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白濯是被熱醒的。還沒睜開眼他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周身暖烘烘的人身上, 側着腦袋貼在對方的頸窩裡,來回呼吸都能噴自己一臉,對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睡得正熟。
口中還帶着淺薄的酒氣, 所有的記憶都飄渺模糊, 他睜開眼看着對方的側顏, 腦中一片空白。
不是肖辭, 肖辭經不起自己這麼壓着睡一宿,對方看着十分熟悉,又想不起來是誰, 算了,不想了。
熱歸熱, 但人形牀墊太舒服了, 白濯不打算挪窩, 扭頭繼續閉眼沉睡。
豈料他才閉上眼,身下人上一刻還睡得正酣, 下一秒猛地坐起,直接把他給掀了下去,還好白濯睡在裡側,也不至於被扔下牀去。
喬央離怒道:“誰敢碰本王!”
被驚醒的白濯:……
兩人衣裳不整,一個坐着一個躺着, 靜靜對視, 有種說不清的尷尬。
宿醉並沒有讓他們失憶, 醒來的那一刻二人就想了起來, 從互相攙扶走出酒肆, 到肖辭尋來,兩人擁在一起, 誰也分不開,白濯假哭,喬央離召出暗衛攔人,彷彿肖辭是個拆散眷侶的惡人,惹得圍觀羣衆對他指指點點。
最後還是暗衛忍無可忍,將二人拎起來帶走,一路運着輕功在房瓦上跳來跳去,帶回了驛館。
肖辭攔不住,只好帶着人憤恨離去。
然後……
白濯想了想,拉起被子將整個頭矇住。
倒也不是羞愧,而是他想不起來了,不過他看到喬央離脖子上有個咬痕,想來跟自己脫不了關係,還是睡覺吧,睡着了就忘了。
喬央離的記憶也是停留在暗衛拎人那裡,之後發生什麼全然記不得了,四肢痠痛,脖子上還有些刺痛,昨晚定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他見白濯又睡着,也不叫他,自己下牀打算去洗漱一番。
等洗漱回來,白濯還在睡,備早膳的侍女正好端着菜餚進來,喬央離道:“去將人叫醒。”
昨夜目睹兩人相親相愛全過程的侍女忍着笑,走過去掀牀幔,推着人細聲叫喚:“白公子,白公子?”
白濯翻了個身,沒醒。
侍女繼續推人,白濯紋絲不動。
喬央離挑眉,走過去看了一眼,發現白濯纏得跟蠶寶寶似的,露出一雙腳來,大概是爲了透氣,還時不時動了一下,顯然是醒了不想起來。
離王殿下屏退侍女,一腳踩在白濯的腰上,輕輕壓了壓:“不起來?”
白濯伸出手來,拍他的腳,頂着一頭凌亂的長髮,心不甘情不願爬了起來,坐在牀沿回神。
侍女伺候他漱口,又給他換了身衣裳,這才讓他清醒了不少。
白濯無精打采地看着喬央離,絲毫沒有要過去一同用膳的慾望。
喬央離察覺到他如炬的視線,擡頭看了他,問道:“不過來吃?”
“不了,肚子的酒還沒消化完呢,離王殿下慢用,小的先回去了啊。”白濯嘴上說着,身體卻一動不動,彷彿粘在了牀上。
喬央離視而不見,並不想留他。
白濯咬牙切齒,果真是渣男,上次他以女子身份來時離王恨不得將他關起來,這次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差沒下逐客令了。
不過白公子好歹也是要面子的,人家不留,他也不賴着,起身就走,毫不猶豫。
目送了白濯,一直沉默不言的離王舒了口氣,走到窗邊看着他憤恨離去的背影,莫名慌亂。
……
白濯除了祁家無處可去,回到祁府時發現肖辭並沒有出門,正跟帶來管家在說事。他湊近一聽,是在安排回京的事情。
白濯醒悟,算上路途,他們來篷州也有三個多月了,確實應該回去了。
肖辭發現身後有人在偷聽,一把將他拎了過來,“躲什麼躲什麼,還沒醉醒啊。”
白濯捂着耳朵,傻笑道:“醒了醒了,昨天對不住啦。”
肖辭白了他一眼,“沒事,反正你這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去看看有什麼要帶回京,我們兩日後啓程。”
白濯道:“兩日後啊,這麼趕的嗎?”
肖辭道:“還趕,都出來三個多月了。”
白濯點點頭,“也是,那……祁姑娘跟我們回去不?”
肖辭如臨大敵,“你不是喜歡離王嗎,還惦記她幹嘛!”
好嘛,肖辭還對那夜白濯騙他說喜歡祁茗的事耿耿於懷,看他嚴肅認真的模樣,半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白濯悻悻笑道:“正是因爲你不讓我惦記祁姑娘,我才喜歡上離王的呀。”
肖辭拍了他一巴掌,“放屁,再拿祁茗當擋箭牌我抽你了。”
白濯縮了縮腦袋,躲到了管家身後。管家對這位白小公子很是喜愛,張開手臂把他護在身後,打圓場道:“少爺,白公子就是這樣的,您就別跟他計較了。”
肖辭笑道:“劉伯,我們就開開玩笑,沒真要打他。”
此次來篷州,主要是跟祁家商量茶葉往來計劃的,又本着給白濯散心,這才待了這麼久,再過一個月就要中秋了,路途遙遠,肖辭纔不敢再耽擱的。
白濯心中有數,也沒有拒絕,只是收拾行囊時心裡空落落的,彷彿連月來所見所聞其實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場空。
他站在窗邊,看着上邊一深一淺的兩道腳印,嘆了口氣,將窗戶關上。
三個月都是轉瞬即逝,更別說是兩天了。白濯買了一大堆東西,也不知道整理放好,現在要走,便成天窩在屋裡收拾,連着一整日都看到不到人。
聽聞兩人要走,祁茗也甚是不捨,連着辦了兩日餞別會,跟肖辭依依惜別。
時間轉瞬即逝,白濯是被肖辭搖醒的,外頭的天還沒亮,他迷迷糊糊爬上馬車,蜷縮在角落睡覺,等到清醒時,他們已經走出了篷州,遠遠還能看見篷州高聳的護城牆。
城外的楓樹林仍是翠綠,跟來時一模一樣,不過有幾片開始泛紅,藏在翠綠之中,格外醒目。
告別篷州的美食,又是在僻靜無人的官道上,白濯醒後只能用些難啃的乾糧,吃完了便躍上馬車車頂,晃着腳看路,偶爾穿過低矮樹叢,便躺了下來,由着星星點點的陽光灑在臉上。
肖辭坐在車伕旁邊,看他腳丫子一晃一晃的,便知他心情不錯,“我還以爲你又要哭一場呢?”
白濯莫名其妙:“爲什麼要哭,話說,我也不是這麼愛哭的人啊。”
肖辭笑道:“是哦,我以爲你會捨不得你的離王殿下。”
白濯翻身,趴在了車頂上,從上面看着肖辭,“其實我也這麼以爲的,但是想了想,他總是要回京的,所以就沒有捨不得。但是你,不會捨不得祁姑娘?”
“捨不得啊,可她也有她的難處,我總不能什麼都不考慮,貿然去提親吧。”肖辭嘆道。
白濯有些佩服,從各個方面來說,肖辭真的像極了一個兄長,看似隨性,實際心思細膩,會爲所有人都考慮。比之於他,白濯差得遠了。
“那就一直這樣拖着,你不怕祁姑娘喜歡上別人?”
肖辭沉默片刻,“先這樣吧,等這批茶葉生意做完,我自有定奪。我跟祁茗的事還好辦,你的呢?回去打算怎麼跟白姨交代?”
白濯覺得兩條腿有點疼:“先……先別說吧,反正這件事也玄乎得很。”
肖辭道:“行,這個月你就自己琢磨琢磨吧。”
琢磨一下到底是依賴離王,還是喜歡離王。這些事,當局者迷,旁觀者也未必清。
馬車奔騰而過,留下一道煙塵,經久未消。
而需要呆在篷州,巡視四個月的離王殿下被事情絆住腳,等到閒下來去找白濯時,卻被告知人早在前幾日就離開篷州,回蒼京了。
喬央離有些鬱卒,白姑娘害羞不好意思道別也就算了,連白晝那個小子也不辭而別。
在篷州還要再待一個月,路途也有一個月,算起來要兩個月見不到白濯,遠在他鄉的離王十分不高興。
不過難過歸難過,自己擔下來的事也不能反悔,喬央離還是會老老實實呆在篷州,好好巡視江南的。
離開祁府,喬央離並沒有回驛館,而是去北街走了一遭。
那日便是在這裡找到白姑娘的,但是她坐在橋欄上眺望遠方,脣角勾出一條好看的弧度,整個人置身於江南煙雨中,如雨中而來的美人,一顰一笑皆勾魂攝魄。
喬央離走到橋走,想着那些點點滴滴,心中的鬱氣也平息下去。
忽然,他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影子,一如那日側眸看他的紅衣女子,喬央離急忙跟了上去,跑到那人身後,不太確認地喊了一句“白姑娘?”
那女子回頭,入眼是一張清麗的臉,笑容甜美,可惜不是白濯。她疑問看着喬央離,“公子是在叫我?”
“不好意思,認錯人了。”喬央離想了想,又問道:“姑娘這身衣裳在哪裡買的?”
他這話格外唐突,若不是打扮得乾乾淨淨,滿身貴氣,這女子幾乎以爲他是在耍流氓,她見喬央離認真的神色,有些警惕地指着他身後的方向:“往那邊走去,一家叫重絳紅的店。”
喬央離抱拳致謝,轉身離開,完全沒有要糾纏她的意思。
重絳紅。
名字跟白濯那日穿的衣裳很配。
白濯鮮少穿那樣豔麗的衣裳,難得一次還讓自己毀了,喬央離打算賠她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