲各種利益集團抱團結成了各種朋黨。

李賢的法子,算是勉力維持住了這個南衙的朝堂,他這第一曰行制,就是因爲朝廷別說主少國疑了,主在哪呢?

是諸王外戚?是軍勳軍頭?是縉紳豪右?

無論誰去做那個主,都是掰扯不清的事兒,要不然孫忠也不會把什麼都不懂,只會笑的朱文圭拉出來了。

正因爲無定主,所以纔不得不搞出諮政院去吵架。

李賢的這個問題何其的致命?在討論是否心懷舊主之前,首先要回答新主是誰的問題。

“如果你覺得此法不通,請問你有何定國良策?若是有,儘管說來,我可以唯陳御史馬首是瞻,絕無二話!”李賢又扔出一個問題來。

現象是南衙朝廷快散架了,連僅存的所謂大義的名頭,都是廢紙一張,狗屁不通。

都這個樣了,還要搞朋黨相爭,那不是自取滅亡嗎?

李賢不是不擅辯,他之前只是懶得辯罷了,現在陳逸提出質疑,李賢反而問對方,這個問題要不要解決?如果要解決,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如果沒有,請聽我的。

事實上,陳逸若是有本事,早在北衙登奉天殿,跟皇帝吵架去了,哪裡還會在南衙混吃等死?

真正有才能之人,大部分都奔着站在奉天殿上去了。

陳逸只知道問題在哪,他哪裡能制定切實可行的國策?

李賢嘆了口氣說道:“唉,若非被你們脅迫,我豈能落到如此地步?若是當日讓我一頭創死在石獅之上,我最少能在北衙撈個頭功牌,家屬落個寬宥。”

“陛下恩賞分明,我也能混個大明忠義之士,若是以後有人說起李賢,也要豎起大拇指說一聲,賢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而非現在這副貳臣賊子,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模樣了。”

李賢這話說的孫繼宗面色極爲尷尬,逼良爲娼的那個人就是孫繼宗。

李賢繼續追問道:“我的確是心懷舊主,但是又徒嘆奈何?時也命也,我若是有顛覆社稷之心,我直接坐視這朝廷散了架,不更好嗎?”

“自己都顛覆了,還用我嗎?”

李賢這第三個問題,就是他很有才能,如果他此時不站出來制定朝綱,其實完全可以看熱鬧,看着這稀爛的地方散架。

陳逸聽聞深吸了口氣,三個問題,他一個也回答不上來,他既無法說新主是誰,也無法說朝綱何在,更無法說李賢當個日子人,得過且過有哪裡不對。

因爲整個南衙奉天殿上,全都是日子人。

反而李賢不是日子人,在積極的制定政策,推行陛下的律例,在制定朝綱總憲,在試圖讓這個散架的朝堂變得像模像樣。

陳逸俯首說道:“某唐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賢沒有回答,負手而立。

他終於知道胡濙當初怒斥賀章之後,爲何好幾天都是喜氣洋洋,見到誰都是樂不可支,吵架吵到對方無話可說,原來是如此爽利之事!

陳逸憋了氣,但還是俯首說道:“李尚書,某誠小人,還望恕罪。”

李賢才點頭說道:“朝堂之爭罷了,不必掛懷。”

陳逸無奈,才能比不上,鬥嘴也鬥不過。

李賢在確定了行制之後,繼續說道:“第二曰,釐法,春秋曰:往者略依胡毋生條例,多得其正,故遂隱括,使就繩墨焉。”

“無規矩不成方圓,無繩墨無以束民,釐法細則大家可以看看。”

這個細則,其實就是之前陛下爲了約束風憲臣工,專門制定的律法。

刑部尚書俞士悅、大理寺卿薛瑄、都察院總憲王文,在去年制定的《憲綱事類》。

總計有《憲綱》、《憲體》、《出巡相見禮儀》、《巡歷事例》、《刷卷條格》等九十五條。

而這九十五條,李賢用了半宿的時間分散到了五類之中,作爲釐法的依據。

這東西好不好?肯定好!

大明皇帝出品,必屬精品。

想要讓法度能夠約束臣民,先約束執法的人,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別說這幫南衙的酒囊飯袋了,就是北衙的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所有人都交頭接耳,不斷的溝通着這九十五條,最終確定了的確是個不錯的釐法工具。

“其三曰:確權。”李賢滿是笑意的說道:“這部分的內容,若是靖遠伯、會昌伯你們有問題,我們可以到諮政院裡詳細勘定,但一旦制定,還需遵守。”

確權,主要是確定諮政院、六部、都察院等職責。

最主要的是確定諸王戚畹、各軍勳的繼承、法律上的特權,主要脫胎於八議八辟。

也不算是舊瓶裝新酒,是在這奉天殿內,諸王戚畹、軍勳、縉紳的主要訴求。

比如分儒戶、縉紳,比如豁免一體完糧,徵比錢糧不與百姓一例滾催。

當初鬧到罷考,就爲了不交稅。

這部分確權完全確定了所有人的訴求。

王驥看完之後不斷的點頭,左右商量了下說道:“這部分很好,若有補充,拿到諮政院再談。”

謝璉也頻頻點頭,這就是他們想要的,我縉紳、士大夫怎麼能和泥腿子同日而語,一例滾催呢?

最後的量度,是確定天下稅法,尤其是鈔關、市舶司,這部分已經在做了,更加沒什麼疑問了。

孫忠認真的研究了下這部分的內容,欣喜若狂,他笑着說道:“李尚書真乃是密勿帷幄,人望之如神。爲太平宰輔,定策元勳是也。”

“殿下,此乃定國六十四條,還請殿下准許。”

朱文圭滿是和煦的笑容,點頭說道:“準。”

這李賢的四曰朝綱,幾乎把這南衙岌岌可危從危亡的局面立刻挽救了回來。

李賢笑着說道:“我有新檄文,待諮政院用印,便可送往北衙了。”

孫忠抓着柺杖站了起來,滿是驚訝的說道:“新檄文?”

李賢將新寫好的檄文遞給了孫忠,孫忠看完長笑不已,遞給了王驥,王驥愣了許久才說道:“吾誠不如君賢啊。”

謝璉看完也只能感慨,李賢真的好生厲害,這就是大明朝京官正五品的實力嗎?

謝璉眉頭緊皺,他意識到了不對。

正五品在大宴賜席上,連個座位都沒有…

這麼個正五品出來就這麼厲害,那北衙那羣人得多厲害啊。

李賢新的檄文,剝離了陛下七宗罪的部分,確定了是皇帝苛責,逼的大家不得不反,然後提出了自己的訴求。

核心的論點就是,陛下不要受奸佞的蠱惑!陛下啊,你趕緊改悔吧!

只要陛下改悔,我們還是陛下的親親之誼!

只要陛下改悔,我們還是陛下的戚畹幫襯!

只要陛下改悔,我們還是陛下的良德縉紳!

“好,好啊!不錯,印綬監需要趕緊刻印,這諮政院大印,還是由李尚書持,諸位以爲如何?”孫忠看完了檄文,連連點頭,提出了建議。

李賢打了個哆嗦說道:“還是會昌伯持有吧。”

“我老了,不中用了,眼睛看不清楚,聽不清楚,還沒什麼精力,如何處理這些錯綜複雜之事呢?還是李尚書來吧。”孫忠要是再年輕十歲,他就拿着這印了。

孫忠倒是想把諮政院大印給孫繼宗,但是誰能服氣呢?

這個蠢兒子,他自己都想打死。

“要不讓靖遠伯持印?”李賢當然不願意沾染這種晦氣的東西,持這印綬,豈不是要上皇帝送太醫院的名單嗎?

王驥搖頭說道:“李尚書既然是提議設立諮政院之人,那就李尚書持印吧,我覺得可行。”

李賢除了才能,既沒有錢,也沒有兵,更沒有自己朋黨臣工,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李賢頹然的看了眼謝璉,無奈的說道:“要不謝侍郎持印?”

謝璉搖頭擺了擺手,他何德何能,他就是李賢手下幹活的驢罷了,他哪有拿主意的能力?

李賢無奈,嘆息的說道:“那隻能我拿了,唉。”

李賢在朝堂之上,一口一個陛下,說他是心懷故主,那是必然的,但是他被脅迫着不得不造反,的確合適持印綬。

諮政院有三票,李賢是文淵閣大學士,持有諮政院大印,但是他不投票。

三方商定好了,他負責印章,但是他又有實際的權力,財經事務。

在經過了三個多時辰的商定之後,朝綱總憲終於定了下來,印綬監也用最快的速度,製出了諮政院大印。

李賢看着這大印上的「諮政院文淵閣大學士李賢」幾個字,就是無奈。

這檄文入了京,陛下的怒火,可想而知。

但是他不能讓江南亂了,這是他的命。

李賢按下了自己的印綬在檄文之上,滿臉悲苦,爲什麼倒黴的總是他呢。

朱文圭笑着說道:“退朝。”

“恭送殿下。”諸多朝臣行禮。

朱文圭回到了破敗的南京乾清宮內,這是他的寢室,十分的破敗,自己的妻兒都在這乾清宮內。

朱文圭想了想,將今天的事兒,寫到了一張紙上,吹乾了墨跡,掏出了自己的印按在了上面,他站起身來,來到偏殿叫了一個小黃門過來,說道:“送會同館天使嶽謙。”

他雖然不諳世事,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分量。

這個小黃門是他在高牆中給他送飯,陪他說話,送他一家老小去鳳陽府的那個太監。

朱文圭再入南京城住到乾清宮的時候,才知道他在乾清宮當差。

乾清宮沒幾個太監,南衙僭朝的財政捉襟見肘,也給他配不了多少人。

孫忠完全沒想到這個被關了五十多年的建庶子,居然還有可以用的人,壓根沒有對朱文圭有任何的設防。

有人把朱文圭當回事嗎?沒有,所有的人,都當他只會和煦的笑,只會說準。

也沒人把他當人看,除了陛下。

是陛下寬宥了他,把他從高牆裡放了出來,是陛下讓他見到了那個天窗裡的天日是何等模樣。

這個太監換了身衣服去了會同館,隨着送菜的庖廚溜了進去,見到了嶽謙。

嶽謙呆滯的看着這太監,拿着手中的書信說道:“你是宮裡的人?”

“咱家給建庶人送了三十年的飯。”太監笑着說道:“建庶人矇昧未曾開智,但並非不知天命之人,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兒,建庶人都寫了下來,可以一併送到京師。”

“咱家每七天來一次,把朝中諸事都理清楚,送於天使。”

嶽謙驚訝萬分的說道:“辛苦。”

太監走了,留下了嶽謙、季鐸和袁彬三人目瞪口呆,這僭朝是全員內鬼不成?

“這算是陛下的家事還是國事啊?”嶽謙看着那封未曾封好的書信,無奈的說道。

南京乾清宮並無火漆,自然無封。

嶽謙再問:“這信,咱們看不看?”

季鐸和袁彬立刻不斷搖頭,私拆皇室書信,殺頭的罪名。

袁彬乾脆拿出了火漆,把信封上才鬆了口氣說道:“管他國事還是家事,送到京師,陛下頭疼就是。”

季鐸連連點頭說道:“也對,咱們辦差的,摻和這等事兒幹啥。”

袁彬出去打探消息,寫成了奏疏,加上朱文圭的書信和李賢的陳情疏,火速的送往了京師。

朱祁鈺收到了這三份東西,說的都是一件事,諮政院的印把子,已經被李賢握在了手中。

朱祁鈺也收到了檄文,他只是研究了下諮政院的印璽,至於內容,他也沒仔細看。

他知道這些人的訴求,但是他可沒打算改悔,他準備去南京,物理說服對方。

“再不打過去,李賢豈不是要當老大了?”朱祁鈺拿着這書信,哭笑不得的說道。

建庶人居然克服萬難,把書信送到了會同館,是朱祁鈺完全沒想到的事兒。

雖然建庶人字不好看,但也比脫脫不花強上百倍千倍。

朱文圭說他不是不知天命之人,只乞求事畢,能饒妻兒一命,哪怕是再束之高牆。

興安看了許久,想了想試探的說道:“孫忠一旦病故,整個叛軍能拿主意的人,實際上,就是李賢了。不知於少保以爲呢?”

于謙拿着書信看了許久,點頭說道:“印璽信之,唉,這幫人哪裡懂什麼國家之制?李賢好手段啊。”

“陛下,諸王明日進京了。”于謙俯首說道:“時漢庶人造反,楊榮首勸帝親征,帝難之。夏忠靖夏原吉曰:獨不見李景隆已事耶?帝意遂決。”

“陛下該找個監國的人了。”

諸王造反的平叛,陛下必須要親征,這也是大明朝的規矩。

當初建文皇帝讓李景隆平叛,怎麼都無法平定,李景隆有大功於燕府,最終讓燕府靖難成功。

朱祁鈺笑着說道:“朕有意襄王監國。”

于謙俯首說道:“陛下聖明。”

襄王無疑是個好的人選。

一個小黃門匆匆的跑了進來,張皇失措的說道:“陛下,襄王他…襄王他昨日起頭痛不已,病了。”

這個生病的時機很是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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