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惠來了,她自己開了車,找到了這裡。
帶了精心烹製的食物。
她像一個罩着慈祥光環的天使,讓受傷的人快速地自愈。
江洲大學的教職工宿舍,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房子,白色的牆壁斑駁脫落。
電線一團團掛在房前屋後。
樹木高大,有着在鬧市區難得的安靜。
顏涓若在舊房子裡,對着已故的父母,回憶如潮水。
從秋天到冬天,廖梅如沒有給顏涓若一個電話。
在她被隔絕,查大案要案之前,與老公顏涵瑛有過交流,與兒子卻什麼也沒有說。
兒子要用錢,副卡就行。他買東西,喜歡的自己挑選。
顏涵瑛也沒有給兒子電話。
這讓顏涓若快樂得散了板。
天馬行空,無法無天。
市委秘書長的案子忙了三個月,專案組剛剛把案情摸清楚,冰山才露出一角。
下一階段的調查,廖梅如配合巡查組的主要人員,隨時彙報進度,發現線索。
快過陰曆年的時候,廖梅如被批准可以自由回家,可以正常工作。
顏涵瑛已經回來,轟轟烈烈的越野車邊疆行,身體與靈魂都走在路上。
一個年薪過百萬的男人,終於沒有給自己犯錯誤的任何機會。
與廖梅如二十年的夫妻了,路邊的野花四季都在開。
兩個人變成空巢中年後,一度恩恩愛愛,感覺每天天都是在熱戀。
顏涵瑛繼續保持着顏涓若的秘密。
在元旦前,兒子顏涓若與瞳又開始在後半夜進行魔獸遊戲的鏊戰。
只是這個單純得像水晶的小子,他從來就沒有去過瞳的QQ空間,人家明明就在空間日記裡,放了不少東西。
雖然只是三言兩語。
其中有一張手機拍下來的百度地圖,說在桐花路吃到了正宗的日料,不僅如此,還標註了就在她工作的大學附近200米處。
顏涓若就是這麼吊。
他不關心阿貓阿狗。
不看任何人和QQ空間。
不八卦。
世界上所有的事與人,跟他都沒關係。
他活在自我的世界裡,孤獨也快樂。
他對別人就這麼不上心。
這一點,跟他的媽媽廖梅如,如出一轍。
要不是做法院工作,廖梅如的世界裡,也沒有其他任何人。
她不說別人壞話,不跟女人逛街,不交什麼閨密。
有空,她會做瑜珈,閱讀。
顏涵瑛從來沒有見過女人像他的妻子這樣安靜的讀書的,閱讀的習慣一直沒有變過。
而且,她讀的多半是外國名作家的新作。
一個心氣多麼高的女人。
每每顏涵瑛覺得她在他面前永遠像個新人。
在江洲,女人的地位很高,因爲,她們中大多數長的都很美,其次,江河湖澤瀑布溪流,江洲是水的世界,水做的女人,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顏涵瑛甚至覺得,這片土地受了太多秋妃的庇護與蔭澤,哪條街哪個角落都可能出現一個秋妃一樣的女子。
可是,顏涵瑛覺得妻子是應該多關心兒子顏涓若的。
他的本質純良,是容易受到傷害的一類。
顏涓若的思緒又繞到了大學第一學期那場晚會上。
即使沒有音樂的耳朵,大凡聽到《梁祝》,都會爲之泫然。
大提琴的哀傷低徊,小提琴的痛徹悽楚,兩相糾纏,欲罷不能。
臺上,如畫姑娘的燦爛奪目,風頭甚至蓋過體格俊朗,風度不凡的顏涓若。
元旦晚會,音樂的奢侈級別現場感受。
無論新入學的大一新生,還是大二大三的學姐學兄。
許多手拿演出單的學生,把顏涓若的名字看了又看,外國語學院,大一新生,美到過分,帥到沒人性,高大俊朗,幾十年出一個的稀有品種,小鮮肉。
愛總攻的學姐們蠢蠢欲動。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長久的沉默,鴉雀無聲。
然後,暴發式的雷鳴般的掌聲,許多人的眼角有了淚水。
顏涓若與如畫手拉着手,向300多位觀衆一再謝幕。
到了後臺,姑娘如畫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揚長而去。
把豔羨與讚賞的目光全拋之腦後。
顏涓若直奔自己的住地,因爲魔獸時間到了。
直到凌晨五點多,遊戲結束。
顏涓若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畢竟,這是元旦,新一年的第一天。
父親大人呢,母親大人呢?沒有一個電話的元旦,他直覺自己被扔到了孤島。
晚會的星光熠熠,與現在的孤立。
顏涓若想起了父親顏涵瑛的一句話:“兒子,你考慮過以後靠打遊戲養活自己嘛?”
“爲什麼?我沒想過靠這謀生。”
“那,爲什麼不試試,你這麼喜歡打遊戲,爲什麼不用它來掙錢?”
顏涓若在網遊世界裡所向披靡,他只要一個鍵盤,就可以無眠無休,那麼爲什麼不可以籍此謀生?
怎麼就不可以?
冷惠坐在那裡,是一個傾聽者的姿態。
顏涓若彷彿置身一個人的空間,但他又知道,她在關注着自己。
他的傾訴需要一個通道,他暴發式的傾訴,只在高過了一個閥值,才能這般淋漓盡致。
穿着無袖白色連衣裙的冷惠,有時也迷惑:認識他很久了嗎?爲什麼這樣忠實的做他的聽衆。
也許他的身世纔是真正感動她的吧?
江洲的梅雨季節要來了,屋子裡開始有些悶熱了。
顏涓若半躺在那裡,絲毫不覺得屋子裡的氣息是陳腐的。
過了元旦,虛歲17的顏涓若,對身邊以外的事情稍稍看上一眼,偶爾也會想到父母。高中時,他與電腦難解難分,經常血紅着一雙眼睛,對盯住他問東問西的父親很不耐煩地,不願意回答父親的任何問題。
上大學後,他斷斷續續地想過這個問題。
同年級的學生,有的忙着談起了戀愛,有的勤工儉學,有的跟着上屆的同學創業。
今後的路怎麼走?
畢竟上大學了,學的又是單純的英語專業。
靠英語專業,將來能混到飯吃嗎?
不想不要緊,一想,還真有了點悵然。
青春正濃的顏涓若,有了人生的第一次不安。
剛剛通宵打魔獸,頭腦十分興奮,根本睡不着。
他乾脆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