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瑞雪被趙希厚拉扯着走，她有些跟不上趙希厚過快的速度，這個人怎麼跟逃命一樣。瑞雪甩開趙希厚的手，穩住自己的身形：“你若是要有事，你先走就是了，拉着我做什麼？”
趙希厚回頭瞧了瞧，看不見方纔遇上的女子了，他才緩了麪皮：“你不是要趕着回去做事麼？”
瑞雪瞪了他一眼：“都跟你在外面逛了這麼久，回去還能做什麼？”瑞雪揉揉被趙希厚抓疼的手腕，“你回吧。我想逛逛。”
方纔那麼一逛，她已經來了興致，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的逛逛。
“那我陪你好了。”
瑞雪只瞧着路，並不看趙希厚：“你不是說有事麼？你先走好了。”
趙希厚開了扇子爲自己扇了扇，方纔走的是有些急了，他鼻尖已經微微冒汗了。他笑着道：“我記錯日子了，應該是明日纔是。反正我也沒事，就陪你逛逛好了。再說給五妹的小玩意還沒買。”
“真的麼？”瑞雪不大相信，這人怎麼方纔說有急事，現在又說記錯了，哪一個到底是真的？
看着瑞雪不信自己，趙希厚連連道：“真的，我還能騙你？老爺是明日帶我去論文，叫我記成了今日。”
“你要是困就去睡，我這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呢。不用管我。”
趙希厚點點頭，仍舊寫着文章。
“你這是做什麼，都穿上去了。”
*
細心的溶月很快便發現趙希厚扇墜上多了一枚桃核雕，拿着問道：“這扇子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玩意。”
瑞雪瞧了他趙希厚忽而笑了：“你同我說這個做什麼？”他跟自己說這些做什麼，向自己解釋什麼。她跟宋夫人待的日子久了，也知道其實很多生意都是在青樓做成的。江南的男人，似乎都喜歡那兒。好像很多事情到了那就好解決一般。
趙希厚一把奪過來：“算了就這麼着。你要是想送我，再替我做個絡子就是了。”他瞧了瞧，覺得還挺不錯的。
溶月笑道：“您不睡，我們怎麼好睡。我去告訴廚房給少爺準備點心。”
江南的女子愛漂亮，首飾衣裳上下的工夫可不少，想着法子的變花樣。往往春季纔出的花樣子，到了夏季便被取代了。可是能這麼頻繁換的也只有那些個高門大戶，尋常人家的姑娘只有在旁的地方下工夫。桃核雕的小物件便成了姑娘們彰顯自己的一樣東西。
趙希厚看着這家石雕根雕各色小玩意微微點點頭：“卻還是不錯。”
“給我的？”趙希厚有些受寵若驚，不敢相信的道。
溶月曉得他是要準備挑出好文章到時候好給趙老太爺過目，立馬應了下來。
“當然不錯了。”瑞雪捏起一隻半個桃核大小的籃子，“你看，這是桃核做的。多精緻。若是自己做上穗子穿過去，也可以當扇墜兒。”
“你想送五妹這個？”
“沒什麼，我怕你誤會。”趙希厚見瑞雪不惱怒，只有些奇怪，他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跟沒事人一樣？”
趙希厚見瑞雪突然住了嘴，面上有些恍然之色，猜她多少知道了些，訕訕地道：“我……我……我只是應酬，應酬，表哥他們請我去了兩次，我……”
瑞雪站在一家很樸實的小鋪子門口，淡淡地道：“你騙不騙我與我有什麼關係。要做正事的人是你。”
瑞雪遞給趙希厚一枚刻了狀元及第圖案的桃核雕：“這個可好？”
瑞雪奇怪地看着他：“什麼沒事人？”她不明白趙希厚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要向翠雲那樣咒罵那些人麼？如果當時自己沒能逃脫，估計今日同趙希厚對面的就有自己了。
“這家的小玩意做的好。”瑞雪見趙希厚不說，也不好說，畢竟那種事她還是少說爲好。她跟在趙希厚身後進了店，解釋道，“石雕的香粉胭脂盒，這也有，還有根雕的。我記得五姑娘很喜歡這些。”
今日她終於見到了。卻是如翠雲說的那般比大家閨秀還要端莊，至少趙希筱不會隨時隨地拿把扇子動不動就遮着臉；那個穿洋紅芍藥團花式樣衣裳的女子，裙不擺，耳璫不晃，未語便露三分笑意，確實是儀態萬方。
“這又不是給五姑娘的，是給你的。”
瑞雪又瞧了瞧其他的桃核雕，覺得都沒有這個狀元及第的樣式好。戴冠童子手持如意騎龍上纔是對了趙希厚現在的境況，蟾宮折桂，她總覺得不合適。
趙希厚想了想，覺得這丫頭打小沒有娘，平日也沒人同她說些道理，這種事情就更不會有人同她說，想來她也不知道那些是什麼，說不定以爲那些女的人品不好之類的。他也不願意在這上面糾結，樂得瑞雪這麼說。
她聽翠雲私下說過，這天下不但丫頭分三六九等，就是私妓也分三六九等，高等的私妓待的地叫青樓，最低等的叫私寮子。青樓專挑那些個長得好又聰明的女子，打小就訓練着學琴棋書畫，比那些大家閨秀還要端莊典雅幾分；比她們還要講禮數。
她沒想到宋夫人會給那些女子這麼好的評價。當時她在想能讓宋夫人做出評價如此高的女子們會是什麼樣。要做到什麼樣子才叫氣質極高。
趙希厚在燈下埋頭急書，根本就來不及看，只“哦”了一聲。他現在根本就沒工夫同溶月多說。這是他從旁人那弄來的題目，打算等趙老太爺來南京問學業的時候湊數的。兩年來沒好好用功，如今趕起來是有些急了。
溶月趕緊接了過來，看着趙希厚連吃茶都不肯好好的吃上一杯，她不由心疼的道：“少爺別這麼趕。老太爺還有些日子纔來。燈下寫字傷眼，晚上別熬太晚了。”
趙希厚點點頭：“你明日找出來，整理好了給我。”
趙希厚依舊沒有擡頭，這一個晚上他要趕兩篇文章出來，着實有些緊促。
溶月卻呆住了，這個少爺變的實在是太快了，怎麼這一天的工夫就轉了性子，老老實實地做起文章來了。不過她卻是高興的。
趙希厚捏起旁的細細的看了，拇指般大小的桃核上精細的描繪着麻姑容貌，腳下的海浪瞧上去便有潮涌而來的感覺，花瓣、髮絲絲絲入扣，實在是精巧玲瓏。
“茶。”
趙希厚面上有些不自在，嘟囔道：“不許學她們，她們都不是什麼好人。”
“你不喜歡？”瑞雪試探的問道。趙希厚打小就是富貴過過來的，就算是在老宅，身邊的人也是將他裝扮的好好的。這個桃核雕估計他瞧不上眼吧。
趙希厚依舊沒有停下筆，連眼睛都不肯停下來，只盯着紙張。左手取過茶盞，送到嘴巴，吃了一大口，又送了回去。
好的桃核雕一個能值幾十兩銀子，尋常的只要幾十文錢，若是到了吃桃子的當頭，那些個手藝人會搭着搭啷走街傳呼，嘹亮的吆喝聲，引得一羣姑娘走出家門，拿出已經曬好的桃核，十個桃核便能換上一個桃核雕。你若是願意再添幾個錢，還能請人爲自己單雕一個。
楚楚動人、儀態萬方、氣質極高。這是宋夫人的評價。
瑞雪挑選着神仙人物、辟邪神獸，比較着那個更好：“是啊，除了當扇墜兒，還可以掛在衣帶或者是繡袋上。”
“這個扇墜也不錯，把這個穿上去就可以了。”瑞雪動手將桃核雕穿在扇墜上，好像有些不倫不類地，她只得再次取下來。
趙希厚見瑞雪不信自己，急了：“你還是不相信啊！我說的是真的。我對天發誓，我今日真的沒正事，方纔是我記錯日子了。馬上就要到鄉試了，老爺說要帶我多多走動，請先生們多多指點。正巧爺爺也要來，到時候把這些日子做的文章交上去，再請爺爺指點一二。”
“你方纔就說了，她們怎麼不好……”瑞雪忽而想明白了，那羣女子是什麼人。正經的大家閨秀怎麼可能隨意拋頭露面在外，再說她們身上衣裳的料子、做工，那都不是尋常人家能用的起的。只有……
趙希厚將扇墜兒摘了，讓夥計將那個狀元及第圖案的桃核雕串上。
溶月看着那桃核上雕着的是狀元及第的圖案，問道：“可是今日出去得的？這做的卻是不錯。只是配着原來的扇墜不好，我給少爺重新做個吧。”
趙希厚話才落，溶月忙放下活計，倒了一杯茶送到趙希厚手邊。
瑞雪看着趙希厚的臉，忽而問道：“方纔那是哪個府上的姑娘？好講究禮數，言行比都指揮使家的兩位姑娘都文雅的多，那個叫……就是穿着洋紅色衣裳的，她那衣裳繡的是芍藥團花樣式，真好看。”
“知道，知道。”趙希厚應付着，寫了幾筆，終於停了下來，吩咐溶月，“我以前交給你收着的那些文章你都放哪了？”
瑞雪想一想方纔見到的那幾名女子便覺得真是難得一見的人物。從打扮到衣裳，再到落落大方的舉止真是端莊雅緻。
“在那個櫃子裡放着呢。”
“不好看。”
趙希厚撲哧地笑了：“這個能送給五妹麼？她最討厭旁人叫她女狀元了。”
溶月取了自己的小筐，比對着各色絲線，想着要配什麼樣式的絡子。還是做些個簡單的，省得到時候老太爺又要挑剔樣式複雜了，說玩物喪志，敗家之類的。
瑞雪自己就拿桃核雕做壓裙。而宋夫人家的晴姑娘手上戴着的就是拿紅線穿了的桃核雕的小玩意。像翠雲她們手巧的，打上各色的絡子，纔是好看呢。
“沒什麼，沒什麼。”趙希厚打量了這家鋪子，很小，什麼也不像，“你到這家開做什麼？”
趙希厚再次擡起頭，揮揮手叫溶月站遠些：“你怎麼還在這？你擋着光了。我說這燈怎麼越來越暗了。”
溶月趕緊站開，出去叫丫頭令廚房的人晚上留人當班，好隨時給趙希厚準備點心。看着那個伏案急書的少爺，溶月忍不住向蒼天還願，少爺終於轉性了。
*
桃核雕刻：起源於明代。流行於蘇州。我記得中學有一篇課文叫《核舟記》，說的就是桃核雕刻。《履園叢話》記載清代杜士元所雕核舟，每枚值銀50兩。
想來八十年代的MM應該記得小時候大家吃了桃子，家長讓留下桃核，請人雕了籃子等樣式，再給帶在手腕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