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不代表不氣, 白濯自己躲在馬車裡,越想越氣,恨不得現在就跑去空桑縣找白媽媽算賬, 不過他才伸出個腦袋, 外頭的侍衛便警惕地看着他, 問道:“小少爺可有吩咐?”
白濯眯着眼, 目光森冷:“這是打算囚禁我?”
“不敢, 只是白夫人臨走前囑咐了,不讓你去找她,還請小少爺見諒。”
白媽媽真是對白濯瞭解夠深, 如果侍衛說是蔣平,他未必會聽, 但是白媽媽所說, 白濯倒還能容忍一二, 只是他被人騙了大半輩子,這種時候還騙他, 可真是氣人得很。
經得白濯的意思,蔣平在見到離王時並沒有提及車內的人,好在離王殿下也沒有所問,這才讓白濯順順利利進京,總不至於在城門口就拉起了家常。
喬央離跟蔣平騎馬走在前頭, 白濯躲在裡面偷偷摸摸掀開一條縫來, 看着他明顯消瘦下來的背影, 忍不住鼻子一酸, 閉上眼靠了回去。
馬車被厚實的簾子遮蓋, 躲在裡面只能聽到若隱若現的聲音,白濯沒有刻意去聽, 但依舊能分辨出哪句話是誰說的。
將軍府很近,他們很快就到了,白濯不情不願進入,一入府就把自己關到了房中,不許人打擾。
這纔有了踹椅子那一幕。
他在屋中待了會兒,蔣平就過來敲門,他也不顧白濯同意沒同意,直接推門而入,粗心大意的動作又讓白濯瞪了一眼。
蔣平沒有在意,道:“白兒,一路上悶不悶,可要出去走走?”
“不去,晚上接風宴我也不想去,別找我。”白濯道,比起蔣家小少爺,他更願意當無拘無束的白公子,他屬於喧囂,而非權貴。
不過蔣平顯然不打算聽他的話,他道:“怎麼不去,晚上離王也會去,若你不願意露臉,帶着面罩就是了。”
白濯搖搖頭道:“我不喜歡皇宮那種氛圍。”
蔣平笑道:“你果真是我親兒子,跟爹的性子一模一樣,不過爹還是希望你能一起去,讓那羣老迂腐看看我兒子是多麼優秀。”
白濯煩躁地撓撓頭,嘖了一聲,沒有答應蔣平,只說考慮考慮。
蔣平眼裡流露出來的暖意讓白濯很是煩躁,他總會在關心與問候中帶着一絲乞求,若白濯拒絕,他也不會勉強,只會失望離開,過後又笑臉兮兮地前來關切他。
白濯每回跟他談話,內心都很是複雜,他在抗拒蔣平,亦在強迫自己接受他,白媽媽說了,誰都不容易,所以白濯纔會待在蔣平的身邊,他想試着去接受這個父親,體會未曾體會過的父子之情。
不過兩人才相認半個月,之間既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爆發任何爭吵,白濯只能保持着那份生疏,跟他這麼相處着。
白濯大概是真的累了,想了半天竟然睡去,等醒來後天色已晚,府上靜悄悄的,也沒有人來打擾他。
他開門走出去,問侍衛時辰,這才反應過來接風宴早已開始,蔣平已經獨自入宮了。
白濯點點頭,打了個哈欠,正要拐回去繼續睡覺,侍衛突然開口,道:“小少爺,您可要入宮去看看?”
“不去,怕你們將軍被欺負?”
白濯原是打趣,不想那侍衛竟然點了點頭,道:“嗯。將軍十幾年沒回京,一是不想連累小少爺,二是京中那些官員自是清高,瞧不起我們,聽老一輩的人說,以前將軍入宮,總是要被人冷嘲暗諷幾番的,回到將軍府總是憋了一肚子氣,後來纔不願意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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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慫?”白濯道。
侍衛道:“不是,將軍怕吵起來自己會一巴掌把人打死。”
白濯靜了靜,半晌道:“哦……”
侍衛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再次問道:“小少爺要入宮嗎?”
“我去幹嘛,我也說不過人家啊。”白濯道。
侍衛道:“屬下怕將軍控制不住自己,把人打死。”
白濯再次語噎。
爲了朝廷那些老迂腐的性命,白濯決定去皇宮中看看熱鬧,左右算時間,他們也該出來了。
侍衛喜出望外,聽他吩咐給他找了袍子面罩,整理了一番後便坐上馬車入宮去。
而皇宮中的蔣平正如侍衛所說,正跟人吵得不可開交,要不是蒼傾帝就在旁邊看着,他跟對方能直接打起來。
吵架也不爲別的,正是爲蔣平找回的那個兒子。
蔣平上奏時將他的兒子誇得天花亂墜,舉世無雙,結果接風宴上卻不見蹤跡,以前就跟蔣平不合的宮丞相便出言諷刺,說他的兒子應該是跟蔣平一樣,都是見不得人的。
要是隻說蔣平也就罷,宮丞相偏偏還帶上了白濯,蔣平當即就怒了,拍桌而起,道:“你的兒子又是多麼見得了人,風流事都傳到南疆去了,也好意思說我。”
宮丞相臉一陣紅一陣白,道:“蔣將軍氣性真大,不過一句玩笑話,又何必當真。”
“老子可沒見過這種玩笑的。”蔣平冷哼。
宮丞相皮笑肉不笑道:“這不就見過了嗎?京中人都愛開玩笑的,陛下您說是不是?”
這兩個冤家以前就是從小吵到大的,蒼傾帝看熱鬧看得起勁,被宮丞相點名,一時沒反應過來,點點頭道:“是啊。”
“放屁!就是不許拿老子的兒子開玩笑。”
有人站丞相一隊,道:“那怎麼不見將軍的兒子啊,說得這麼好,還不如叫出來讓大家看一看。”
“他生病了。”蔣平道。
周圍幾人悶聲笑了笑,皆是不懷好意。
蔣平氣悶,又想不出什麼水準話來懟人家,只好坐回去,舉着杯喝悶酒。
突然,一個宮女走了進來,跟蒼傾帝道:“陛下,殿外有一公子求見,說是來找鎮南將軍的。”
蔣平眼睛亮了一下,道:“我兒子來了啊。”
蒼傾帝點點頭:“宣。”
白濯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衆人的焦點,他才走進去,就發現衆人的視線都往這邊而來,讓他險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但他現在披着厚實的白狐裘衣,面上帶着金色鏤空面罩,將他整個人掩得牢牢實實,就連行爲舉止他都刻意改變了一番,若還是能認出,還就真的是真愛了。
來的路上白濯惡補了權貴子弟面聖時的禮儀姿態,這會兒也不想上次那樣手足無措,他認真端着架子,免得讓人看清了蔣平。
要不是白濯身上的裘衣是蔣平親手所贈,他也懷疑面前的人不是白濯,畢竟在入京這段時間,他看了太多次白濯癱着的頹廢模樣了。
蔣平頓時自豪萬分,起身跟白濯一起,朝着蒼傾帝行禮,笑道:“陛下,這就是微臣的犬子。”
蒼傾帝看他頗懂規矩,道:“不錯,起來吧。怎麼帶着面罩呢?”
白濯咳了兩人,故意啞着聲音道:“臣偶感風寒,不宜傳染給旁人。”
“原來如此,蔣愛卿正提起你呢,如今一見果真儀表堂堂啊。”蒼傾帝道。
白濯不着痕跡挑眉,當初把他強行引誘入京的時候怎麼不說他儀表堂堂,現在臉都見不到就說瞎話了。
蔣平拍拍他的背,笑道:“陛下過獎了,白兒,來這邊坐。”
白兒?
喬央離擡眸,打量了傳說中蔣平兒子一眼,手中的動作突然愣住,這眉眼,分明就是白濯!他倏然起身走過去,眼神不善,蔣平下意識將白濯護在身後,冷道:“離王殿下有何貴幹?”
喬央離沒說話,靜靜看着白濯,在對方挑了一下眉頭後,確認了心裡所想。他勾脣一笑,道:“無事,蔣公子初來乍到,可要隨本王在宮裡逛逛?”
蔣平顯然是小覷了喬央離,白濯打扮成這樣都能認出來,他回頭看了白濯一眼,見他點頭,便道:“也好,左右他也不宜飲酒,那犬子就麻煩離王殿下了。”
“將軍說笑,這哪是麻煩呢。”喬央離難得露出笑臉,座上的蒼傾帝看着有些疑惑,他纔不信兩人是一見如故呢。
宮丞相見到人家一下子得了離王青睞,對比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當即就酸了,道:“鎮南將軍初來京中,沒想到還跟離王殿下有所往來啊。”
白濯瞥了他一眼,仗着自己現在是將軍的兒子,萬分囂張,諷刺道:“宮丞相高居廟堂,日理萬機,自然不知道是離王殿下出城相迎。”
宮丞相頓時白了臉,急忙道:“蔣小公子莫要胡言亂語,這日理萬機一詞可不是亂用的。”
“哦,也是,”白濯驚悟:“那宮丞相既然不是事務繁忙,又怎麼對京中的事都不清楚呢?”
“本相……”
喬央離打斷他的話,道:“丞相喝多了,回去歇着吧。”
宮丞相瞪着他,礙於開口的是皇子,他不好當衆藐視皇威,只好哼了一聲,極其不爽退場。
喬央離擡擡下巴,示意外頭,道:“蔣公子,請吧。”
白濯白了他一眼,垂眸低聲跟蔣平交代了一聲,很是高貴冷漠,跟在喬央離身後,在衆人幾乎試探的目光中齊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