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來的千金小姐只有秦衣衣這麼一位,她的位置便安排在二公主身旁,她與慕水煙雖曾同處學堂,慕水煙卻是位端着高貴架子的公主,多年來不曾與她有過交集。
秦衣衣正偷偷地看對面的太子時,卻聽得有人喚了她一聲“皇嫂”,她側頭便看見慕水煙妝容精緻的面上帶着高雅的淡笑,她怔了片刻,柔聲道:“公主,別這麼叫,我與太子還未成親。”
慕水煙輕輕地搖晃着酒壺,美眸流轉,道:“左不過也就是一個月的事兒了,是罷,皇嫂?”
秦衣衣分明喜歡極了這稱呼,卻矜持地淺笑,“未來的事兒誰能說得準呢,我聽說太子對長公主餘情未了,指不定還想娶她做太子妃呢。”
慕水煙的笑微冷,“什麼長公主!仗着一條人命換來的殊榮罷了,真當是正經的皇女不成?”她瞥了眼秦衣衣,“皇嫂,傳聞信不得,不是三哥餘情未了,倒是慕紫有心藉着太子翻身才是,她會甘於做宮女麼?”
秦衣衣眸光凝住,“長公主既然逃了婚,如何又會糾纏太子?”
慕水煙道:“她怎麼想的誰知道?皇嫂,你該趁着她氣焰不勝時打壓住她纔是。”
秦衣衣道:“公主說笑了。”
哪怕認爲慕水煙說得極對,她卻是不肯當面承認自己有那種心。
慕水煙冷笑了一聲,將手裡的酒壺擱下,令身後的宮女回去給她拿件披風來,便不再與秦衣衣說話。秦衣衣只當自己得罪了公主,便也不再開口。
過了半晌,慕水煙卻將站在不遠處的蘇紫喚過來,她用的是主子般頤指氣使的語氣,“你過來一下。”
蘇紫左右望了望,確定慕水煙找茬的對象是自己,她走過去,“有事兒?”
慕水煙冷冷瞥她一眼,“替我給皇嫂敬一杯酒。”
蘇紫道:“你自己不會敬?”
秦衣衣道:“不用敬什麼酒,我擔不起。”
慕水煙卻只盯着蘇紫,“你不贊同三哥與皇嫂的婚事?”
蘇紫道:“沒有。”
慕水煙道:“既是如此,敬一杯酒祝賀皇嫂,你何必要推辭?”
慕水煙彷彿是想爲難她,只是她巴不得太子與秦衣衣快些成親纔好,敬杯酒並不是難事,這種刁難也程度太低了。
桌前便有酒壺,蘇紫倒了杯酒遞給秦衣衣,自己也倒了一杯,舉杯道:“秦姑娘,祝你新婚大喜。”
秦衣衣面上含笑,道:“多謝長公主。”
慕水煙見她衣袖掩脣喝下了那杯酒,脣角隱約掠過一絲冷笑,卻忽然起身,拂袖將蘇紫手中的酒杯打落了。
秦衣衣一怔。
蘇紫剛要飲下那杯酒,猝不及防被慕水煙打落了酒杯,她怒道:“你做什麼?”
慕水煙笑靨如花,“我忘了,你如今是個宮女,怎能有資格敬太子妃呢?”
蘇紫心想,原來是存心奚落她來着,她就說慕水煙怎麼可能單純是讓她敬酒而已。席上熱熱鬧鬧,並無人注意到這邊的小插曲
,蘇紫不想把事情鬧大,她淡淡一笑,“奴婢告退就是!”
蘇紫悄悄地溜到了樹下,白夙已坐在樹底下喝上酒了,他已將方纔那一幕當成好戲來看,此刻見她過來了,便笑道:“蘇姑娘,難得你能忍着,我以爲你要潑她一臉酒呢!”
蘇紫撇撇嘴,心底有些積鬱難消,道:“我倒是想那樣做,但皇上剛說我安分懂事了,我就又鬧起來,吃虧的不還是我?”
白夙將酒壺塞給她,“喝酒消消氣。”
蘇紫搖了搖酒壺,瞪他,“喝空了,你還給我?”
白夙往後靠在樹幹上,懶洋洋地道:“所以,麻煩蘇姑娘再端一壺酒來,我們把酒言歡?”
蘇紫道:“我和你可沒什麼好說的!”
白夙長嘆一聲,“蘇姑娘,你這話好讓人傷心。”
***
秦衣衣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爲慕水煙是在爲她出頭,想必是慕水煙討厭長公主,方纔說那些話也是想要借她來對付長公主,不過見長公主被欺負,她心裡也是爽快的。
秦衣衣假惺惺地道:“二公主,方纔那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慕水煙道:“那壺酒是慕紫拿來要我敬你的,如今我只是讓她自己來敬你,有什麼好過分的?”
秦衣衣心底一震,她與長公主素來沒有交情,長公主又是前太子妃,她何至於如此殷勤地會想要敬她酒,更何況既是要敬酒,何必又轉交給慕水煙?
秦衣衣正疑心這事兒不簡單,一個低眉斂目的小宮女便過來悄悄交給她一張紙條,看了上面的幾個字,她喜難自禁,朝太子望了一眼,正見他起身離席。
太子傳了紙條約她御花園後竹林子相見,她忙尋了出恭的藉口也離席出來,不知是否太驚喜,她的血液似乎發燙了,腦袋也有點暈。
到了竹林,她藉着稀疏的枝葉透入的月光看見了一道長影立在林內,她心跳加速,“太子殿下……”
當那人轉過了身來,秦衣衣嚇得倒退了好幾步,扶住竹竿。
他不是太子,是個戴着鐵面具的人,他露出的一雙眼睛在夜裡看來極爲可怕兇狠,猶如沒有理性、沒有人性的野獸。
***
宴席已接近尾聲了,皇帝喝了些酒已有了醉意,讓大家散了,他則由安公公扶着與皇后一道乘了步輦回宮。
秦衣衣這時候纔回到席間,慕水煙正要回宮,見了她便停下步子,眸光微閃,笑道:“秦姑娘,你的臉色好難看,怎麼了?”
秦衣衣竭力維持着平靜,袖中的手微微顫抖,“沒有事,只是有點頭暈。”
慕水煙瞟了她完整無損的衣衫一眼,笑了一聲便走了。
秦衣衣沒有急着出宮,她走到了正在收拾殘席的蘇紫面前,用了一種她自己也感到驚訝的平靜聲音道:“長公主,我有一句話問你,請隨我來。”
蘇紫詫異地看她一眼,隨着她走到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假山旁,她以爲秦衣衣是把她當作了情敵想來示威,秦衣衣一句話也不說
只是拿一雙看殺父仇人般的目光瞪着她。
蘇紫微微嘆了口氣,她想要解釋幾句,秦衣衣卻忽然像是發瘋一般地撲了過來,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按在了假山上。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若非沒有防備,蘇紫也不會讓她得手,此刻她後腦勺磕在了假山上,秦衣衣又如此用力地掐着她,她竟沒法子推得開秦衣衣,一張臉由於窒息而漲紅了,呼吸越來越急促。
秦衣衣的眼睛泛着淚水,眼神有了些癲狂迷茫,喃喃道:“我恨你!”
她喝的酒是被下了藥的,那個男人侮辱了她,她卻還恬不知恥地主動迎合,她再也不會是太子妃,甚至再也沒有顏面苟活於世!
她聽得那個男人說,搶了別人的位置便該還。
她全明白了,是長公主給她下了藥,又假傳太子之意騙她過去,她連自殺也做不到,反而沉浸在藥物所帶來的情慾裡,令她醒來後感到排山倒海般的恥辱和痛苦。
蘇紫不知道秦衣衣爲何這樣痛恨她,以爲自己真會被她掐死在這裡,但是,她並沒有死,秦衣衣從她眼前倒下了,打暈她的人是清柏。
蘇紫揉着脖子一陣咳嗽,急促地呼吸,好半晌纔好了些。
清柏道:“你走罷,我送她出宮。”
蘇紫看了眼地上的秦衣衣,“她要殺我,你竟要送她走?”
清柏淡淡道:“你想要皇上知道你們兩個爲了太子鬥得你死我活?”
蘇紫難以置信地叫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鬥得你死我活了,分明是她對我下手!而且……”她蹙起眉,“不一定和太子有關,她那樣子太反常了,好像我對她做了什麼似的!”
清柏道:“你想把事情鬧大麼?再不送她出去,秦府的下人會來尋人了。”
莫名其妙地被人叫到這裡差點死了,救了她的人還一心想要幫着兇手掩護,蘇紫猜他是爲了太子而護着秦衣衣,哼了一聲道:“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不與她計較,你送她走就是。”
清柏淡淡看她一眼,彎腰將秦衣衣給抱了起來,他剛走出幾步,蘇紫便叫道:“你幹嘛抱她?”
清柏回頭看她,沒有說話。
蘇紫也覺得這個問題有點無理取鬧了,跟上去道:“你把她放前面路口,我去找人送她出宮,你這樣出去讓人瞧見,算是怎麼回事兒啊!”
蘇紫以秦衣衣忽然暈倒爲藉口,命侍衛擡了步輦來送了她出宮。蘇紫與清柏一同往寢宮的方向走,蘇紫問,“你怎麼會出現在那兒?”
清柏道:“路過。”
這個一聽就像是胡謅的理由,蘇紫又問,“那你爲什麼要幫着秦衣衣?”
清柏沉默片刻,道:“你想要她落下謀殺公主的罪名?”
蘇紫道:“什麼叫我想要?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真相。”
清柏看她一眼,“沒有那個必要。”
蘇紫氣得瞪了他一眼,饒過他走了,回到宮內,胡思亂想了大半夜才睡着。
(本章完)