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97冷弘曆出言頂撞
皇太后宴請後宮嬪妃到慈寧宮用膳,名義上說是宮中許久沒宴會了,大家樂一樂,實際上是她心中高興,惠嬪再次得到皇上的眷顧,她心中可不是高興麼?我想着,當日,我認弘曆當兒子,皇上、皇太后都沒想着安排個宴會什麼的,惠嬪不過是承恩露一夜而已,反倒如大姑娘出閣似的大張旗鼓,誰不知道啊?恨不得人人皆知啊?
慈寧宮內,皇上居於正位,太后居右,皇后居左,各嬪妃依次而坐,太監宮女們伺候左右,滿滿地也一廳人,談笑風生,加上歌舞奏樂,可真是熱鬧啊?看着惠嬪那副得意的模樣,我心裡跟火燒似的,皇太后更是讚賞有加,道:“哀家許久沒這樣的開心過了,看着惠嬪與皇上破鏡重圓,哀家真是高興!”
惠嬪低頭淺笑道:“太后這是說的什麼話?臣妾何時與皇上破鏡過?不過是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將臣妾拋之腦後罷了!”
胤禛道:“眉兒,還是一如既往地沉穩端莊,深得朕心。”
我給自己夾了一塊羊肉,正準備吃,卻被百合攔下,輕聲道:“娘娘,您不能吃這些上火的東西,喝些湯吧!”就因爲這個事兒,我氣得都上火了,嘴裡起了一堆的水泡,嗓子也發乾得跟火燒似的,從前我從來不相信有氣大傷身這一說法,稱其量也就是心裡不舒坦,如今可算是明白了,這動氣真是傷身體的。
百合勸着我不要來赴宴,可是我就是要來,我就是要看看惠嬪得意的模樣,看她靠着皇太后的提拔能風光到何時?
皇后道:“惠嬪位居嬪位也好些日子了,臣妾想如今這宮中的妃位也還未全,皇太后您看,是不是該冊封幾位爲好呢?”我要封個妃,比登天還難,她們倒是輕而易舉啊?
我朝胤禛看去,他只是淺笑好似在思考似的,這天下是皇上的不假,可是這後宮的諸多事兒卻未必能夠如願以償,皇后攔着倒不足爲懼,可是皇太后以死相逼,我是一點法子都沒有,若是等惠嬪封妃踩在我的頭上,在這個後宮裡我豈不是無容身之所?
皇太后道:“嗯,皇后言之有理,如今齊妃癡癡傻傻,淑妃又被幽禁在永壽宮思過,就只剩下敬妃一人了,也該挑個人兒好好地幫着皇后料理後宮諸多事兒,哀家認爲惠嬪就是極好的人選了。”
“皇額娘,所言極是,只是惠嬪膝下無子,封妃怕是後宮衆人不服……”胤禛委婉地拒絕道。
皇太后立刻不悅道:“何人不服?敬妃當日不也是無子封妃嗎?惠嬪得皇上聖寵,受孕乃是遲早的事兒,皇上此時封她爲妃,不正是一種鼓勵嗎?何況惠嬪侍奉哀家多年,就是替皇上盡孝,這功勞不比爲皇家誕下子嗣強麼?還是皇上只要小,不要老啊?”
“皇額娘息怒,兒臣豈能有此意呢?兒臣的意思是,裕嬪、福嬪都侍奉朕多年,而且膝下都有皇子,也理應一同受封……“
“裕嬪侍奉皇上多年,生養五阿哥更是功不可沒,封妃理所當然……”皇太后朝裕嬪看去,道:“來人啦!”只見芳容嬤嬤端着一個錦盒出來,“裕嬪,這是你當年摔碎的玉鐲,哀家今日重新賞賜給你,你可要好好的保存,不可再損毀分毫!”
裕嬪受寵若驚忙起身道:“臣妾當年魯莽,摔碎了先皇御賜之物,還請皇太后恕罪!”
“這玉鐲是當年先皇賞賜給哀家的,哀家後來賞賜給了純元皇后,只怪這孩子福薄,年紀輕輕便與世長辭了,皇上又轉送給了你,誰知你如此糊塗,竟敢將它摔碎,糟蹋了先皇與哀家的情意,也摔碎了哀家對純元的祝福,更摔碎了皇上待你的心意,所幸你能夠想個明白,便重新賞賜給你吧!”
“臣妾謝太后隆恩……”裕嬪伸手接過玉鐲,卻並不高興,低頭謝恩時,眉頭微蹙,皇家恩寵又能如何呢?倒不如一隻沒得生命的玉鐲,只因摔碎了這玉鐲,她便被冷落多年。
“福嬪麼?哀家能夠忍受皇上晉升她爲嬪位,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皇上不要忘記,當年年氏一族的事情,無論她如何改過自新,再世爲人,也擺脫不了,她是罪臣之妹的身份,即便改名換姓也不能脫胎換骨,她身子裡的血肉還是與那亂臣賊子如出一轍……”我沒想到太后竟然會公然侮辱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我自問我從未做過待她不住的事情,爲何她一定要如此針對我呢?
後宮嬪妃何其多?爲何單單針對我一個?胤禛見皇太后發怒也不敢再多言語,太后好似很不滿意胤禛這種置之不理的態度,將心中的怒火如數地朝我發來?叱喝道:“年、世、蘭……”
我答道:“臣妾在……”
“皇上,你聽見了吧!她可時時刻刻都記得自己是年世蘭,而不是鈕鈷祿·世蘭,皇上爲何要忘記她是在宮中橫行霸道張揚跋扈的華妃呢?復了她的位份,封了她的妃位,這後宮還有安寧之日嗎?”
我這才明白太后的意思,忙着跪地請罪道“臣妾知錯,臣妾該死!”
“既然認爲自己該死,那就該去死,何必還要活到這個世上,惹得人不痛快?”
“皇額娘,蘭兒如今改過自新,再世爲人,並無過錯,何況,古人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相信她已經大徹大悟,不敢再胡作非爲……”胤禛有些聽不下去了,終於張嘴爲我說了一句話。
“是啊,皇額娘,福嬪如今的確與從前判若兩人……”皇后也爲我求情道,她一方面順皇上的心意,一方面又更是刺激皇太后心中的怒火,太后轉頭朝她叱喝道:“莫非皇后也當哀家所言非是麼?”太后重重地朝桌案上一拍,驚得衆人急忙跪地三呼“太后息怒”。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覺得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哀家從不相信,這世間有改過自新一說,哀家只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斬草不除根,春風必定吹又生,年氏一族全部被皇上賜死覆滅,她作爲年家的人,能夠忘記這深仇大恨?皇上爲何要留下個隱患在身邊?若是改日她爲兄復仇傷害了皇上,只怕後悔都來不及?”我跪地低頭聽着皇太后的叱喝,原來如此,我當她爲何與我過不去呢?原來是擔心我爲哥哥報仇傷害皇上啊?我若是能下定決心,還要等到現在嗎?
“皇額娘,多慮了,蘭兒待朕之心,朕一目瞭然,她絕不會如此想。”
“皇太后明鑑,臣妾雖然是年羹堯的妹妹,但是已經嫁入皇家近二十載,在皇家生活的日子比在娘娘生活的日子還要長,與年羹堯相見的日子比與皇上相處的日子要短得多,豈能因爲此事而傷害皇上?何況,年羹堯咎由自取,皇上也不過迫不得已壯士斷臂,其中緣由,臣妾豈能不知,太后所言,臣妾萬萬不敢想,皇上是皇上,皇上更是臣妾的夫君,焉有傷害夫君的女子?”
我跪地痛哭流淚道,太后卻冷冷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哀家決不會讓皇上身邊存着一個隱患,若不是念你侍奉皇上有功,哀家早就下懿旨將你處死,你安分守己在後宮之中度日,便也罷了,反倒三番五次唆使皇上覆你位份,該當何罪?”
“臣妾……臣妾……”
“皇額娘,這是朕的主意,與蘭兒無關,皇額娘一片苦心,朕心中感激,福嬪想必也並不愛這妃位,朕如皇額娘所願不賜封便是了,皇額娘不好動氣爲好!”胤禛見我委屈忙着幫我說話,太后卻盛怒未消。
“皇上也是兒女承歡膝下之人,俗話說得好,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哀家年歲已高,別無他求,只求我兒能夠平平安安,還請皇上明白哀家的一片‘憐子’之心。”
“朕豈能不明白皇額孃的一片苦心?”胤禛淺笑道,朝衆人道“平身吧!”衆人道謝起身,我卻不敢冒然起身,等候着皇太后發落,只聽她道:“福嬪,你給哀家聽明白了,哀家留你一條活路,便要好好的珍惜,時時刻刻地記住,你的性命是皇上天大的恩賜,感激之情要銘記於心,安分守己好好地伺候皇上,以報答皇上的不殺之恩,不要再想些別的。你的身份是罪臣之妹,你卑賤得連紫禁城辛者庫的服役宮女都不如,能夠位居嬪位,已然是你造化,不敢再妄圖其他,不然只是自尋死路而已。”
卑賤?她竟敢罵我卑賤?我出生之時父親乃朝中重臣,我是正兒八經的官宦之女,我的出身怎麼會卑賤呢?“哀家讓你撫養弘曆,是念你膝下無子,孤身可憐,你卻試圖以此爲由,讓皇上封你爲妃,簡直是癡人妄想,莫非兩個卑賤之人成爲了母子,他們就不卑賤了麼?”
皇太后今兒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如此侮辱我?想起她對佟佳皇后的所作所爲,她又能高尚道哪裡去呢?她侮辱我就算了,爲何還要侮辱弘曆呢?
“皇太后的教誨,臣妾會時刻記在心上,臣妾會時刻記住臣妾是蒲柳卑賤之身,但是,弘曆是皇家子孫他並不卑賤,還請皇太后明鑑!”弘曆是自負之人,若是讓他聽見皇太后這一席話,只怕要難過許久,我豈能因爲我而讓她受到此等侮辱?
“大清後宮,子以母貴,有如此卑賤的母妃,他又能金貴到哪裡去呢?”皇太后不屑道,我也無話可說,本來就着急上火,沒想到還如此受辱,也幸虧我不如從前那般死心眼了,不然只怕會一頭撞死在慈寧宮的牆壁上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皇太后沒聽過麼?英雄不問出處?”突然從慈寧宮外傳了這個聲音,我回頭看去,只見弘曆一身黑色長袍襲身從外而來,衆人一驚,我也一愣,他怎麼敢頂撞皇太后呢?不要命了嗎?
“孫兒弘曆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萬福金安,給皇阿瑪、皇額娘請安,給各位母妃、娘娘請安!”弘曆從容不迫的給衆人行禮問安,這宴席並未邀請他,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弘曆……”我輕聲喚道。
皇太后只怕還未見過弘曆,突然見了,而且還是口出狂言,更是驚訝不已,胤禛道:“大膽,怎敢如此皇太后言語?”
弘曆抱拳道:“兒臣知罪,還請皇太后恕罪,兒臣路過慈寧宮,好似聽見有人喚兒臣的名字,便走進來瞧一瞧,順便給皇祖母問安,皇祖母言語弘曆的額娘卑賤,不知弘曆的額娘哪裡卑賤了?依兒臣所見,膝下有孩兒的額娘都是偉大的,額娘雖然並非兒臣的生身母親,但是待弘曆卻是十二分的好,弘曆入宮以來,事無鉅細,無一不安排妥當,弘曆覺得額娘與皇太后一般偉大,都是一副‘憐子’心腸,可憐天下父母心,皇阿瑪懂得皇太后的‘憐子’之心,弘曆也懂得額孃的‘憐子’之心,故此弘曆不願意聽見有人指責額娘卑賤,子以母貴不假,但也有母以子貴之說,弘曆會努力爲國效力,爲皇阿瑪解憂,爲額娘增光,還請皇太后收回剛剛說的話?”
“大膽……還敢胡言亂語,來人,給朕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如此目無尊長,成何體統?”我一味地攔着弘曆,卻怎麼也攔不住,胤禛自然也不能容忍有人冒犯皇太后的,我越是擔心他聽見這番話,命運卻越是要讓他聽見,我又能如何呢?
胤禛一聲令下,便有侍衛而入,要將弘曆拉下去行刑,弘曆倒是無畏無懼,不偏不倚好似等着上刑,我忙着攔下侍衛求情道:“皇上,都是臣妾教導無妨,還請皇上恕罪,饒過弘曆這一次吧,臣妾必定會好生教導的。”又拉着弘曆道:“快跟皇上、皇太后請罪……”
我算是明白了齊妃當時的感受了,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如今也是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打弘曆還不跟打我一樣啊?
裕嬪也求情道:“是啊,皇上,弘曆年少無知,自幼又沒得師傅先生好生教導,故此狂妄了些,還請皇上饒過他這一回吧!”胤禛卻毫無赦免的意思,衆嬪妃也樂得看熱鬧,不理不顧,胤禛冷冷道:“拖下去!”
“慢……”只見皇太后擡手阻止道。“皇上膝下成人的皇子有三人,唯獨這弘曆與皇上年輕時十分的相似,想當年,溫僖貴妃出言侮辱哀家之時,皇上也是如此的不惜以下犯上頂撞貴妃而維護哀家。”
“弘曆只是想要維護額娘,並無冒犯皇太后之意,還請皇太后恕罪!”
“起來吧!哀家不怪罪你,哀家還是初次看見你,不然早早把你接入宮中了……”我微微擡頭看去,只見皇太后慈眉善目,看上去還很是欣喜,我心中不由暗喜,皇太后對弘曆的態度還不錯,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過你可知道?哀家如今雖然母以子貴,貴爲皇太后,但是在某些人的眼中依舊卑賤無比,因爲哀家不僅僅是皇上的額娘,更是罪臣愛新覺羅·胤禎的額娘……”
皇太后此話一出,皇上臉色不由難堪起來,這個名字從皇上登基的那一刻便消失不見了,誰也不知道先皇如此想,竟然將太后膝下的兩個兒子取了“同音”的名兒,當年爲了忌諱,誠親王請旨將所有阿哥的“胤”改爲“允”,將十四阿哥大將軍王的“胤禎”的名字改爲“允禵”,何況皇上當年與衆位皇子的皇位之爭慘烈無比,十四阿哥雖然與他一母同胞,卻政見不一,倒戈相對,皇上登基之後十四阿哥便被秘密幽禁,至今無人知道他被幽禁在哪裡?是死是活?
“慈寧宮乃後宮重地,你爲何會出現在慈寧宮?”突然皇太后的態度極度大轉變,朝弘曆責問道。
“孫兒……”弘曆卻吞吞吐吐地說不出所以然來。
“哀家的慈寧宮處於禁宮之內,你身爲皇子,未經召喚怎能進入?哀家可不治你頂撞哀家之罪,可是不能不治你擅闖慈寧宮之罪,若是人人都如你這般擅自進入慈寧宮,那哀家哪裡來的清修可言?”
皇太后拐彎抹角地就是想要給弘曆治罪,如今想來她那慈眉善目的模樣比怒目橫對時更爲可怕啊?令人琢磨不透,殺人於無形之中。
“皇太后……”我正準備求情,卻話還沒開口就被太后制止道:“弘曆入宮日子尚淺,不懂宮規情有可原,福嬪入宮多年也不懂麼?弘曆你雖然生母卑賤,卻好歹是皇子,哀家不重罰,你且抄閱宮規一千遍吧,也好長個記心,不要再犯了!”
“皇太后那宮規前前後後上千頁,抄閱一千遍,怕是沒得半年也抄不完啊?皇太后饒恕啊!”我請求道。
“是啊,皇額娘,弘曆也是一片孝心,纔敢如此冒犯的,且看在這孩子從小沒孃的份上饒了她這一回吧,臣妾此後必定幫助福嬪一同管教他,絕不會讓他再犯宮規的。”皇后忙着起身到皇太后身側伺候,惠嬪也進言道:“是啊,太后,今兒本是個開心的日子,怎能因爲這點小事兒而動怒呢?您息怒啊?”惠嬪忙着盛了一碗湯給太后。
“皇上覺得哀家罰錯了麼?”太后卻置之不理,我這才明白,看來皇太后是在跟皇上慪氣呢?莫非是因爲十四阿哥,手心手背同樣是肉,她這個做額孃的自然也左右爲難的,我想着,你們娘兩兒慪氣,卻讓我與弘曆受罪?這也太過分了吧。
“弘曆犯了宮規,皇額娘罰他豈會有錯?若是他改日犯了國法,朕也一樣會以國法治罪於他,絕不會因爲他是皇子而姑息養奸,自然不論是誰,是朕的兒子也好,朕的兄弟也罷,只要是犯了國法的,朕都會以國法治他,正所謂國法無情。”皇上思索片刻說道。“皇太后仁慈,不重罰,不過抄寫宮規而已,弘曆你還不謝恩?”
哼,這下可好,他們娘兩在賭氣了,我們就當了他們的出氣筒,實在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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