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回鍋肉
“你送個布怎麼去了那麼久?”
跌進門就聽見袁母的質問聲。
袁母瞧着龔氏同瑞雪的頭髮半散,神色慌亂,問道:“這是怎麼了?”
龔氏連忙見院門關上,插好,仍舊不放心,又端了個破凳子抵在門後。她癱軟地跌坐在地上:“嚇死我了!”
“你這像什麼樣子!”袁母微微提了嗓音。
龔氏一咕嚕爬了起來,抓住袁母的袖子,指着瑞雪,急急的對袁母道:“您問她啊!她也不知道從哪招惹上的個人,追着我們跑。若不是遇見三叔還不曉得怎樣。”龔氏又搖着瑞雪,氣急的道,“你到底是哪裡招惹來的。”
袁母拉過瑞雪,將她帶進屋子,讓她吃了茶,才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那日把我賣到南京的人。”
“你是逃奴?”
出門同人說話的袁母回來了。一進家就聞到沖鼻的辛辣味兒,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走到廚房卻瞧見瑞雪在做菜。
瑞雪解釋道:“是我做的,我不曉得你們吃不得辣。”
“我買了塊五花肉打算回來熬湯,瑞雪說骨頭熬的才香,反正也不要錢。”龔氏從籃子裡拿出買來的鬆餅放到袁母身邊的桌子上,“這是您愛吃的鬆餅。”
“六百文!”袁母接過那一吊二百文數了又數,還是不大相信,“你拿自己的錢給我的?”
大骨跟五花肉放在一起熬湯。早上袁母買回來的青菜炒了,又到院子裡的絲瓜蔓上摘了兩條絲瓜清炒。
龔氏解釋道:“我們也吃辣,只是吃不得那麼辣。”
袁林進了袁母的屋子,坐下來自己添飯,獨自吃了:“不用的。看樣子他們今日又是下館子。好辣好辣!”
龔氏低下頭小聲道:“今天的布賣的多些,就買了些!”
袁森頭一個擡起來,摸了把面上的水:“大哥不回來了。”他瞧見跟在袁母身後的瑞雪頓時紅了臉,一上午大家都在開他的玩笑,說瑞雪叫他嫂子也叫嫂子,是家裡說給他的媳婦,又說自己方纔救了她,也可以當自家媳婦了。不過他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心動的。
“我也不曉得他們爲何一直追着我。當時我只想逃跑。”
“你在做什麼呢?
袁母拍拍她的背:“別怕。現在都好了。等你爹來了,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管了,咱們的餉銀就沒處找了!”袁林快速地吃了飯,又叫龔氏再盛一碗,儘管嘴巴都辣得變麻了,仍覺得過癮。
袁森“啊”了聲,掩飾着又抹了把臉:“是是是。”
袁林停了筷子道:“怎麼,今天還有肉湯?”
瑞雪一把按住她:“放不得油。爹說過,做回鍋肉的時候,一定要先幹炒番椒,把味道炒出來,做出的回鍋肉的味道纔好。”
“你這孩子!我們都吃不得那麼辣的東西,你做的再好有什麼用。”袁母對她的死心眼不由地搖搖頭,“林兒媳婦呢?”
袁母將瑞雪拉到自己身邊,安撫地拍拍她的手。
“爹說過這道菜是蜀人愛吃的,他們最愛吃辣。”
屋裡的龔氏急急地走了出來:“我忙忘了,我這就去做飯。”
“我哪裡有那個手藝,老實紡紗纔是真的。”袁母洗了鍋,煮了些綠豆湯。她想了想,對瑞雪道,“既然那人還在找你,這些日子你就別出去了。我同他們三兄弟說,每日留個人在家。”
袁母點點頭。這卻是賺得很多,她起身往外走:“我同你廖媽說去!”
龔氏點點頭,卻問道:“那骨頭呢?沒熬湯?”
袁母掐指算了算,果然是這麼多。她瞄了眼自己最愛吃的鬆餅,聞着鬆餅的香味兒,面上緩了緩:“就算是這樣也該能省便省。怎麼會這麼多?廖媽說只有兩百多文。”
袁森卻不管那麼多,撥了些菜湯直接拌飯吃:“辣了纔好,吃得纔多。”
袁母已端了飯出來:“這孩子都做好了,快過來吃吧。”又對袁林道,“你等會兒給你大哥把飯送去。”
袁母瞧了沒有的鍋,一把奪過瑞雪手裡的鏟子要往鍋裡倒油:“你這孩子做菜怎麼不放油啊!”
瑞雪正將切了絲的番椒放在鍋裡幹炒:“我在做回鍋肉。”
袁母聽了趕緊出去同人說去。這裡龔氏收拾了棉線,就跑到自己的屋子,開機織布了。
“說起來,她還算機靈。”龔氏顯然受到的驚嚇不小,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撫自己跳動過快的心。
“胡說!方纔隔壁的廖媽還來跟我抱怨說是布價賤了許多。你怎麼會多賣了錢?”
袁森嘿嘿的應了,抓着腦袋想着該怎麼同瑞雪說話。
瑞雪點點頭,很快又想到王九指,微微地嘆了口氣。
袁母笑了,心疼的道:“快進去吃飯吧,趕緊睡一會。”
袁森將碗遞向龔氏:“二嫂再來點!”他又衝着瑞雪笑道,“妹子,你這菜做的真好吃。”說着還盯着面上泛起紅暈的瑞雪,想着,她臉紅起來更漂亮了!
袁林笑了。
袁林卻沒有袁森馬上就歡喜,而是想了想纔開口:“我看你也別太高興。他就一家,怎麼比得過咱們這那麼多的商家?一但斷了他棉線同絲線,就什麼都沒有了。他比別家高出那麼多,能捱到幾時。”
袁母有些不高興的抱怨的道:“我不回來,她也不曉得做飯,還叫別人做。”等瑞雪做了這道菜就催着她出去:“這裡這麼熱……”她見小桌上擺好的菜,不由地道,“這麼快就做了這麼多的菜?”
龔氏將自己剩下的錢也放在袁母的面前:“我一匹布是四百文。總共八百文。買了二斤五花肉加豬骨是四十二文。籃子五文一隻,兩塊布,再加鬆餅……”
這絲線白晶滑細,像溪水滑過手指一般,這是頂好的絲線:“就這麼給我們了?”
瑞雪突然開口問道:“官老爺不管麼?”
瑞雪連聲否認道:“不,我不是。”她將自己來南京,路上遇到的事說了出來,“我將南瓜同鯉魚一起燒,他們吃了中毒了,我才逃了出來。之後就遇到袁大人。”
袁母笑了笑:“快出去吧,廚房熱。等他們回來咱們就吃飯。林兒媳婦想錢想瘋了!”
顯然這件事的始末袁彬沒有告訴袁母,聽得袁母同龔氏兩個人面上一陣白一陣紅的,不時發出驚歎聲。
袁林袁森兄弟兩一回來就將臉埋入水中,洗臉順帶喝個痛快。
龔氏忙從懷裡掏出錢:“是真的,您數數。一匹紗是六百文。”
瑞雪將番椒盛上來,倒了油,將方纔同大骨一起煮的五花肉撈了上來,切了一大塊,再切了薄片,再放入鍋中炒了。
瑞雪笑着點點頭。是的。只有爹在,纔沒有任何人敢欺負她,就連那麼囂張的趙二太太在爹的剔骨刀跟前,連話都說不清了。
“我看快到時候了。就……肉湯還要熬,到晚上纔好喝。”
龔氏本歡喜的很,被袁林潑了冷水,有些不快,輕輕推了他一下:“到幾時是幾時。我拿到錢纔是真的。不過我瞧着那家不簡單。咱們這也得有那些個大商戶好好治次。兩百多文,他們也敢開的出來!”
龔氏忙道:“是了。那掌櫃的央求我同鄰里間都說說,以後就上他們家送布。還說手藝越好越值錢。”
袁母站起身點了香,插在自己屋裡的一尊白瓷觀音像前的香爐,拜了又拜:“初一去廟裡拜拜。”她看着龔氏帶進來的籃子,問道,“你買東西了?怎麼還買了肉?”
龔氏笑着道:“好造化!”她將今天的事說給袁林聽,又道,“以後天天吃肉都可以了。”
“怎麼這麼辣!阿嚏!”
袁林吃了口回鍋肉就辣的受不了了,往嘴裡夾了一大口絲瓜還拼命的添了飯:“怎麼這麼辣!”
“還在熬,等晚上纔可以喝了。”
大聲嚷嚷地是袁森,後面跟着下值回來的袁林。袁母走出去,看着兩個兒子,叫他們洗手:“你大哥呢?”
“娘,我回來了!”
袁母話語中有些嚴厲:“你賣一匹布能值多少錢就買了這些?我看籃子也是新的,你買籃子做什麼?到現在還不知道錢的金貴麼?”
瑞雪發現他笑起來同袁彬還有些像,線條不再那麼駭人了,柔柔地,袁家三兄弟根本就不像是當兵的。他們的身材中等,如果船上長衫更像是個讀書人。
龔氏坐到袁母邊上將人家給自己的棉線同絲線拿出來給袁母看:“蓮花橋那邊新開了家叫木字號的布店。瞧了我的布又瞧了婆婆的紗說是值那麼多。那真是行家,一瞧就說我的手藝是松江府的。還說如果是咱們的材質好,價錢更高。還給了咱們線,這是好東西,說咱們織好了送過去,還是按布三百文一匹,紗四百文。”
“是。婆婆,咱們這就快些。好多換些錢,人家說咱們的手藝要比那些個人好些。”龔氏慫恿着袁母,她一想到那些錢,只覺得這麼下去兩三年她真的就可以想要什麼首飾就買什麼了,手頭就再也不緊了。
聽完後,龔氏恍然大悟地拍手道:“是了。我想起來的,方纔那個人說你毒了他們。原來是這樣,我錯怪你了。”
再瞧一眼!她長得可真好啊!
袁林伸手給了發愣的弟弟一下:“你在想什麼呢?可是沒睡好?娘同你說話呢?”
“嫂子在織布。”
瑞雪見袁母今日對她的話比較多,也放開了:“大娘爲何你不拿紗自己做頭花呢?我看有些好的頭花能賣兩百文呢!”
瑞雪沒有她們婆媳那麼激動,她根本就不會這東西,她瞧了樣放在地上的籃子,拎了起來,去廚房擇菜。自己在別人家住着總要做點什麼事吧。
袁母一聽還有這樣好的事,又瞧着龔氏遞來的絲線,仔細的瞧了。她紡了幾十年的紗,尋常的絲線一瞧一摸便知道好壞。
“還好你知道南瓜同鯉魚同吃會中毒。一路上受怕了吧!小小年紀就要經歷這些,受苦了!待會,要多喝碗湯,好好的補補。”
龔氏瞧着都要見底的飯,對袁林道:“還不掙錢,家裡的米都不夠你們吃的。”又對瑞雪開玩笑的道,“以後可不敢叫你再做飯了。”
袁林接過飯不以爲意地道:“你要是去送就是了,別嫌我們能吃。”他轉頭對瑞雪道,“你爹是廚子,願不願意給人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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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鍋肉:川菜。據說,川菜考級經常拿回鍋肉做首選菜餚。選五花肉入水斷生,納涼後切片。炒的時候,先不放油,辣椒直接入鍋炒味。這樣辣味會更濃厚。當然豆瓣醬是不能少的。切記,回鍋肉裡放的蒜苗是種細長的蒜苗,那種粗而長的蒜苗不能放,因爲味道不對勁。
番椒:即辣椒。明末傳入中國(因爲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沒有記載)。辣椒原是“下江人”最先吃食後傳入湘楚蜀地。下江人是重慶人對長江中下游人的稱謂。這在明代《草花譜》對此有了記載。中國古書上的椒是指胡椒即花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