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宗教改革

宗教改革

在風雨軍的大帳中,風雨注視着眼前的宗喀。

宗喀大約有五十餘歲,下身穿着裹裙,外面是白色的刺繡外袍,腰間繫着檀筆筒、木碗和漱口水瓶;腳上是足蹬長筒厚底靴,膚色赤銅,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嚴於修身的虔誠教徒。

在他的身旁還有一個喇嘛,只有二十多歲,一臉精明,竟穿着紅色外袍,這不能不讓風雨對這個名叫桑菊的傢伙另眼相看。

要知道喇嘛教的僧侶按照武功分爲青、黃、紅、白四等,白衣喇嘛的武功絕不在中原八品高手之下,甚至幾十年前曾有一個白衣喇嘛和一箇中原的九品高手打的不相上下;如今總共也只有七個白衣喇嘛,是各派分支的領袖。

而紅衣喇嘛相當於中原的七品高手,平時作爲白衣喇嘛的護衛和助手,所以這個叫桑菊的傢伙二十多歲就成爲紅衣喇嘛,的確不簡單。

(注:喇嘛教有紅教、花教、白教之分,不過純屬不同教義,與武功無關,這裡只是一個隨口假設而已,與現實不符。)“風侯召見我等,可有何見教?”

宗喀緩緩地問道,他被皇甫嵩強行扣押了下來,如今又被請到當今西北最有權勢的風雨帳中,實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兩位實力派人物。

要知道如今天下大亂,擁有兵權就意味着擁有一切,如果一個不小心,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只要一揮手,就算是成千上萬人,不也照樣被投入了大河之中嗎?

風雨恭敬的施了一禮,沉痛的說道:“一向主張擁戴朝廷的一代禪宗——宗巴大師的仙去,令風雨也同感悲痛,可是竟然有人在大師死後依然不肯善罷甘休,爲了竊取大師的舍利,不惜做下滅人滿門的慘案,由此可見,高唐的喇嘛教已經距離我佛慈悲的境界越來越遠了,不知宗喀禪師以爲然否?”

風雨越說越激動,他由原先的沉痛逐漸轉爲犀利,雙目炯炯有神,渾身透出了一股濃厚的殺氣。

“萬物皆皮囊,宗巴大師恐怕早就已經轉世了,世俗間的一切恩怨情仇如同過眼雲煙,不提也罷。只是如今各寺喇嘛勾結權貴、橫行不法、戒律鬆弛、無所不爲,實在是令人擔憂,故而老衲主張當今喇嘛教應該提倡性相合流、顯密相資、三士一貫,以求重新弘揚我佛。”

“宗喀大師的意思是應該顯宗和密宗同時修行,而不是隻強調一個方面;同時不應過分強調密宗的一些教義和儀式,無論下士、中士還是上士,都應該一視同仁,一切教誨都應該以菩提心爲主。”一旁的桑菊見風雨聽了有些莫名其妙,連忙解釋道。

風雨乾乾一笑,剛開始他還以爲宗喀會大談什麼人生不過是臭皮囊之類的廢話,對滅門慘案不感興趣,後來聽到他說要改革喇嘛教,倒是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對於宗喀的改革意見半點都聽不懂,但是倒也佩服這老傢伙的眼光。

如今的高唐上層僧侶掌握着地方政權,淫樂無度,僧侶們流於侈惰,甚至專持詛咒,以吞刀吞火兒炫耀而取寵,行爲無異於巫師。

其實何止高唐,即使是佛教的源地印月,這個時候不但學系傳承日趨繁歧,學風也日漸丕變,門戶之見至深,佛教內部的各派系形成對峙之局,走向了巫術、幻術的死衚衕,以至於信奉伊斯蘭的大食東侵時勢如破竹,要不是正逢呼蘭西征,牽制了大食,恐怕早就完蛋了,所以纔會動了東來的念頭。

風雨因爲想要西征,所以對這兩個地方的資料一向都很重視收集,內心深處也不是沒動過進行宗教改革的念頭。

只是,自己畢竟不是教中的人,而那些老和尚一般都是極其固執的,所以也就只好壓在了心頭。

正頭疼着在征服高唐後,如何物色合適的人選,說服他與自己的合作,整肅高唐的宗教界,控制整個喇嘛教,卻沒想到一個大活寶自動的送上了門來。

如今宗喀能夠提出改革宗教的主張,足見此人還是有一定的眼光和魄力的,這倒是讓風雨有些刮目相看,而且也正中下懷。

當下朗聲說道:“大師說得不錯,如今印月那些僧侶名爲佛門,實際上早就妖魔化了,否則以我佛之無邊法力,怎麼會坐視那西面的異教徒侵犯我佛的聖地?

可見這些人雖然披着佛袍、持着念珠、念着佛經,實際上卻是徹徹底底的背叛了我佛,所以我佛纔會放棄了他們。

“如今他們卻想把手伸到高唐,眼看着就要玷污了這塊佛門淨土,只有像大師這樣德高望重、遠見卓識的信徒,才能夠肩負起抵禦邪魔、保衛佛門的重任啊!

“風雨雖然不是佛門中人,但是從小就一心向佛。

想當年,風雨生活貧困,如果不是一位慈祥的禪師大發慈悲,接濟了風雨母子,風雨恐怕早就餓死街頭了。

所以風雨一直以來就有一個心願,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爲我佛做一點事情,以報答佛門當年對風雨的恩情!

“如今風雨憂心佛門嚴重的現狀,願意鼎力支持大師的改革,將我佛的真義傳送到千家萬戶,重新光大我佛!”

“我佛聖明!”

老喇嘛激動地念起了經,那一番風雨信口胡扯、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卻讓虔誠的老喇嘛深信不疑,念念叨叨着:“有因纔有果,有果必有因!當年那位禪師的善舉,纔會有今日風侯的仁義,可見冥冥之中,我佛自有安排!”

宗喀一直以來提出的宗教改革,將高唐的僧俗貴貧一視同仁,雖然得到了大批高唐百姓的擁護,但是卻始終遭到喇嘛教各派系的聯合打壓,自然深知如果沒有權貴人物的鼎力支持,自己的改革夢終究是鏡花水月。

沒想到今天卻親耳聽到西北手握重兵、連呼蘭帝國都畏懼三分的定涼侯風雨說要全力支持自己,推廣自己的教義,那麼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就大有成爲現實的可能,怎能不讓他激動萬分,難以自己呢?

而且自己原先想進行宗教改革,只是因爲覺得喇嘛教在高唐有衰弱的趨勢,看不慣許多僧侶的行爲而已。

但經過風雨的這番話之後,讓他突然發覺原來在佛門正發生着如此可怕的事情,自己提出改革恰恰是保衛佛門的正義之舉、是佛的旨意,所有阻止反對自己的人,都是反對我佛的妖魔,必須予以徹底的清除!

一時間,老喇嘛熱血沸騰,感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而風雨更是我佛派到人間幫助自己的使者。

激動之下,就算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了。

“風侯恐怕不僅僅是要重整高唐吧?”

冷靜的聲音來自桑菊,這個精明的務實派自然沒有被風雨的話弄胡塗,他更着重於實際的利益。

“不錯,罪惡的源頭是印月!這個往日佛門的聖地,已經被妖魔所玷污。由於他們的貪婪和愚昧,使得佛祖漸漸遠離,罪惡滋生心頭,如今更是想把妖魔帶到了聖潔的高唐。所以高唐的喇嘛教在改造自身、抵禦妖魔的同時,還有責任清洗印月,不但是爲了避免高唐再次受到污染的危險,更重要的是要把我佛的光明再次照亮當年佛的故鄉!”

風雨的話十分具有煽動性,連風雨自己也很得意。

“風侯說得好!佛的光明必須由最虔誠的信徒來傳播,那些披着佛門的聖衣、內心已經被妖魔所污染的叛徒,必須予以清洗,讓佛的光明驅趕他們心頭的污穢,讓佛的慈悲再次感化他們的無知!”

宗喀顯然已經被風雨的話徹底煽動了起來,眼中流露出的是對宗教的狂熱。

“那麼高唐或者是印月,應該由誰來管理?”桑菊依舊不爲所動,提出了十分現實的問題。

風雨的目光久久的注視着這個年輕的僧侶,雖然十分柔和,但還是讓桑菊感到了一陣戰慄,但他很快就重新擡起頭,堅定的對視着風雨。

他明白事到如今這是一場賭博,要嘛風雨因爲感到自己的危險而產生殺機,要嘛因爲欣賞自己的能力而予以重用,無論哪一種都不是畏懼所能夠解決的。

“佛的子民當然應該讓佛來管理!”過了好一會,風雨這才淡淡的說道。

“風侯乃是我佛派到人間的怖畏金剛,喇嘛教當然會全力支持風侯的事業!”

桑菊的話也有些突兀,但是兩人的對望,卻達成了彼此的妥協——風雨將掌握世俗的政權,而支持風雨的喇嘛教則掌握精神領域。

“喇嘛教滲透至涼州,掠我財產、屠我子民,玷污佛門,是可忍,孰不可忍!

爲了捍衛涼州安寧,討還血債,整肅佛門,我決定出兵高唐。

“第一步是攻佔青海灣。明日一早,我將親率赤獅軍侵徵,秋風、黑狼兩軍明日一同開拔,但是到了青海灣和涼州的交界處,就秘密回師,隨時提防呼蘭和皇甫嵩乘機侵擾涼州!”

和皇甫嵩達成共識,又說服了宗喀禪師的支持之後,風雨終於決定出兵,而且是立刻出兵。

原先他是準備讓秋裡擔任主帥的,可惜幾次秘密交談下來,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對於西征始終都保持着強烈的反對態度,再加上如今有了宗喀大師的支持,風雨也想乘機在高唐給自己披上一層宗教的神話色彩,所以臨時改變主意,決定自己親自出徵。

“只有統帥一個軍前去,恐怕……”老成持重的耶律明雄有些擔憂地說道。

“耶律將軍過慮了,兵在精而不在多,想當初將軍憑藉着一族之力,不也兵逼呼蘭城,殺得呼蘭大國師丟盔棄甲嗎?”

風雨所提及的是去年在呼蘭的經歷,耶律明雄在呼蘭大可汗病重、呼蘭局勢動盪之際,打着爲張仲堅在呼蘭殺了耶律部族的長老報仇的旗號而出兵,一度兵逼呼蘭城,造成了整個呼蘭帝國的大震動。雖然最終失敗了,但依然是耶律明雄心中最得意的一件事情,所以風雨此時提起,讓他樂得笑了起來,緊接着請纓說道:“那還請風侯准許我們黑狼軍出戰!”

“這可不行,耶律老頭,你可不能跟我搶仗打啊!”

一旁的洛信不滿的叫了起來。

北方人重英雄尚武力,所以直爽率直的洛信和耶律明雄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不過打仗方面,兩人可從來都是寸步不讓的。

“好了,別爭了!這次出兵高唐其實用不着打大仗,真正的惡戰很有可能會發生在涼州,所以到底誰搶誰的仗打,可說不定啊!不過,我軍上下能夠不畏生死、勇於奮戰,就算和全天下開戰,又何懼之有?”

風雨笑着爲兩人開解,眼光卻有意無意的瞟了秋裡一眼。

秋裡佯作不察,問道:“風侯是怕呼蘭干預,所以纔不等批准皇甫嵩和風侯的聯名奏章後再出兵?”

“不錯!”風雨頷首道:“呼蘭如今的局勢並沒有人們所預料的那麼嚴重,張仲堅已經掌控着呼蘭的大部分軍隊和實權,所以他不會任由我們出兵高唐、擴展勢力的,爲了避免節外生枝,攻佔高唐必須是快刀斬亂麻。

“不過我最擔心的還是張仲堅會在我軍攻佔高唐之後,打着拯救高唐的旗號,乘我軍兵力空虛之際,出兵涼州;真要這樣的話,皇甫嵩也一定會坐不住的,這也就是我只統帥一個軍前去的原因,如果真到那一步的話,涼州的安危就要依賴各位了!”

“是!”

聽了風雨這麼一說,衆人方纔感到事態嚴重,不過也非常感激風雨對大家的信任。

“爲了區區一個高唐,而爲涼州引來如此的刀兵之禍,值得嗎?”

當衆人都離開之後,秋裡單獨留下來質問風雨。

不同於其他將領對風雨的盲從,他始終反對出兵高唐。

眼看如今爲了這麼一塊不毛之地,呼蘭、皇甫嵩的大軍雲集,戰爭一觸即發,從戰略上看實在得不償失,而且簡直是在玩火。

“你錯了,不是爲了區區一個高唐,而是爲了替整個風雨軍打開局面。時逢亂世,強者爲尊,這是千古以來永不破滅的道理,風雨軍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須擴展、壯大,成爲最強,否則的話,遲早有一天會被人殲滅,所以困守涼州絕對是死路一條。”風雨冷冷的回答道。

“我並沒有說要困守涼州,但是發展的道路有很多條啊!”

“還有什麼路可走?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向北呼蘭太強大,向南巴蜀地形險要,向東朝廷有大義的名分,而且坐山觀虎鬥有利於風雨軍的財政收入,只有向西,打下高唐、征服印月,才能夠擁有一片嶄新的天空!”風雨激動地道。

“恐怕還沒等你踏入印月,別人就已經把你連窩搗了。”秋裡諷刺地說道。

“怎麼,當初大敗哥舒行文的秋裡大將軍害怕了?

別忘了,現在的局勢可比五原會盟的時候好多了,至少由於龐勳的日趨強大,朝廷方面已經無力對我們用兵,而整個涼州經過這幾個月的整頓,也不可能再有一個馬家寨了!“

風雨對秋裡的語調十分反感,不開心地說道。

經過這幾個月的休整,風雨軍已經穩穩的立足於涼州,擁有堅實的根據地。

實力上的發展也極爲迅速,軍隊得到了全面的整頓。

再加上目前天下大勢對風雨軍極爲有利,沒有朝廷的作梗,風雨軍就不必承受失去大義之名的風險,這使得風雨決定不再像幾個月前那樣一味退讓了,而是採取適當反擊的方式,以攻代守。

事實上,這纔是這位背後被稱爲不敗戰神的偉大統帥一貫的風格。

“不錯,我是害怕,我害怕你重複犯同樣的錯誤,老天不可能永遠都對你那麼青睞,運氣可一不可再,你別總是這麼自以爲是好不好?”

秋裡的語調也不自覺地提高了。

以前兩人情如兄弟,風雨也總是很認真的聽取他的意見,然而隨着風雨事業越來越發達,兩人之間的距離卻逐漸的走遠,秋裡對於風雨的固執己見和獨斷專行的作風,大爲不滿。

“你以爲我們不出兵,呼蘭人,皇甫嵩就會大發慈悲嗎?他們就如同紅了眼的惡狼,隨時都準備在我們最虛弱的時候狠狠地咬上一口,你有把握讓我們永遠都處於高度警惕之中,讓敵人永遠都無可乘之機嗎?

“既然不可能,那麼與其讓他們挑選最有利的時機來攻打我們,不如我們設置好圈套迎接他們,即使時機對我們不是最有利,至少也同樣不是對他們最有利。

“這一仗遲早要打,我想在去印月之前,先狠狠地教訓這兩頭惡狼一頓,讓他們知道風雨軍可不是好惹的!”

風雨自信滿滿的說道。

“你早有計畫?”秋裡疑惑的問道。

雖然可以不考慮朝廷方面的兵力,但是呼蘭畢竟是一個頂級強國,而且還有南面的老狐狸皇甫嵩在蠢蠢欲動,風雨軍之所以能夠讓他們不敢越雷池半步,雖然得益於自身的實力,但是不可否認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有虛張聲勢的成分。

如今風雨卻主動讓這兩頭惡狼看到了有機會享受香噴噴的肉,那麼該如何作,才能既不讓自己受到嚴重傷害,又能夠狠狠的教訓這兩頭狼一頓呢?

秋裡自問辦不到,好奇使他洗耳恭聽。

“大哥!”正在這個時候,一身戎裝的蒙璇突然出現在風雨的大帳門口。

“你先等一等!”風雨示意蒙璇在門口等一會,自己則俯身在秋裡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

“你真是一隻千年老狐狸!”秋裡聽了之後,不得不發出一聲讓風雨也搞不清是褒是貶的感嘆,繼而認真而又誠懇地說道:“雖然我依然不同意西征,但是我保證只要我秋裡有一口氣在,涼州就不會丟失一寸土地,絕對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好啊,如果我西征失敗的話,就到你這兒來討一口飯吃,如果成功的話,就罰你去當印月的總督!”

風雨半開玩笑的說道,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先前因爲爭吵而引起的不愉快,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同甘共苦、夢想未來的年代。

“大哥,近衛軍已經整裝待發了。”在秋裡走後,進來的蒙璇稟告道。

“嗯,這一次有沒有信心?”風雨沉吟着說道。

“大哥的部署真是厲害,小璇當然有信心。但是小璇不明白,爲什麼讓近衛軍秘密的連夜出動,不等大軍一起出擊,這樣不是更穩當嗎?”蒙璇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第一,這一仗我要速戰速決,所以兵貴神速,在呼蘭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加以援助之前,迅速佔領高唐,避免我軍的兵力無謂的被牽制在那裡。

“第二,出兵高唐的成敗,絕對不僅僅只是取決於軍事上的得失,更重要的是人心的向背和高唐的作戰意志。

所以,在軍事上我們不但要確保勝利,而且要確保能夠完勝、大勝!

“我要以奇詭的作戰擊敗他們,以華麗的用兵震撼他們,你以少勝多的出擊,將在高唐人的心中產生恐慌。而赤獅軍隨後的跟進,則進一步瓦解他們作戰和抵抗的意志,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在最短的期間內控制整個高唐,使我們有餘力回過頭來對付呼蘭和皇甫嵩。

“好了,不說這些了,希望後天你能在青海灣迎接我!”風雨豪情萬丈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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