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就是騙子,你居然還厚着臉皮抵賴!你今天就算再怎麼巧言令色也沒有用,我不吃這一套。還有,你明明看得見,卻蒙着一塊黑布裝瞎子,你以爲本小姐像剛纔那位大嬸一樣好糊弄?”
“小姐非我,又怎知我看得見還是看不見。更何況,世間萬物皆有跡可循,誰又規定看東西一定要通過眼睛。”
女孩一時語塞,卻還不罷休:“那你讓人家看這個破碗,裡面根本什麼也沒有!”
“心相之境包羅萬物,念力所致,自然能看到心中所想之事。如若小姐不信,大可一試。”趙庚午指了指桌上的八角碗,示意女孩自己過去試試。
任憑女孩百般刁難,他自是屹然不動,脾氣倒是極好。換做其他人,大概寧願捲起包袱走人,避之不及。抑或性情暴躁些的,說不準早已拍案而起,奮力爭論。
“我呸,行騙之人總有一大堆理由。我這就把你的破碗打碎,瞧瞧你還怎麼指點迷津,怎麼看到心中所想之事!”
說完,女孩一手把桌上的八角碗推落在地,碎成一堆瓷片。
而站立一旁的老者,靜靜地看着兩人一來一往,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微笑,似是在看兩小兒遊戲。他自然知道,什麼至尊佛陀,什麼相見之約,不過是權宜之計所藉助的託詞。倒是這年輕人的出發點,讓他頗有些好感,所以也就不加干涉。
本來他的任務,就是帶着女孩一路遊歷,好磨礪心智,增長見聞。自帝都出發,一路向北,歷時三個月,途徑五州二十七縣,行程超過一千七百餘里。到這邊境小鎮,便算是終點了,接下來該折向東南,由海路返回帝都。
就在這時,只見趙庚午腰間的小竹囊突然無端晃動了兩下,甚是怪異。他也不忌諱,打開翻蓋,探手抽出一張淡黃色的紙符,上面寫有寥寥數字。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看清,反正衆人只感覺那紙符一離開小竹囊,便開始迎風自燃,瞬間化爲點點飛灰。
趙庚午皺着眉頭,抖落手上殘留的灰燼,語氣變得有些深沉:“那碗只是個媒介,有與沒有又何妨。不過觀小姐氣派,倒像官宦之家,在下囉嗦一句,小姐不日即有血光之災,還望小心應對。你主僕兩人,再加上暗中的守衛,恐怕也抵擋不住來犯之敵的鋒芒。”
說完,趙庚午把桌上的典籍放入懷中,掛旗也不要了,在桌子底下拉出一個半人高的木匣子背上,便欲轉身離開。
旁人或許不明所以,可那老者卻臉色微變,緊緊盯着趙庚午。
“連我也敢糊弄,不許走!”女孩剛想阻攔,沒想到被老者一把拉住。
只見他向趙庚午微微拱手,說道:“小友切莫見怪,我家允兒年少不懂事,剛纔多有冒犯之處。至於小友所說的血光之災,事關人命,還望告知一二。”
趙庚午被蒙在黑布之下的雙眼,似乎能看到老者的動作,也回了個禮,說道:“在下素愛多管閒事,卻也從不尋根問底。以前輩的修爲,想知道其實也不難。百丈開
外,大有乾坤。”
這次,趙庚午沒再逗留,揚長而去。
老者一皺眉,也不見如何動作,陡然之間氣息大盛,破舊長袍無風自動,揚起一地塵土。片刻,氣息消散,老者略顯憂慮:“允兒,看來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了!”
果然百丈開外,大有乾坤。
老者駭然發現,自己周邊出現了十多個修爲不弱的可疑人物,隱隱呈合圍之勢。
爲了避免被發現,他們竟然還遠遠躲開百丈,剛好處於自己警戒範圍之外,看來對自己等人相當熟悉,早有所圖。既然這樣,那己方暗中的守衛,恐怕凶多吉少。
當下,老者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趙庚午離去的方向,顧不上解答女孩的疑問,拉起她就往鎮外走去。
可惜,晚了。
他們還沒走出小鎮的牌坊,地面已經逐漸晃動起來,看似地動卻又不是地動,更像萬馬奔騰所造成的巨大沖擊。走道兩旁,一些年久失修的木屋搖搖欲墜,即將崩塌。
老者神色嚴峻,自知大事不妙,緊緊拉着一臉茫然的女孩,腳下生風,越走越急,一步便已跨出老遠。
經過來時的田間小道,周圍的農夫雖然感覺到強烈的地動,卻也並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停下手中的農活,面面相窺。
下一刻,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尖叫聲、喊殺聲此起彼伏,小鎮內瞬間火光沖天。一羣騎着高頭大馬,身穿堅韌獸皮盔甲的大漢見人就殺,見房就燒,毫不留情。
那些騎着馬沿路逃回來的商旅同樣未能倖免,紛紛慘死在屠刀之下。
周圍的農夫以爲是強盜掃蕩,除了少數幾個呼喊着妻兒名字,向鎮裡狂奔之外,其餘的都涌上田間小道,往相反方向跑去。大家都本能地認爲,遠處那茂密的山林,是唯一的活路。
人潮在慌亂之下互相推搡,行進緩慢。
老者同樣被夾在人羣之中,他看了一眼縮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再看看周圍的農夫,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把他們震開。
這麼一大羣人自然逃不過匪兵們的目光,一隊人馬怪叫着往這邊直撲而來。
兩百多餘農夫爭先恐後,混亂不堪,才逃到山邊的空地,便已經被截住。可奇怪的是,匪兵們只是圍成了一個包圍圈,卻並未採取行動,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老者眯着眼睛,拄着柺杖,對眼前的嚴峻形勢不爲所動,也可以說是不敢動。因爲他敏銳地感覺到,一道凌厲的殺機正鎖定自己,若隱若現,飄忽不定。
修爲越高,對潛在威脅的預知能力便會越強。
倘若孤身一人,他自然不必如此小心謹慎,可如今小姐就在自己身旁,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能讓小姐有所損傷。
突然,從包圍圈外衝進一員猛將,身披重甲,手持一杆丈二長槍。看他身形雖重,可速度卻是極快,還沾有鮮血的精鋼槍頭破空而至,直取老者後頸。
老者猛地睜開雙眼,精光大盛,手中柺杖往
後一撥,把長槍盪開。腳踏虛步,欺身上前,左掌隨後拍出,隱隱夾帶雷霆之威。
那將領神色一緊,似乎沒料到老者的速度比自己還快上幾分,當即剎住前衝之勢,把長槍一收,橫在自己胸前,打算硬接這一掌。
“嘭”的一聲悶響,老者左掌直接拍在長槍之上,勁風激盪,迫使那將領向後躍出數十步,才得以卸去力道。
一招試探,高下立判!
周圍的農夫見勢不妙,早已躲開,擠出了一塊五丈見方的空地。
眼前之人單看一身威風八面的行頭,便能猜到其軍銜不低,老者並未追擊,冷哼一聲,說道:“你們是前朝遺族晉氏的人?看來,偏安一角沒多少年,就耐不住寂寞了。”
沒有人答話,那將領雙腳用力一蹬,再次衝了上來,手中長槍上下飛舞,虎虎生風。
看着威力巨大,氣勢十足,老者卻不以爲然。他所擔心的,是那道令他感覺不安的殺機,直到現在依舊還沒有出現。至於這個將領,雖然實力不弱,可顯然不擅長單打獨鬥,並不足以構成威脅,說不好只是一個誘餌,用來引誘自己露出破綻。
想到這裡,老者打定主意只守不攻,看看誰的耐性更好。
要知道興兵作亂,屠戮百姓,可是一等一的死罪。邊境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嶽州大營的駐軍很快就會趕到,更別說鎮北大將軍麾下的巡防鐵騎。如無意外,時間拖得越久,形勢便對己方越發有利。
轉眼間,兩人已經纏鬥數十個回合。
那將領一陣窮追猛打,累得氣喘吁吁卻發現徒勞無功,當下大喊一聲:“一起上!”
周圍一直按兵不動的手下頓時如潮水般洶涌而至,擋路的農夫自然首當其衝,遭遇滅頂之災。手無寸鐵的他們又怎能敵得過精銳的軍隊,紛紛被砍於馬下,慘狀橫生。
面對數百匪兵,老者自是不懼,可身旁的女孩卻不能自保。匪兵轉眼即至,容不得多做考慮,老者一聲怒喝,陡然發力,側身一掌劈在迎面而來的長槍之上。精鋼打造的槍身竟然應聲而斷,那將領收勢不及,慌亂間衝到了老者跟前。
老者不再留手,重重一拳將其打得橫飛出去,跌倒在數丈之外,奄奄一息。
此時,匪兵們夾帶着軍馬之威,即將把這兩百餘農夫屠戮殆盡。
老者目睹如此慘烈的場景,眉頭一緊,終歸不忍,右手柺杖用力向下一擲,入地三尺。
同一瞬間,異變突起,半空之中毫無徵兆地閃出一道身影,趁着老者這一耽擱的功夫,妄圖一劍封喉。看來這人一直潛伏着,正是等待這樣一個機會!
老者心底一沉,自然知道這就是剛纔一直令自己忌憚的那股殺機,可手上動作卻不能停。柺杖插進地面三尺有餘,只見他雙手一扭,原本的枯木柺杖突然迸發生機,一片翠綠。
與此同時,周圍地面瞬間騰起無數根手臂粗細的樹藤,把數百匪兵連同身下坐騎死死纏住,動彈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